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先锋》苍山赋雪

19、做个实验

　　姜枝把报纸移开，丧尸的眼球微不可见地转动一个极小的幅度，接着又挣扎起来。

　　盖住，停止挣扎。
　　移开，开始挣扎。

　　盖住并用手敲击桌面发出声响，仍有挣扎反应。

　　反复几次后，姜枝刻意绕到它的后方视觉盲区，再次扯下报纸。

　　这次，它茫茫然地睁大被黑色覆盖而显得有些可怖的双眼，没有动作。

　　直到一道人影从后方显现，它就像是被触发了某种设定好的程序，开始挣动起来。

　　姜枝默默记下。
　　视觉听觉无异常，疑似失去记忆储存功能。

　　她开始了第二项实验。
　　仍然是那张多灾多难的报纸。不过这次盖上去之后，她拧开水瓶的瓶盖，缓慢地往上面倒水。

　　报纸的吸水性不错，很快就被浸湿呈现一片深色，紧紧地贴在丧尸那张青白色的可怕脸蛋上。

　　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丧尸毫无反应，没有任何因窒息而痛苦的迹象。

　　她又等了会儿，见无其他变化，便伸手揭了湿哒哒黏在一起的报纸，仔细观察它的面部。
　　从黑暗到明亮的环境变化并没有让丧尸的瞳孔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片渗人的黑。而同样，从窒息到呼吸到新鲜空气也没能让它有任何反应。

　　姜枝蹙眉，回忆起之前参加过的几场争斗。

　　和她对战的丧尸没有一个曾有过明显的呼吸声，即使是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刻，也听不见它们加重的喘息。

　　想到这儿，她快步上前，重新把打湿的报纸盖上去，然后隔着一层橡胶手套和丧尸身上的衣服，她把手放在了它的心口。

　　咚……

　　咚……

　　很缓慢。

　　比常人迟钝数倍的心跳声。但这确实来自被她视作已经不算生命体的丧尸……

　　姜枝默然片刻，记下这一现象。

　　随后她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锋利无匹的匕首以及另外一把从超市顺走的美工刀。

　　那把美工刀是她离开前拿酒精消过毒的。

　　姜枝脱下两只手套，将外套的袖子往上扯，露出左手雪白光滑的手腕。犹豫了一下，继续往上一直到肘部。

　　条件有限，她用剩余的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一下皮肤表面，握住美工刀，轻轻地、缓慢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鲜红细密的血珠慢慢地从伤口渗出。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扩散至空气中……

　　姜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桌上似乎已经放弃反抗的丧尸。

　　下一秒。

　　脸上被报纸遮挡，安然躺平的丧尸猝然暴起！

　　新鲜的血液带给它的刺激远非之前视觉和听觉上的刺激可比，它几乎是以一种最猛烈的姿态剧烈地晃动起来。

　　姜枝瞳孔骤缩，脑中警铃大作，几乎本能地后退拉开安全距离的同时一甩右手将匕首握住。
　　她浑身肌肉绷紧，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到发白，以一种作战的姿势面对这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丧尸。

　　好在那只丧尸可能真的是弱得离谱，要么就是绳子太给力。尽管它挣扎的幅度前所未有的激烈和癫狂，也只是将身下的桌子摇晃得砰砰响，却没有将绳索挣断。

　　姜枝放下内外的袖子。厚重的衣物隔绝了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

　　她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丧尸的反抗逐渐变弱。

　　【系统？】她在心中呼唤。

　　【请讲。】

　　姜枝抿唇，目光一瞬间变得深远起来。
　　【变成丧尸的人还有可能恢复原样吗？】

　　系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她紧跟着追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变异的？】

　　如果说最开始她还认为有一个初始传染源，最开始发病撕打的那两人或许就是偶然被感染的结果，但食堂那样大规模的整体变异又怎么解释？

　　难道变异的人群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同一传染源有过接触？这可能吗，他们在变异之前难道半点异常都没有被发现？

　　系统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几乎有些残酷的语气告诉她：【不会。他们已经被彻底转化成另一物种。以现有甚至未来百年内的科技生物手段都无法使他们复原。】

　　【他们只能永远维持着这个样子，直到被杀死或是迎来再进化。】

　　姜枝心头一震，几乎是愕然地问：【什么进化？】

　　在过去十几年里，她都难得露出这副失态的模样。

　　然而，这次回应她的不是已经熟悉的悦耳女声，而是久违的冰冷机械声——

　　【警告！警告！】

　　两个硕大的血红色字体在她眼前浮现，触目惊心。

　　【检测到敏感词违规！】
　　【001号系统疑似向宿主输出违规信息，判定为三级惩罚！】
　　【请系统于十分钟内前往惩戒室接受惩罚，违者——抹杀！】

　　姜枝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系统随意吐露出的三言两语而心惊，还是因为其即将接受残酷惩罚而担忧。

