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蔷薇孤岛

8、Chapter 08

　　驱车至半道，陈景淮调转方向，将车子停在路边。
　　从医院伊始，跟了一路的章姿妍也远远停下车子。
　　果然，他欲盖弥彰，要英雄救美的，另有其人。
　　章姿妍瘫坐在驾驶室，欲泣悬泪。
　　在二代圈子里，章家一早就相中了陈景淮。
　　章母费尽心机，教大女儿章姿妍笼络住了陈景淮妈妈的心，便觉得两家联姻是迟早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陈景淮醉心于事业，对章姿妍淡淡的，大概只当做朋友。
　　章姿妍自诩天之骄女，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自尊心极强，不愿意自降身价事事迁就陈景淮，只尽力做好事业，期待让陈景淮刮目相看，让他发现她的价值。
　　与章姿妍的脑回路不同，陈景淮更注重虚无缥缈的感觉。
　　喜不喜欢，他只需要短暂接触，就能肯定。
　　他对章姿妍只有欣赏，没有任何悸动。
　　此刻的陈景淮，没有悸动，只有烦躁。他伸手探到副驾驶，将熟睡的人身上松垮的风衣拢紧，然后抓着手机下车。
　　他倚靠在车门旁，回想到离开医院时那个女孩子的问话，还是拨通了李祖恒的电话，询问对方是否要他帮忙送李圣音回去。
　　李祖恒不明真相，但听说侄女的“光荣事迹”后，怒不可遏，要求陈景淮留在原地等候。
　　远处的章姿妍默默盯着懒洋洋的陈景淮，闪过无数念头，直到李祖恒将那个奇怪的女孩子带走，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更确定，陈景淮看着玩世不恭，其实是难得的正人君子。这么一想，她稍微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
　　她目送陈景淮往嘉道理的方向驱车，放下心来，驱车回家。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在中环一间公寓式酒店内，梁诺被Ada指着鼻子一顿训斥：“你怎么越来越荒唐？把人约在闹市区就算了……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惹不起的！爱音娱乐被收购……”
　　梁诺当初答应李祖言，与爱音娱乐签约，就是因为这家娱乐集团与李圣音的关系。
　　他恍然大悟，盯着烈焰红唇的Ada，冷冷问：“最近我的行程能和Elena重合，是不是因为爱音被收购的原因。”
　　“你明白就好！李家出了事，所以没空管你！”Ada气不打一处来，言辞尖利：“但你这次又出现扰乱Elena的生活，你就祈祷李家就此彻底失势吧！否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分分钟能让你销声匿迹！现在不说李家，你冒冒失失，如果新金主记仇的话，你死定了！”
　　梁诺抓住重点：“别管了！Ada，我要Elena最近的所有行程。如果你搞不定，明晚的演唱会帮唱，我不会出席，你看着办！”
　　把Ada气走后，梁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回想到在欧洲时的所作所为，彻夜难眠。
　　……
　　次日清晨，嘉道理十六号陈宅，满室飘香，是桂花的味道。
　　陈景淮顶着黑眼圈，抓着手机下楼，脚步都是虚的。他很少因为胡思乱想失眠。
　　正在看早间新闻的张曼宁朗声道：“看路啊！”
　　闻声抬眸，陈景淮环视一圈，上前挨着张曼宁坐下：“什么粥这么香？嫲嫲，爸妈呢？”
　　“周末嘛，爬山去了。”
　　张曼宁手上拿着一支银勺，搅动碗里的粥，打量眼底乌青的孙子，笑道：“阿霞帮你送洗衣服，发现了两张票。”
　　陈景淮手上的动作顿住，微微抬眼，顺着嫲嫲手指方向看去，是两张对折的票，轻咳一声：“哦，朋友送的。嫲嫲，您喜欢的话，晚上找个朋友去听。”
　　“你陪我去咯。”张曼宁不给孙子推辞的机会，拿起手机，喃喃自语：“对了，我约个造型师来。今晚应该有好多记者，打扮得体一些，免得失礼。”
　　陈景淮闷闷道：“我可没同意要去。”
　　张曼宁不理会，转移话题：“你二姑姑又是作天作地一通闹，半夜带着希甜回来了。她们俩呀，跟你小姑姑一样，现在还在睡懒觉……”
　　陈景淮自然知道昨晚的动静，只是此刻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对嫲嫲的话充耳不闻。
　　他扭头看向花园里盛放的蔷薇花拱门，突然气闷，恍惚间手机震动。
　　“电话啊……”张曼宁推了推发愣的孙子，提醒着，顺势看过去，忽然会心一笑，暂时离开了餐厅。
