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2、死亡阴影

　　第一天的训练和任务可谓是惨痛无比。

　　姜枝把疼痛感知等级调到了百分之五十。过高会让她对疼痛产生不必要的恐惧影响行动，过低则会麻木她的感知，降低对死亡的敏感度。

　　训练还好说，一些关于攻击和防御的技巧，可能系统也清楚她的体能极限在哪里，并没有过分苛求。
　　但接下来的任务就没那么简单了。

　　尽管在听到“重启次数不限”时她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一系列的死亡和重启还是让她饱受了精神和身体双重折磨。

　　而更糟糕的是，训练和任务几乎占了她大部分睡眠时间，以至于她不得不调整了学习和兼职的时间来补充不足的睡眠，不至于在白天因精力不济而晕倒，尽管如此，在训练时留下的一系列譬如肌肉无力浑身疼痛的反应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今天的任务有点难度，但她还是艰难地熬过去没有选择重启。
　　即使诺亚对某些信息讳莫如深，一旦把求生和她日常训练的内容结合起来，也就隐隐能猜测到这些训练的目的是什么了。
　　也因此从第三次开始她就把疼痛等级逐渐上调，并且尽量一次完成任务，哪怕耗费的心思更多，花在受伤治疗上的时间更长。
　　没办法，重启次数不限这个bug实在逆天，很容易就让人对生命产生轻视的态度，但真实的世界里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系统空间和现实时间流速的改变确实是个很大的便利。

　　姜枝完成任务后刚好一点整，在过去已经很晚的时间对如今习惯四五点入睡的她来说实在太早，习惯性翻了翻奖励栏，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格。

　　诺亚的吝啬在发放奖品这一点上尤其明显。姜枝完成了将近三十次任务，其中她自认为可以算得上优秀的有十次左右。然而诺亚发放奖励也不过寥寥三次而已。

　　这么想着，她打开了第三个格子。这是她昨天获得的奖励，只是任务完成后时间太晚直接睡过去了，今天白天又太忙，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查看。

　　那是一张精致的双面卡牌。
　　一面红藤缠绕，烈火焚烧。
　　一面冰雪交织，晨星闪耀。

　　姜枝下意识调出道具说明，几行金色字体浮现在卡牌之上，随之而来的是活泼欢快的童声：

　　“亲，你是否还在为孤身一人闯关感到空虚寂寞？”
　　姜枝挑了挑眉。

　　“你是否还为拥有一个寡言少语不懂情趣的系统感到烦闷无趣？”
　　寡言少语不懂情趣的系统本统：？

　　“那么请千万不要错过我们为您量身打造的智能助手小天使！”
　　卡牌自行启动，点点星光流转随后又消散。姜枝瞥了眼说明：卡牌将于六小时后生效，宿主可试用后选择接受or愉快接受，使用时效不限。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牌。

　　*

　　次日是万恶的早八。

　　姜枝七点二十准时起床，因为难得的一次好眠心情愉悦。

　　她打开房门准备洗漱，不经意一转眼就看到沙发上正葛优瘫的某人。姜枝微微讶异：“明珠？”
　　她单手领包反手关门，顺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发上的赵明殊噌的一下坐起，在短短两秒内完成整理衣裙、摆弄有些凌乱的头发、不动声色地把零食袋踢到沙发下等一系列操作，然后才挺直背脊转头看向她，矜持而淡然地露出一个笑容。
　　“刚才。”

　　姜枝视线略略扫过被压出痕迹的沙发套，不做评价。转身给自己冲了杯麦片。

　　赵明殊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因宿醉疼痛的额头。拿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偏头看到正抱着麦片喝的姜枝，突然意识到什么，呆了几秒，猛地睁大眼 ：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姜枝疑惑地“嗯”了声，“明殊啊，怎么了。”

