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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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走了？”
阮易倚着栏杆，海风卷着细碎的小雪花，将他本就发白的脸吹的仿若透明。
更不似凡人。
仿佛轻轻一推，就会碎成千万片。
唐溯急道：“为何不走？我听说，定你罪时，是他逼皇帝杀你，他怎么会真心招揽你？”
“只要他不逼问我不能说的事，不立刻杀了我，还愿意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就留下。深入虎穴搏一搏，比逃出去什么都做不了好。”
“你要搏什么？”唐溯道，“你唯一要搏的是你这条命！你也看到了，他身边藏龙卧虎，他本人并不惜才，从你身上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后，一定不会留你。”
阮易垂下头，“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要搏的是，在张止付杀他之前，利用张止付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这个张止付绝对不安好心！等我养好了伤，我杀了他！”
阮易答应为张止付做事后，董息没让人再给阮易上锁链，也不必再穿囚衣，还给阮易和唐溯安排了一间屋子。
屋里炭火烧的很旺，温暖如春，阮易却病倒了，发起了高热。
董息做事周全，在官差队伍里安排了一个大夫。可这大夫带的都是保命的应急药，伤寒高热这种药根本没带多少。
凑合给阮易配了两服药，半点作用也没，烧的反而更厉害了，人也开始昏迷不醒。
“奇怪，锁在船头天天吹冷风的时候，他没病倒，怎么反而守着炭火在屋里发起高热了呢？”董息看着昏迷不醒的阮易，急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少主和大将军暂时言和，不用再像对囚犯那样对少主，他刚松一口气，这下心又提到嗓子眼儿了。
大夫道:“大抵是阮易之前总是提着口气，不敢病倒，骤然心松，之前身体压着的症状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唐溯守在床边，每隔一炷香就为阮易打湿额头上的帕子。
“如果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药吃，他就活不成了。”唐溯道，“停船，让我们俩上岸。”
张止付道：“受了凉寒而已，怎么就活不成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见阮易惨白的脸色，心里也是直打鼓。
“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丰城，那是个大镇，药铺应该不少。董息，等船停了，你带着人亲自去抓药，按着大夫的方子，多抓着，再带些补药回来。”
“胡大，你去再买些炭火，我们还需在船上待几日，他在屋里不能缺炭火。”
张止付吩咐下去，还是不放心，“打听下，丰城哪个大夫好，带过来给他看看。”
“是。”
“水……”阮易终于醒了，挣扎着要起身，被唐溯扶起。
董息忙倒了杯热水，就要递给张止付，被唐溯抢走。
“慢些，有些烫，我给你吹凉。”唐溯一手扶着阮易，一手拿着茶盏仔细吹凉，喂给阮易吃了半杯。
阮易看着满屋子的人，很是惭愧，“让大家担心了。”
他对着张止付低了低头，“怎么敢劳动大将军亲自来看我？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又咳起来，那动静恨不得要把心肝肺全咳出来。
大家的心又揪起来。
大夫端了药来，“这药虽不完全对症，但去高热还可以，阮易你赶紧吃了发发汗。”
阮易接过来闻了闻，递给唐溯，“等药凉了我再喝。天黑了，大家早点休息吧，不必守着我。”
董息他们要准备上岸买药，叮嘱阮易吃过药要盖好被子捂汗后，就匆匆离开。
张止付还想留下，但面对这个虚弱又戒备的儿子，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只能起身离开。
“你可真是吓死人，说倒下就倒下。”唐溯把药又递过去，“不烫，赶紧喝了。”
阮易撇头，“太苦了。”
“药嘛，自然都苦。”
“也不对症，还这么苦，我才不吃。”阮易直接躺下，闭上眼，一副耍赖模样。
唐溯道：“这是发汗用的，你要怎么才能吃？”
“有甜口的糕点吗？”
唐溯无奈，“我方才听董息说，船上连馒头都没多少了，怎么可能有糕点？”
阮易声音很轻很轻，“我从小就总是生病，长公主为了哄我吃药，总是做很甜很甜的点心。兄长和陛下吃一口，就甜的要吐出来，只有我爱吃。”
“我不生病的时候，殿下做的点心就没那么甜，我上朝之前揣两块在怀里。早朝若时间久，我就偷偷吃几口垫垫肚子。”
“站在我后面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言官，他受过殿下的恩惠，不好参我御前失仪，就去公主府找殿下规劝我。殿下就说，半大孩子，吃穷老子，你家小孙孙也是他这般年纪，上个学堂中间都要多吃一顿饭，我们阮易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朝，贪吃一口又怎么了，你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同一个孩子计较？”
