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日谈》沙尼克

2、第二日：诗篇

　　窗外的鸟啼迷迷蒙蒙，黏黏糊糊地从一抹天光里透出来，我在床上翻了个滚，举手一扫便扫倒了小桌架上的一溜空啤酒瓶，乒乒乓乓地滚了一地，好像还有半瓶没喝完的淌了出来，咖啡色的暗黄，看着像某种生物腐败后流出的液体。
　　我半睁着眼，摸索着开了灯，一脚下去又踩了满脚黏腻，险些滑倒。
　　我去卫生间拿来拖把一点点搞干净，把啤酒瓶收拾起来装进塑料袋里。
　　原来的垃圾桶里面套的已经有一个袋子，只是太薄，扯了两下就有一个破洞。我把那袋子拿出来，只看见垃圾桶底的纸片上有几行小字。
　　我忍俊不禁，这前租客还真是有趣，把自己关在屋里自己和自己玩解密游戏吗。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点遗迹。
　　“我的麻雀飞走了，行过一片涟漪，落脚之处又是一个春天。”
　　“又是一个春天？”我喃喃自语，不过这次我并没有随手扔掉这张纸条，而是把它妥帖地放在小桌子上。
　　拎着一袋啤酒空瓶，我下楼扔垃圾，楼梯间很矮很逼仄，窗户是挨着地的那种，显然是很老的小区户型了。蛛网缠在角落，灰扑扑的。楼梯之间的间隔很小，下一阶扭扭捏捏，下两阶又踉踉跄跄。扔了垃圾，我准备在这小区里转转。
　　天还没大亮，人也没那么多，只有几个早起晨练的老人背着手缓缓走着。我来到这小区里的湖边，拨开一丛深深的绿意，我从中穿梭而过，像是一根手指轻轻顺着毛发旺盛的小动物的脊椎从上而下划过来。我找到一个顶部脱落了大片图案的亭子，坐在那里，大片的荷叶从湖底一点一点，延伸出来，直到天边。
　　我的手拂过这亭子的柱子，凹凸不平，有点剌手，上面隐隐约约有一行小字。
　　难道是“到此一游”？
　　我仔细端详起来
　　“湖底有一个世界，有人抓着荷柄行船于我的天空，而我趴在船底窥视她的天空。”
　　这扭曲斑驳的小字，笔锋走势和之前的两张字条极为相似，不用说，这就是我的那位前租客的杰作了。
　　“看来也没有这么宅啊，还有心情出来到湖边转悠，真是哪里都有你的踪迹啊。”
　　“周旻，周旻……”
　　“旻，秋天的天穹，天穹啊……”
　　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又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好像一阵风轻轻地吹过去，把时间吹去了昨天。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怅然若失。
　　坐在小区的椅子上，我仰望着这片天空。
　　“我的天空是我的牢笼，因为我一眼望到了天，可我一辈子都被困在地上了。”
　　冷不丁的一串语句钻进了我的耳朵，就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喟叹了一声，我猛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毫无预兆地，平地起了一阵狂风，这风来的毫无预兆，势头越来越猛，听着像是低吼，又像是呜咽。
　　我身后的大树喧嚣起来，我的发丝也狂舞起来，拍打着我的脸颊。风带来的湿热水器水汽打在我的睫毛上，我的眼睛感到一阵湿润。
　　我的头发长长了，它们变得好长好长，它们长得那么快，疯狂地发芽，疯狂地拔节，它们垂下来，垂在我的手上。它们就像血管一样，无限广阔，不断延伸，饱含生机和希望，有力的脉搏疯狂跳动起来。

　　有人在背后抱住了我。
　　“谁！”我大声喊道，身上吓得起了一个激灵。
　　回过头，却是空无一人。
　　我站在一片高大的树中，树也旋转了起来，看得我十分眩晕，原来是我在跳舞，我在这片树中翩翩起舞，这一切都令人感觉很不真实，连呼吸都变得漂浮起来。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在配合我的舞步，也有一个灵魂在翩翩起舞。
　　“是谁！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出来！”
　　无人应答。
　　我惴惴不安地往家走，总觉得有人在不远不近地尾随我。
　　到了家，这种感觉依然没有消失，血液直往我脑门上冲，我冲进卧室，反锁上了门。
　　好小的卧室，好冷，好冷……
　　不是我，不是我在说话，是谁？
　　我拉开窗帘，一抹苍白的阳光透过来，照在我的手上，好像没有温度。
　　窗帘又被我重重拉上，我顺着墙慢慢滑了下来，静静地坐在地上，我又伸手想去抓啤酒，抓了个空。没有酒了。
　　睡吧，睡吧，先睡一会儿吧。
　　我躺在床上，困意慢慢钻进我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