　　赵明殊瞪着她。
　　姜枝无辜回视。

　　赵明殊半信半疑，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转头一看姜枝已经喝完麦片准备出门了。

　　赵明殊犹豫了一会儿，她昨天玩得太晚，现在只想睡个昏天黑地，可是上周她就请过很多假了，她小姑还特地打电话来敲打了一番。

　　正在挣扎着，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赵明殊随意扫过上面的字句，面色顿变。

　　*

　　司腾会所是首都云城首屈一指的高端商务会所。作为顶级三大会所之一，其历史可追溯百年以上。

　　往来此地的人大多是各界精英、顶级豪门。

　　几小时的飞机航程，片刻也没有休息就直奔会所而来的赵明殊迎面就撞上了自己姑姑，连忙一个紧急刹车。

　　妆容精致气场凌厉的女强人意味不明打量了一眼面前狼狈喘气的人，掏出手机，慢吞吞道：“我记得我告诉你的是江玉叶去世，不是你姑姑我去世了。”

　　赵明殊接过姑姑身后的人递来的手帕，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心乱如麻，一时只觉得荒唐又茫然。

　　“怎么、不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明明她走之前都还好好的。一瞬间各种阴谋论在脑海中浮现。

　　赵鸢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皱了皱眉，强迫症发作伸手给理了理不算太乱的衣领。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你好好地念书就行了。”
　　发觉语气过于生硬，她又对这个从小疼到大的侄女柔和了语调，解释：“她是病逝的，癌症晚期。尸体昨天就送回江家了。”

　　赵鸢一直知道自家侄女和姓江的有点交情，但看这情况，显然不只是有点交情，她有点后悔把这事告诉赵明殊了。

　　凭江玉叶平常狠绝张狂的作风和开罪过的敌人，她死后这段时间云城上层的混乱可想而知。

　　赵鸢不得不低声提醒：“明珠，这事儿你不可插手，也别太难过，总有些事是我们无法预知更不可能避免的。”
　　赵明殊沉默几秒：“我不是……算了，没什么。”

　　赵鸢揉了揉她的头：“江家宣布葬礼三天后举行，你要是想去就跟学校请个假。”
　　“葬礼……”赵明殊斟酌用词，“会请很多人吗？”

　　赵鸢：“当然。”

　　想想江玉叶也是可怜 ，生前身边除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是虚伪自私的男人，就没一个可靠的人，死后还要被榨干最后一分价值。

　　转念一想，这样一个也算得上是个人物的女人，最后的结局竟如此潦草，难免让人唏嘘。

　　可怜归可怜，她冷酷地评估着那些资产，又思索着怎样为赵家在这场混战中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没有注意到自家侄女若有所思的眼神。

　　*

　　C大是青城最顶尖的一批学校之一，它的建筑和风景同样闻名遐迩——这也是姜枝参观后没怎么考虑就直接填报志愿的原因之一。

　　通常来说，早起去上课的途中她会经过两侧种满银杏的小道，偶尔欣赏到地上不知由谁用花瓣堆积而成的海绵宝宝或者皮卡丘，享受早晨携带湿润气息的轻风和耳边细小却鲜活的交流声。

　　这一切都会让她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保持好心情。

　　但今天是个例外，发生的两场意外毁了这一切。

　　第一个发生在她下课返回寝室的途中。

　　两名男生在楼梯下凶狠地缠斗在一起，双目赤红，肌肉青筋暴起，下手狠厉毫不留情，旁边围着的人犹豫着不敢上前劝架。

　　姜枝侧身避过几个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同学，周围忽然瞬时安静下来。她脚步一顿，若有所感朝人群中心望去。
　　从她的方向只看到其中一个男生捂着脖子跪倒在地，脊背佝偻着剧烈颤抖，另一人面色煞白僵在原地，嘴唇和牙齿上残留着大片可怖的暗红，还未褪去残暴之色的眼底终于流露出剧烈的恐惧和惊悔。