　　谁知将要被惩罚的系统本统反而并不慌乱，还有闲情和她闲聊：【怎么样，现在没有心理压力了吧？】

　　姜枝面不改色。
　　【什么压力？】

　　系统不置可否。
　　【你之前宰丧尸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怎么轮到现在就下不去手了。】

　　【……之前的情况，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现在呢？

　　姜枝瞥了眼继续躺平的丧尸，不说话了。

　　【放轻松。】
　　拟人的女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恍若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俯视这个世界。

　　【虽然听起来挺残忍的，但是从被感染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不能算是你的同类了——你会对非同类的生物心存怜悯吗？】

　　【为什么不？】姜枝平静地反问，【我尊重每一个个体的生命。】

　　系统沉默几秒，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好吧。

　　【可惜动物尚且具有一定的情感和自我思维，而这些除了猎食和杀戮就没有其他欲望的傀儡，注定只能成为牺牲品——而那些无论是碍于情谊、法律或是其他不愿下手的也同样。】

　　见姜枝不语，又继续道：【我们是一体的。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不会害你的。】

　　谁知这句话说完，姜枝原本还算和缓的脸色一秒变冷。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可不想到现在再换一个系统，麻烦。】

　　系统为她偶尔的阴晴不定感到心累，但表面上半点不显：【反正规都犯了，再聊个十分钟的呗。】

　　【惩罚期间我可没法随叫随到了。除非遇上涉及到你生命危险的事，否则我都不能出现。】

　　姜枝皱眉，倒没有什么惶恐的情绪。只是听系统在她耳边碎碎念久了，一时清净下来……估计会有点不适应。
　　【那个惩罚……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嗨，也就四五六天吧。放心，小意思。】
　　还是一派吊儿郎当的语气。姜枝放下心的同时又微觉古怪。

　　这惩罚听起来挺吓人……结果对系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吗？

　　亏她之前还想研究一下那个投诉功能呢。

　　系统对自己差点被投诉的命运浑然不觉，还贴心地提醒她：【对了，你剩余的两个奖励都被激活了，要查看一下吗。】

　　姜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

　　同一时间，中心体育馆。

　　陶桃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过围栏，双手紧紧握住铁质的栏杆，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抖。

　　她咬紧牙关，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况，也不敢去想如果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一阵寒风吹来，她本就脆弱的心脏猛地停滞一瞬，一天没进食的胃痉挛着抗议，小腿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

　　原本在一边整理东西的傅青鹤见此停下动作，打量着她，眉头拧起。

　　“你昨天说你不恐高？”

　　陶桃欲哭无泪，声音颤抖，“我是不恐高啊……可是、可是正常人从这个高度下去也会害怕的啊……”

　　傅青鹤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替她检查了一番设备，最后让她左手紧紧抓住靠近八字环的那端，右手则持绳放在腰间。

　　“记住，右手——”她拍了拍女生紧绷的右手，“放在腰间，不要乱动。不要一直抓紧，轻轻松开一点就会慢慢下移。”
　　“还有，注意你的头发，不要离绳索太近，不然会被绞进去。”

　　她见陶桃还是紧张得不行，难得安慰了一句：“我做过很多次训练，不会出问题的。”

　　你做过不代表我做过啊啊啊啊！！！
　　陶桃维持着踩在栏杆外的动作，弯着腰呼吸急促地向前倾，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耽误时间，但从小没做过什么极限运动的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这个……这个绳子够牢固吗？万一我悬在半空它突然断了怎么办？而且、我——”

　　她未尽的话语被打断。
　　“你买过最贵的东西多少钱？”

　　陶桃茫然地看着她，“什……什么？”

　　傅青鹤重复了一遍。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种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但还是愣愣地回答道：“我买的金毛小桃子，四千多吧……”

　　就见面前的女生点点头道：“这根安全绳的价格是你宠物的十倍还要多。你现在还担心这个问题吗？”

　　“……”
　　陶桃咽了口唾沫，“可我还……还是怕，要不你、你先？”

　　傅青鹤没有回答，倾身向前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这种安慰性的动作简直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一时间已经习惯了她冷淡性格的陶桃受宠若惊，都忘了害怕，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刚想感动地说我这就下去，就听傅青鹤用她平常的声音毫无起伏地说：

　　“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推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