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向海》张怀九

6、开始，问题学生的改造。

　　余景年决定留在山城是因为沈清潼。

　　这算是一段一厢情愿和半推半就的恋情，始于余景年的大四毕业季，自此已经三载有余。

　　大四余景年被自己的去留搞得心烦意乱，是回大连还是留山城他一直在犹豫，留吧没有一定要留的理由，走吧又舍不得社团那群哥们，好像怎么都行，又好像怎么都不行。

　　工作看不下去，想转换心情开了把游戏又被队友邪门操作搞得火冒三丈，心情瞬间更糟糕了。靠着一点职业素养迅速结束战斗后，余景年去到宿舍阳台，往嘴里叼根烟给顾望龙发了个消息。

　　只有一个字：“V？”

　　发完后余景年就把手机扔兜里，开始擦打火机。

　　十二月的山城空气透着凛冽，风和他对着干，把他的火刮没了三次，最后余景年不得不背靠着栏杆锁在阳台墙角点烟，终于这次火苗在打火机上跳动两三下后，稳定了下来，余景年一手握打火机一手挡风，见状连忙伸长脖子试图把烟点燃。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安静的环境中，连震动声都显得很大，余景年被吓了一跳，张嘴就是一句“我操。”

　　嘴里的烟就这样非常自然的掉在了地上。

　　得，今天这烟也甭抽了，就这样吧。

　　消息果然是顾望龙发过来的。

　　应龙：「忙。」

　　和自己刚刚一样，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字。

　　然后余景年就没再回话，进屋呆坐了几分钟后，决定出校逛逛，确实这个时间节点就只有自己算个闲人，其他的室友要么在跑秋招接offer要么就是浸图书馆准备考研，只有自己连去留都没想好，更别提工作还是考研了。

　　不过大概率应该是考研吧，毕竟大龙也是在跑offer，并没有把社团发展起来的想法。

　　“山海精”是余景年和顾望龙在大学时候发展起来的社团，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动漫社，平时活动就是漫画研讨大会和追番观影展等等，2010年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在那个年代，二次元要追番真是全靠一股劲在热爱，每周二晚上社长都会在群里发消息，通知新番开播。然后余景年他们就会准时跑到社团用电脑投影在白幕上看。

　　余景年是真喜欢那段时间，啥也不用操心天天就是看漫画，而且还有那么多同好，剧情党想讨论剧情也不怕没人说，随便拉一个人就能聊，还能在大群里畅所欲言分析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后来老社长毕业了，要成2.5次元了，剩下的后辈被照顾得太好都不想自己去找资源怕麻烦，最后就只有余景年拉上自己室友大龙接手了下来。

　　那群社员还以为乐得和之前一样，每周来看更新就行，殊不知余景年脾气可没老社长那么好，几次下来社团成员都不太爱来了，最后就剩了大龙一个人，再后来新老更替时代发展，余景年逾加肆无忌惮，开始了捏皮套（皮套：二次元博主的动漫形象，直播时会根据个人动作进行动作表情变换。）

　　往昔的动漫社已不复存在，“山海精”就这么成立了。

　　那时候vtuber 还是个非常小众的行业，余景年是真喜欢这个所以也有那么点想法搞一下，可是看到大龙又冷静了下来。

　　现实毕竟和动漫不一样，人长大了就得在三次元里生活，而不是沉浸在一切二次元的幻想冒险中。

　　不过，在毕业之前，还是有点时间逃避现实的，比如现在，余景年一如既往去了几个朋友举办的小型漫展，这次有个朋友又带了个新人过来。

　　那个人就是沈清潼，本地人，然后余景年就有了留在山城的理由。

　　或者说，给自己找了个留在山城的理由。

　　那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余景年现在也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冷，是山城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自己出门完全没意识到需要加衣服，等到了漫展已经有点冷得撑不住，又好面子不能表现出来，正在那里硬撑时，沈清潼递给自己一条围巾。

　　然后自己就被这条围巾拴住了三年。

　　沈清潼其实不是喜欢动漫，当时也是一时兴起，后来和余景年在一起后刚开始还好，后来也说过觉得不喜欢余景年太沉迷，这么大年纪了还幼稚。

　　余景年总是应下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再不提任何动漫相关的话题，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偷偷去。

　　比如今天。

　　2013年，国漫开始崛起，漫展规模也开始扩大，有了越来越多的同好，这次这个“hello westcomic ”就是这几年一直都在举办的一个展，里面ip混杂，所以来的人也比较多。余景年闲暇时就会来逛这个展，他即将研究生毕业，本来预定的学校那边说的是9月新学期开学再去，接高一重新开始带一届，结果前两天接到电话说这次准高二分班理科人数过多，物理老师不够让他直接去接手准高二理科。

　　余景年嘴上说着好好好没问题，心里则偷偷把学校领导揍了个遍。

　　最后一个作为学生的暑假，没有了。

　　有点烦躁。

　　烦躁的时候就要去逛展，这已然成了余景年这些年的习惯，顺便看看最近的新番角色特征是什么，来了解现在流行的人设，给自己的新皮套做做参考。

　　他一般不会cos去漫展，更不会穿自己“天犬”的皮去线下，通常都是脖子上挂个相机戴个黑框眼镜加白T，一个人在会场溜达，俨然一副标准宅男的形象，走路的时候也尽量佝着身子，压低自己身高降低存在感。

