《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25、绝佳的演说家

　　远离大陆的某座海岛。
　　阴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呼啸的海风刮在皮肤上带起一片凉意。

　　大半张脸都被面纱包裹住的女人拉起小男孩的手，急匆匆地路过人烟稀少的街区。

　　男孩步子小，快跟不上她的步伐。女人摘下面纱，弯腰将他抱起，用长长的面纱裹住他瘦小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来不及再做些什么，就要继续赶路。

　　“妈妈……”
　　蚊子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呐呐响起。
　　“有怪物……怪物来了……”

　　女人猛地打了个寒战，面色苍白地低斥道：“别胡说！”
　　她声音放得极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那男孩双眼空洞无神，显然是个盲人。神奇的是，他并没有亲眼看见，却依然坚持说道：“有的……它们，来了。”

　　女人身体一僵，若有所感地倏然转身！

　　流淌着涎水，牙齿尖利的两只怪物就在身后注视着她。
　　仿佛知晓她的恐惧，怪物咧嘴狰狞地冲她一笑，双膝一弯猛地朝他们扑了过去！

　　千钧一刻之际她发挥了母亲的本能，将怀里的孩子用力推了出去。

　　“神月，跑！快躲起来！”

　　她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两句，就被扑上来的怪物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在路边的汽车旁。

　　仓皇间她几乎是本能地捂着流血的额头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为孩子的逃跑争取时间。

　　奇异的是，那两只怪物并没有去管摔倒在地明显更容易捕食的母亲，而是尖啸一声，转向扑向了呆呆站立的孩子。

　　“不、不不——”

　　女人瞪大眼睛，几乎是心胆俱裂地疯狂嚎叫起来。

　　男孩听见母亲尖利的哭嚎，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

　　也让他距离死亡更近了两步。

　　怪物锋利的爪牙、腥臭的大嘴，闪烁着寒光的猩红眼珠，就在他的头顶。

　　只需要那么轻轻一划——这个宝贵的、脆弱的小生命即将迎来他的终结。

　　似乎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阻止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接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播放……

　　女人怔怔地看着暴露在怪物血盆大口下的孩子，大脑一片混乱浑噩，偶现一丝清明，几乎是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地祈求着守护这片土地的神明。

　　请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她慌乱间四处移动的目光停在了前面上方沉重的广告牌上。

　　下一秒，嘶吼着的怪物沉浸在即将进食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上方的死神镰刀。

　　砰的一声巨响！

　　它们被掉落的广告牌当场砸成一滩肉泥。

　　暗红的血液迸溅在神月的眼睛和脸颊上。

　　他原本灰暗的左眼眼球瞬间被鲜红覆盖，像是开出了一朵绚烂惨烈的花。

　　*

　　同一时刻，狭窄破旧的出租屋内。

　　女生颤抖松开手，手里染血的水果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仓皇地四顾，只看到斑驳脏污的地面，破烂陈旧的沙发，还有墙皮翻卷掉粉严重的墙壁。除此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于是她冷静下来。

　　地上横躺着的人体在发出人生最后一声嗬嗬的粗重喘息后徒然截止，头无力地歪在一边，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眼至死也不甘地大睁着。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逆来顺受，宛若绵羊般温顺乖巧的继女，竟会成为终结他生命的凶手。

　　女生深吸一口气，捡起刀转身去了只有一个破旧水龙头、一面擦不干净的镜子，还有一个又脏又臭的马桶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冲走手上残余的血迹。

　　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她全身只穿着一件布料少得可怜的碎花裙，裸露在外的颈部、大腿小腿都布满青紫的掐痕，可是对上镜子里那张柔美娇媚，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的脸蛋，她突兀地笑起来。

　　那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甚至咧开到了诡异的地步。而她本人却毫无察觉，一双红肿的眼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直到外间传来声响，她仿佛突然惊醒，一把攥住那把唯一能给她提供一丝安全感的水果刀，赤着双脚，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看去。

　　然后她看见了十分奇特诡异、超出常理的一幕。
　　那个隔壁的中年人——和那个该死的男人一丘之貉的老变态，正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将头埋在她继父的尸体上面疯狂地啃食着。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那男人由脂肪堆积出的满脸肥肉，正随着他大口撕咬的动作沾满了血液和其他不明液体。
　　看起来荒诞又恶心。

　　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原本哼哧哼哧进食的动作一停，像狗一样在空中嗅了几口，原本侧对着女生的脸渐渐地转了过来。