　　……
　　一分钟前，嘉道理七号小洋房二楼。
　　李圣音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睛恍惚片刻。
　　环顾四周，卧室保持着原来的装饰，是浅浅的暖融融的色调。
　　虽然知道她不愿意回来住，但李祖恒还是吩咐人将床上用品全部换新，正好昨晚派上用场。
　　她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回想起一些片段：那半张隐藏在鸭舌帽下的脸，还有那道让人仰望的背影……
　　捏着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最后一个闹铃。
　　她划拉手机屏幕，目光停留在那个名字上，只是片刻犹豫，还是拨了下去……
　　很快，那边传来沉沉但温和的声音：“醒啦？怎么不多睡一下？”
　　陈景淮压低声音，耳边贴着凉凉的手机，语气从腻人变得平淡：“找我什么事？”
　　“昨天，多谢你送Lily去医院。”
　　传来软软闷闷声音，让他嘴角浮现浅浅笑意：“随时能昏睡过去，还敢随便出门。下次还敢不敢了？”
　　沉默片刻，只听那边的女孩子含糊其辞：“我……我要下楼吃早餐了……总之昨天谢谢你。拜拜。”
　　陈景淮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
　　张曼宁步履轻巧，绕了回来，嘲笑道：“怎么不多聊两句？你呀，该恋爱的年纪忙学业，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忙工作，平白错过了多少乐趣。今晚必须陪我去，听到没？”
　　陈景淮尴尬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面对爸妈，他可能还会掩饰，但面对嫲嫲，他很坦白。
　　刚营造起来的好心情，过眼云烟般消散。
　　陈景淮道出顾虑：“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只是她有未婚夫了，我可不想跟别人抢。”
　　张曼宁脸上的笑容凝滞，想到昨天在外边吃饭的偶遇，看向那两张票：“我最近不大舒服，还是老老实实在家休息好了。音乐会就不去了。”
　　两人相顾无言，陷入沉默。
　　……
　　李宅这边，坐在大床上的李圣音正在晃神，然后被敲门声唤回思绪：“进来。”
　　李祖恒进房间，瞥了一眼她的手，拉开米色窗帘，让阳光洒进来，随口问：“大清早给谁打电话？准备下来吃早餐了。”
　　李圣音慢吞吞套上手边的外衣：“我这么有礼貌，当然是打电话致谢了。”
　　李祖恒微微诧异，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和陈景淮这么熟？”
　　“不熟。但是人家见义勇为，我当然要谢谢。”李圣音轻轻地将受伤的脚伸进棉拖鞋中，还是吃痛一声。
　　李祖恒听到侄女天真的言辞，不以为意。
　　哪有这么多的“见义勇为”？
　　他则身，正欲告诫，但见她龇牙咧嘴，将一番论调抛诸脑后，非常担忧：“要不推迟演出，修养几天。”
　　“提前几个小时才宣布延期，我的信誉不要啦？”李圣音咬牙站立片刻，趴在李祖恒背上：“你背我。”
　　李祖恒弯腰，反手拉住李圣音的手臂，往上一带。两人配合默契，几乎没费什么劲儿。
　　下楼时，李祖恒徐徐道：“你这么乖，这么有礼貌，昨天把人气走，是不是该亲自去赔礼道歉。”
　　李圣音恶作剧般收拢手臂，勒着舅舅的脖子，难得撒娇：“我好忙的，要去音乐厅合一下乐队，然后化妆……”
　　李祖恒抽出一只手，拍拍侄女的手臂：“去音乐厅之前，先去赔礼道歉。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不准推辞。”
　　李圣音松手，趁机揉捏舅舅的脸：“我就不去。大周末的，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李祖言回到家，听到李祖恒恐吓的声音，快步走进去，看到和谐的一幕，无端端有些吃味。
　　“都多大了，还要舅舅背！”李祖言带着气，上前要将李圣音拉下来，才发现她手掌上的绷带，声音陡然尖利：“怎么受伤了！今晚就是音乐会了，怎么不好好保护自己？那个Lily呢，给我炒了她！”
　　李圣音从背上下来，语气不耐烦：“妈妈，你好烦呐！”
　　李祖恒搀扶着李圣音进餐厅，语气冷下来：“你回来干嘛？”
　　“这里是我家，我回来有什么出奇！”李祖言不满两人对自己的态度，说着目光移到餐厅中岛台上的花束与红酒，问：“这什么来的？”
　　李祖恒给李圣音倒牛奶，随口道：“你女儿咯，昨天无端端惹恼贺权一，我让她一会儿去道歉。”