　　毕竟不管是作为Vtuber还是人民教师，都对自己的皮下身份管的死死的，要是被人扒出来那麻烦就大了。

　　沿着周边店一路逛去，到最前方的巨大场地就是就给coser 们的个人活动场，余景年一路看去最多的就是巴卫和奈奈生，感叹果然兽耳是永远的神。好多coser面庞都挺稚嫩，出装也不算熟练，多是素颜顶了头角色同色系的假发，穿了身同款的，质量一看就是网上低价淘来的衣服。偶有一两个化了cos妆的身边都是围了一大圈摄影，毕竟很难见到还原度高的。

　　“我说，你这是什么鬼啊。”

　　耳边传来女生不满的吐槽，余景年循声看去，只见两女生站在会场最边上的柱子后面，其中一个穿着常服，另一个穿着像是某种士兵的战斗装，看来是出了某个角色，其中出角色的那个蹲下在大包里翻着什么东西。

　　许愿嘴上应着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来安抚着常筝，刚刚自己在常筝震惊的眼神中就地换好了衣服，夏季校服裙底下直接套上裤子再把裙子脱下来，虽然许愿自我感觉是没关系毕竟什么都没漏，但是这豪迈的举动还是吓到了常筝。

　　然后许愿就在常筝压低声音的吐槽中从容的化妆，化完后的扮相又引得常筝一阵吐槽。

　　“你这样子……为什么感觉一点都不可爱啊。”

　　常筝有些头疼，她自认是长得好看并且有些颜控，所以挑朋友也是在好看的人里面挑，但是这个好看得有一个度，那就是不能比自己好看太多。

　　许愿就是比自己好看太多，虽然一开始常筝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她最初对许愿的敌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长相。

　　女人天生的嫉妒心和攀比心作祟，让她处处看许愿不顺眼，直到后来许愿第一次带常筝逃课去漫展后，她才明白许愿要么是真不知道自己好看，要么就是真乱在用脸。

　　都出些什么角色！人家女生出角色要么就是美美哒或者可爱哒，许愿第一次去出了个《千与千寻》里面的无脸男，震惊常筝一万年，然后在她被围观拍照的时候常筝偷偷站得很远，之后再逃课也不想跟许愿再去漫展了。

　　真的有点丢人，为什么一个那么好看的小姑娘会这么打扮自己啊。

　　常筝不理解。

　　“因为这个角色本来就不是美或者可爱那一类型的。”许愿好脾气的解释道，伸手在包里翻找修容，衣服放在里面挡事得很，怎么也找不到，没办法只好把校服扯出来放在一边，终于在包底角落找到了修容笔。

　　常筝又看不下去，伸手把衣服捡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灰：“脏不脏啊！”

　　许愿的书包也是这样，没有笔袋，作业最后写的是哪一本笔就大概率被夹在哪一本里面，小概率从作业里面滚出去掉进书包底，那时候又会这么把里面东西都掏出来翻找。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常筝每次都一边嫌弃一边念叨一边帮她收拾，实在找不到还会给许愿笔应急。然后在许愿感叹说常筝真像自己老妈的时候给她一巴掌。

　　“好了！”许愿在常筝的唠叨中化好了最后一笔，拍拍手把阴影往包里一扔就去接两人的校服，却被人叫住。

　　“你好，请问你出的是三笠吗？”

　　是一个清透的男声，许愿听到瞬间进入状态，摆好姿势：“是的，可以拍照。”边这么回答边看向余景年，余景年依然弓着腰，打扮加声音都显年轻，许愿以为他是附近的大学生，大咧咧的回答。

　　“哦～”余景年盯着抱着月高校服退到一边的常筝，装作无意：“你朋友不一起吗？”

　　许愿转头看向常筝，常筝摇摇头：“我不用啦，拍她就好。”

　　余景年笑笑，举起了相机。许愿见状冲着镜头摆了好几个战斗的姿势，气势足足的好像真准备要揍余景年一样，看得余景年嘴角一阵抽搐。

　　“许愿，你小心点行吗，别给人相机打到了。”

　　常筝也一阵尴尬，急忙出言提醒道。

　　“谢谢，我拍好了。”余景年笑笑，记下了这个许愿的名字，礼貌告别后转身就憋不住笑出声。

　　他一眼就认出月高的校服，心里暗觉好笑，自己还没上岗呢，就在这儿抓到两个逃课的学生。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摊上这种学生班主任可有的受的。

　　结果没两天自己收到自己班学生的花名册和这一年的理科成绩单，赫然发现，那个麻烦的学生名字就在名册上。

　　余景年只觉得自己被回旋镖扎了一下，呆在那里好长时间说不出话。他确实没想到，因为领导跟他说的是带理科清北班，都是成绩好的学生，而许愿那种，居然会跟成绩好的学生挂上等号。

　　又聪明，成绩又好，还逃课的学生。

　　大麻烦啊。

　　这种学生你治吧人家学习不差，你不管吧又不定惹出什么事，再加上哪天余景年观察到的许愿推测的性格，就是个又皮又咋乎的学生，关键还是女孩子，也不能像男生那样粗暴管教。

　　太麻烦了。

　　叹口气，余景年继续看许愿的成绩，分科考试名次班上倒九，年级100多名，数学接近满分，化学和生物也接近满分，其他语文英语算普通。

　　物理…

　　余景年一眼扫过去，前面还在感叹这娃成绩是真不错，想着要不只要成绩能稳定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最后看到这物理成绩的时候倒是让自己闭了眼。

　　没看错吧？

　　再次睁开眼睛，分数还是那样，28分。

　　110分的满分，她考28分？

　　其他综合科目都接近满分？

　　余景年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次闭得死死的，额头上青筋都突了出来。

　　哈，还想放手不管？不管自己这科目成绩绝对被拿去问话。

　　真他妈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