　　她悚然一惊，汗毛竖起，握紧手中的刀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男人松垮的老脸微微颤动，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在捕捉到女生的身影时猛然激动起来，他痴迷而沉醉地嗅了口空气中属于女生独特的香气。

　　“囡囡啊……”
　　“囡囡……”

　　他锲而不舍地呼唤起来，像发情的畜生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囡囡……看看我啊……”他狂乱地在地上舞动，表情兴奋而迷乱，“看我一眼！我为了你去死都愿意——”
　　“看我一眼……”

　　他卑微而罪恶的一句句乞求在看到那双晶莹雪白，宛若玉石的脚后戛然而至。

　　明明已经丧失了神志，可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上前，膜拜般想要将自己的吻印上去。

　　没能成功。

　　锋利的水果刀毫不留情刺进他的眼珠！

　　男人因疼痛发出凄厉的惨叫。

　　女生阴沉冷厉地呵道：“闭嘴。”

　　他瞬间闭上了嘴。全身疼得颤抖不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仍因为女生的要求不敢吭声。

　　女生的双眼随着他异常的反应一点点亮起。

　　她安抚地拍了拍这只听话的老狗，诱哄般道：“去，把楼下房东的眼珠给我挖下来。”
　　“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男人激动得连连点头。甚至忘了维持正常人的形态，就这么带着满脸的血液碎肉，像一只蜥蜴一样灵活地爬了出去。

　　女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眼沾上了两个人肮脏血液的刀，难以抑制地兴奋到颤抖起来。　

　　“哈哈……哈……”

　　这间见证了一切罪恶的破败出租屋里，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整片空间。

　　放置在衣柜之上，这间屋子里唯一被保存得完好的那张合照上，活泼可爱的少女依偎着温柔美丽的母亲。
　　在合照的右下角，是她曾经亲手写下的稚嫩笔迹——“要当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的小朋友，要像妈妈一样，闪闪发光！”

　　落款：魏梓丘。

　　*

　　A国。
　　首都云城。
　　会议室的门打开又关上。

　　警卫员小步跑过来，低声道：“赵女士，首领请您进去。”

　　荣上将正将手中盛着热水的纸杯递给妻子，闻言抬眼，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麻烦你通知后厨一声，送一份抄手到会议室。内人身体不大好，做得清淡点。”

　　警卫员抬手敬礼，“是。”转身脚下便朝外面走去。

　　他伸手想扶妻子，被后者摇头拒绝。

　　二人并肩走入会议室。

　　从昨天下午就开始的会议已经持续了一天多，期间仅仅给众人留了不到三小时的休息时间。但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每分每秒都有着大量的人失去意识甚至死亡，没有一个人出声抱怨。

　　赵女士任由丈夫贴心地抽出桌凳，坐下。
　　她对自己提供的线索在如今的紧急关头有多大价值心知肚明，也无意去观察在座之人各异的神情，只径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

　　“相信诸位已经看过了资料，”她脸色略有些苍白，一双眼却明亮锐利，语气也是游刃有余。“虽然尚有线索残缺，但这上面的信息，想必也足够让如今的局势更加清晰。也为解决当下困境提供了一个方向。”

　　有人冷眼审视她，“赵女士说得倒轻巧，别说这份资料的真实性尚且存疑，就算是真的，和他们曾经多次会面甚至差点签订协议的你难道真的没有牵涉其中吗？”

　　她并不意外这些信息会被查出来。反问道：“若是我参与其中，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与你们分享？若是我不与那些人周旋，今天诸位恐怕连这场全球性事件的起因都毫无头绪了。”

　　还有人笑意盈盈，然而言语背后的机锋全然不隐藏，“赵女士，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这紧要关头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得拿出更有效的证据呀。”

　　赵女士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衬什么，又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荣上将站在旁边，即使听到这些隐隐针对妻子的话也并不插话，只保持沉默。
　　作为一名军人，他深刻地知道同僚的质疑是正确的，在这种时候，对一切信息来源保持警惕才能避免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但是作为一名丈夫，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的妻子，哪怕她有私心，也绝不会在这件关乎国家人民命运的事情上欺骗众人。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带着眼镜，身穿研究服的女士开口了。“赵女士，我想请问一下，你对资料里所提及的，基因优化改造实验，有多少了解？”

　　女人捏了下眉心。
　　“没有了解。”

　　她淡淡地说道：“我的公司业务领域主要聚焦在ICT基础设施，其他的也有所发展，但在医学、药学等并无涉猎，更别说基因实验了。”

　　“那么，你对陆成蹊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陆先生……”

　　女人沉思片刻，回答：“他是一个绝佳的演说家，一流的洗脑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