　　李祖言化了一个精致上扬的妆容，目光流转，妩媚俏丽，乌眼圆睁：“你有没有搞错？让我女儿上赶着向男人示好，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拿捏？”
　　李祖恒与李圣音同时露出嫌弃的神情，对李祖言的论调持保留意见，并不搭话。
　　李祖言自讨没趣，撇撇嘴，对保姆道：“把东西放去我车里。”
　　然后扭脸，她阻止即将张口反驳的李祖恒：“你知不知道送花和红酒意味着什么？交情不到某种地步，就这么殷勤，小心把人家惯坏了！你呀，少在外边丢我们李家的脸！哼！”
　　说罢，她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离开。
　　李圣音幸灾乐祸笑出声，乐得眼睛眯起，然后得到李祖恒关切的亲自押送。
　　一个小时后，李祖恒开着一辆黑色布拉迪，将李圣音放到半山的一栋豪宅前，扔下一句话驱车离开：“上去好好道歉，然后自己打车去音乐厅。”
　　李圣音郁闷地朝车尾喊：“舅舅，我都不知道他家在几楼！”
　　一个宿醉颓废的男子正好下车，欣赏的目光从拉风跑车移到李圣音身上。
　　余光一瞥，发现对面有个男子盯着自己，李圣音转身进了大厅。
　　管家扫量一眼，见李圣音一副简淡素色的居家服装扮，脚上还踩着棉拖鞋，上前拦住：“小姐，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
　　李圣音脱口：“没有预约。”
　　管家心底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礼貌微笑：“那您找的人住在哪层？或许您可以打个电话，自己先联系一下呢？”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层……是一位姓贺的先生。”
　　软糯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入耳中，跟着进来的男子看向管家：“可能是我家的客人。”
　　“小贺先生。”管家恭敬地朝男子喊了一句，前去按电梯。
　　李圣音与男子四目交接。
　　男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高傲：“找我哥的？”
　　李圣音捕捉到对方不屑的意味，已经不太爽了，语气淡淡的：“你哥哥不会是贺权一吧？”
　　男子先踏进电梯，意式西装外套上的一枚胸针掉落。他没捡，用脚将胸针踢走，嗓音拉长：“贺权一是我哥。我是贺原一。”
　　胸针正好撞在李圣音的棉拖鞋顶端。
　　李圣音嫌弃地提起脚步，越过那枚熠熠生辉的胸针，走进电梯。
　　管家刷卡，将两人引入最高层。
　　这间豪华大楼地处高处，背山面海，可以看到中环的景色。位于顶层，视野更是开阔。
　　不等李圣音欣赏够美景，贺原一按了指纹打开门，朝里喊了一句：“哥，我回来了。”
　　然后他看向李圣音，偏一偏脑袋，微微侧身，示意她进去。
　　李圣音的出现，让坐在客厅看资讯的贺权一感到意外，脸上不耐烦的神色默默收敛，露出温和的笑容：“来坐吧。喝茶还是咖啡？”
　　贺原一不满意哥哥的双标态度，胡乱踢开脚上的鞋，换上一双室内拖鞋，道：“我要喝咖啡。”
　　李圣音未坐，从玄关出走到吧台：“我还有事，就不坐了。唐突上来，是想向您道歉。”
　　贺权一穿着灰色休闲居家服，姿态柔和不少：“你舅舅逼你来的？”
　　“是呀。”
　　李圣音不加掩饰的回答，让贺权一抓着虹吸壶的手指紧了紧，眸子蓦地沉下，然后听到她继续道：“我知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同我计较的。对吧？”
　　贺权一眼皮略微抬起，从小姑娘清澈的目光中没有捕捉到任何涟漪，抿抿唇并不回答。
　　贺原一面色复杂，眉头拧作一团。他不喜欢作为局外人旁观这诡异的局面，加入谈话：“什么情况？我好像，就昨晚没回来睡……我错过了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只听到卧室门啪塔扣上的声音，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像猫爪挠心，递过来：“阿权，我的头好痛……”
　　李圣音与贺原一瞬时瞪圆眼睛，扭头看去：来人穿着宽大的男士衬衣，露出修长的腿……
　　没看清女子长相，李圣音讶异地张张嘴，复杂神色一扫而过，说完就溜：“不打扰了，拜拜。”
　　“等等，我送你……”
　　生怕贺权一追来，李圣音忍痛，小跑着离开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