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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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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怪夜太长,雨太缠绵,勾得他拎灯照剑。只道剑是好剑,可惜承载的记忆太沉,拿也拿不起。
旋即他命人温一壶梅酿,清酒入喉划过凉意,约莫刚从雪里刨出。本无意买醉,却熏得浮生半梦。
梦浮浮沉沉,他好像回到了当初——
亭榭交错,空明书院满是竹柏,此间最上乘。
若不是被人捡了回来,柳逢年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够到空明书院的门槛,也更没机会一睹乔二公子的尊容。
周围的少爷小姐围着打转。
柳逢年缊袍敝衣处其间,有些许不适。正欲离开,这会却偏被个胡子拉杂的老头逮住。
“去见见人,”老头说。
“……”不。
没理由拒绝才是。空明书院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凑,不为别的,就为结识些五陵年少。
柳逢年一是非富非贵,二来籍籍无名,三者格格不入。他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知他好不容易有了这条活下来的命。
当年坐雪堆里冻得几近失聪,头发上坠着冰碴子,手上冻疮肿得发紫,路过的老头一句天赋尚可,留了他一条命在。柳逢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被人拽起来,他才肯定自己又捡回条贱命。
然后他就到书院来了。高烧三天不退,昏迷不醒。那老头说:“死便死了。”柳逢年愣是凭嗅点灌不进嘴的苦药,自己醒了。
他张嘴便喊师父。
老头没说话,丢给他一把木剑。柳逢年笑了。
老头好像没名字。
自此他一直待在空明书院。
迈步之际,忽然一块石子朝柳逢年飞来,他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
“可恶。”为首的那名男子呸道。“这厮躲开了! ”
“叫你呢,叫花子。”
柳逢年咬牙,正要有所动作,却有人上来抽他一掌。不是躲不开,是得罪不起。无权无势也是罪过。对方也是吃准他不躲,下手才如此狠。
柳逢年那半张脸立马肿胀,强忍怒意:“朱公子这是何意?”
“哼,你别装疯卖傻。快将朱公子那柄上好的剑速速交来,且饶你一回。”
又是这种把戏,隔三差五来个几次,烦不烦?裴氏的笔墨纸砚、梅家的酒、朱家的宝玉,丢了便说他偷,要他赔。
初次柳逢年不疑有他,省吃俭用赔。
第次柳逢年拗不过,答应搜他的屋子,结果早有人将酒罐放进房内,只等污蔑。
再三他已经无言以对。
从前种种,那怒火愈烧愈烈,柳逢年知道迟早有一天,它将迸发、喷涌。
是该给他们教训的时候了,柳逢年愤起,一拳直往人五脏六腑上招呼。疼得小厮呲牙咧嘴,叫道:“哎哟——”
朱四二冷笑,“摁住他。”肥腻的手从怀中掏出张绢布,歪歪斜斜绣了个绿线的柳字。上面沾了半面血渍。
柳逢年瞬间安静,任他们踹。
“你那便宜娘,啧啧啧……”朱四二继续添油。
“你们……做了,什么?”柳逢年近乎用吼。
“也没什么,她儿子好生傲烈,管教无方,我派人教教她怎么管教儿子而已。”
“哈哈野种就是野种。你识趣点,让小爷打回爽快。”见柳逢年当真不反抗,朱四二掰起他的脸扇。
“我最恨你的脸,长得比头牌妖,我呸!”正欲再次下手,却遭闪至脖颈的剑气吓退。
白衣人插剑入鞘,扫过朱四二一干人等,“以多欺少,藐视同门。”朱四二赔个不是,麻溜走了,不忘朝柳逢年递个眼神。
当时的柳逢年并不知道白衣人就是乔嘉木。
乌发乌瞳乌眉,颜色都极浓郁,肤色又白,常穿白衣,对比鲜烈。衣料上佳,光照下泛起微光,并不显得寒酸,反而多增层贵气。
他眉眼间流转的处处是冷,看起来不好相处。十五六岁尚且带着纯粹,柳逢年觉得他还有些稚气。
几节墨竹镶银丝绣在衣间,是一眼便知道不能得罪的人物。
这人很难忘。
柳逢年立马站起身,欠身作揖:“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公子这般纵容同门相欺?罢了,自有定夺,一身好功夫莫要荒废才是。”乔嘉木嗓音干净,同他本人一般,像静静淌过静山谷的溪流,像独梅下的琵琶声。说完便夺门而出,不等柳逢年送他。
只留柳逢年呆呆地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