　　姜枝突然感觉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仿佛预感到什么将会发生。
　　她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两步。

　　接下来的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命运被改变的恐怖时分，刺眼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整个天地仿佛都只剩下一片红色，有人在地上睁圆双眼垂死挣扎，死死捂住脖颈的手被鲜血浸透，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兽类濒死前最后的哀嚎。

　　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那些惊恐的喊叫，重物挪动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都被抛之脑后。

　　真实的死亡是不一样的。不是系统场景中生命值瞬间的清零，也不是可以无限次重来的bug。
　　那意味着逝去的生命，湮灭的吐息，和从此只存在于他人记忆里的不再鲜活的面孔。

　　她在一片混乱中茫然地走动，直到一道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惊雷般炸响。

　　姜枝困难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低下头，看到那个脸上已无一丝血色的男生歪着头靠在她旁边，双目还愣愣地睁着，却再也醒不过来。
　　她的手颤抖着，无意识地覆在那双已然僵硬的双手上。

　　脑中的声音在片刻沉寂之后再度响起。

　　【……他被咬断大动脉，已经没救了。】

　　不再是诺亚冰冷刻板的机械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明显年轻的女性嗓音。

　　姜枝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战栗和呕吐的本能站起来，顾不上研究这个之前还期待的智能助手。冷静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大多数人都在逃窜，那个行凶的男生被几人制服，几个镇定点的掏出手机在打电话报备情况寻求帮助……
　　总之表现的都挺正常，除了她这个不但不跑还往受害者面前凑的异类。

　　她沉默地走向一旁刚打完电话的一名同学，佯装没有看到他下意识微微闪避的动作，轻声开口：“可以借张纸吗？”

　　那男生目光在她被鲜血和灰尘沾污的浅色裙摆上晃了一下，停留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愣了下：“好……好的。”
　　姜枝接过湿纸巾擦拭着手上半凝固的血污，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到他戒备渐消的脸色。

　　在擦完手后，男生迟疑着开口，“姜枝，你怎么……”

　　姜枝抬眼和他对视，眼中是恰到好处的懊恼和后怕。“我看到那个男生扑到他身上，然后……我本来是想上去帮忙的，”她眼中浮现出愧疚之色，“可是……”

　　男生自动帮她补完剩下的话，可是那个人已经明显没救了。
　　这时他才想起，刚才姜枝蹲下伸手的动作明显是想要帮助那个男生堵住创口避免血流喷出的。
　　他来得晚，没看清具体发生什么，也没看到那血腥震撼的一幕，只看到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时候她就这么贸然冲进血泊，举动确实异常得惹眼。

　　不过眼下已经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他不禁有些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些微歉意。
　　男生的视线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扫过，暗想可能有的人就是天生面冷心热吧。不过他以前可没想到姜枝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刚才那情形可不是一般的吓人。
　　他简单宽慰了这个有过几次交流合作的朋友几句，就听见另一边已经有人在喊会长。

　　“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担心，我会和老师说清楚的，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行。”年轻的会长迅速交代几句，“我先过去一下。”

　　姜枝目送他离去，走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默然凝视手上的血迹片刻，转身回寝。
　　寝室一片空旷，赵明殊像往常一样又不见人影。姜枝脱下着手肘和手臂处沾满血迹的衣裙，再一次庆幸自己当时被分到这个特殊的二人寝，不必在回寝后还要向室友解释缘由。

　　今天发生的事虽出乎意料，但除了最开始那几秒让她回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外，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不可抹去的阴影。

　　作为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足够漂亮的女孩儿，多年独自生活的经历让姜枝拥有远比同龄人更强韧的意志和更难被击溃的精神。

　　然后她接到了一个自称是“宋律师”的人打来的电话。

　　男人用温和有礼的声音告诉她：

　　“姜枝女士，您的养姐于两天前去世，作为她唯一承认的亲人，我想您或许愿意拨冗出席三天后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