阮易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又扶着床死命地咳。
唐溯等他咳完，喂他喝了口热水润润嗓子。
可能人在病中，会忍不住怀念以往美好的日子。这还是第一次，阮易主动同唐溯说起以前的生活。
唐溯问他，“你不是长公主的养子吗，怎么不叫她‘母亲’？”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阮易眼里的光。
“我有我自己的母亲。”
＊
船靠岸时，已是二更天。董息正在带着人下船，就见岸边忽然出现几十个火把，大喊着朝船上冲过来。
阮易被武器击打的声音吵醒，睁眼坐起来，就见唐溯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在往外看。
“出什么事了？”阮易问。
唐溯合上窗，“有人劫船。”
阮易惊诧，“我们这样大的船只，这么多人，这匪徒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不像是匪徒。我见他们拿的似乎是犁耙之类，还有木棍。天太黑了，我也瞧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大刀长枪。”唐溯皱眉道，“这是张止付的船，不管什么人，都打不到船上来，你快点躺下歇息。”
阮易方才猛然起身，现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还是不放心，“难道是这里的农户？你出去瞧瞧。”
唐溯不动。
阮易推他，“你都说了，这是张止付的船，谁有那个本事能杀到船上来，快去看看，别叫我担心。”
唐溯只得出去，很快就回来。
“就是附近的农户，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就敢来劫船，我瞧他们竟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去告诉董息，不要杀人，先抓两个问问情况。”
唐溯道：“你放心，张止付已经传令下去，不让伤了这些百姓，只抓不杀。”
没想到张止付竟然会怜惜百姓，倒与平时的“杀神”形象不一样。
阮易不放心，还想自己出去看看，好在董息顶着风雪进来了。
“吵醒你了？”董息一身寒气，就站在门口不肯往里走，“大将军让我过来看看你，怕你担心。”
“外面那些人为何要劫船？”
“他们是附近的佃户，因为冬天没粮食吃了，所以才来打劫路过的船只。”董息道，“方才抓了几个人问，如今河水渐渐结冰，已经许久没有船只路过，他们才拼死打劫咱们这样的大船。”
阮易不明白，“既是佃户，没有粮食吃为何不找东家借一些？而且，今年这里明明报了丰年，怎么会还没过年就吃完了粮食？”
“大将军也是觉得奇怪，听那佃户说，今年虽丰收，可粮食大多被东家拿走了，为了活命，他们已经找东家借了不少粮食了，妻儿都抵给东家了，现在东家也不肯给他们吃的，只能出来打劫。”
阮易道：“我朝律法定好了佃户与东家是三七分成，丰年的三成，怎么可能会不够吃？他们的东家肯定拿走了不只七成。”
董息叹气，“说是几乎全都拿走了，只留了一袋粮食给他们。”
“分成文书要过官府的，难道官府就任由他欺压佃户？”
“这里的东家是陈姓大族，官府不敢惹他们。”
阮易气极，又咳个不停。唐溯冷着脸给他拍背，“你急什么，杀了这东家，把粮食分给百姓不就得了。”
“胡闹，怎么能随便杀人？”阮易问董息，“大将军是什么意思？”
董息挠头，“大将军的意思跟唐溯一样，趁夜色杀进去，天亮前就能完事，不耽误明天给你买药。”
阮易被他们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们、怎么能、能……”
他咳的更厉害，张止付听的心疼，推门进来，“要是找他罪证，交给官府定夺，起码要折腾月余，耽搁我们的时间不说，那些百姓恐怕在找到他的罪证前就饿死了。”
唐溯喂阮易喝了口水，阮易用手撑在床沿，似乎说话都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大将军不计前嫌饶恕我，我还未给大将军出谋划策，大将军若信得过我，这次不妨交给我处理。”
张止付没好气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进棺材和人家算账？”
唐溯本就心疼阮易，张止付这么一说，他气的就要发作，被阮易抓住手，示意他不要妄动。
“就是要和他们算账。丰城陈姓是几百年的大家族，如此行事，想来家中囤的银钱不可计数。我有个主意，既能解百姓的困苦，又能让您光明正大拿走几万甚至几十万两白银，您看可好？”
董息一听，双眼放光，几万两白银，干！
“不好。”张止付一口拒绝，“太麻烦，还是杀进去快些。”
阮易气的说不出话。
张止付看看旁边的药碗，“拿去热热，他若喝的一滴不剩，就听他的计谋。不喝，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听。”
阮易愣住，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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