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之血]背叛的骑士》文礼

45、师徒

　　温暖的阳光从明亮的窗户中透进房间，给这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灰白之地增了一份色彩。金色的阳光洒在窗边的床上，却比不上那金色短发万分之一的灿烂。雪白的床单将美丽的脸孔映得更加苍白，双目无神地睁着望向飘着丝丝白云的天空，金属色的电子眼里不能看出任何情绪。

　　威廉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这样一副美丽却凄婉的画面，手上的烟斗已在不知不觉中失了热度。上一次将他救回时，碧色的眼里满是愤恨，于是自己下定决心要消除他心中的仇恨，让他不再只为了复仇而活。而这一次……他却静得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除了心跳以外，不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活物。

　　那个时候，当曾经的友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威廉冷静下来，立刻回到自己的研究室打开了生物波追踪器。以前为了防止修格因私事而擅自行动，在他的牙床上安装的追踪器，却用在了这样的事上。一边自嘲着，威廉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切就绪，追踪开始。威廉安静地坐在巨大的电脑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荧幕，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修格很有可能被带到了“骑士团”的总部。如果这次能够追踪到他的行踪，便能得知那个恐怖组织的总部所在。所以，当结果出来之时，威廉立刻拿上连接着主机的移动追踪器，带上二十名机械步兵向目标所在——日尔曼出发。

　　然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抵达日尔曼的时候，目标却急速向西转移。威廉立刻跟上了飞移的目标，来到了多佛海峡。

　　目标停止移动，威廉也停下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腿步，因为他正面对着一片在夜晚的暴风雨下怒吼着的海洋。

　　脑海中的空白只闪过了一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近乎本能地，威廉马上联络了最近的隶属于教庭的深海作业潜艇，以派遣执行官的身份使用了暴力，强行要求对方在这暴风雨之夜进行几乎不可能的深海打捞。

　　主动屏蔽了心中的不安与现实的残酷，看着追踪器上的目标越来越近，威廉的心脏几乎就要停止了跳动。而当一个黑色的棺材出现在他视野里时，手中的追踪器无力地掉下，棕色的眼里满是恐惧。

　　当棺材安稳地放到陆地上以后，追踪器上的生命信号也消失了。打开棺材的瞬间，威廉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意料之外的惨状使他一阵眩晕，眼泪汹涌而出，更加扭曲了早已崩溃的脸。

　　被砍断的手脚……空洞地凹陷的眼窝……血肉模糊的身躯……

　　为什么……所有悲惨的事情都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呢……为什么……

　　在进行了急救，暂时恢复了生命反映之后，威廉立刻带着他回到罗马。路上已经联络了罗马大学医学部做好所有相关准备，到达之后，修格马上被送进了特别手术室。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的威廉仍旧不愿回去休息，一直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外。时间缓慢地流逝着，手术室里不断有人进出，鲜血一袋又一袋地送了进去。心在慢慢地变冷，眼神在一点一点地空洞下去。威廉紧握着十字架向那不存在的主祈祷着修格的平安。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当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疲惫的医生们打开门走出来时，他们全都惊呆了。

　　那个罗马大学著名的教授，倍受学生们爱戴与尊敬的威廉•华兹华斯，已是满头华发。

　　“怎么样了？”看到医生们出来，威廉只是安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威廉便已晕倒在地。连续好几天的不眠不休与神经的高度紧张，再加上看到修格的惨状后情绪上的悲痛交加，使这位年过五旬的教授在得知他的爱徒暂时得以保住性命时，终于抵不住巨大的压力而晕倒。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经过几次安装义肢与义眼的大手术和十几次对残破的身体的修复手术，修格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威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可是当他看到苏醒之后的修格，他才知道真正的治疗才刚开始。

　　即使是在晕迷中，修格也无数次地叫着那个名字。名字的主人是个像天使一样美丽的男孩，笑起来的时候连最灿烂的阳光也为之黯然失色。然而就是那样一个天使般的孩子，却是造成修格惨状的罪魁祸首。

　　迪恩•巴特拉。为什么那个男人养出来的孩子会找上修格呢？细细想来，他并没有利用修格做什么事情，就算是进入罗马大学制造了一系列事件，推荐他的人却是安东尼奥而并非修格。他们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上相遇并相识的呢？

　　自从清醒以后，修格一句话也不说，谁来看他都不理。每天只是静静地用金属色的义眼看着窗外这片或晴朗或阴沉的天空。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绝望都没有，就像是没有生命的娃娃被摆在那里。

　　走到床边坐下，威廉悲伤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又一次，自己又一次没能保护他。抚上已被剪短的金发，泪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就那么爱他吗？在知道他骗了你之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苦笑了一下，即使得不到回应，威廉仍旧用沉稳的声音自说自话起来：

　　“那个男色长发的男人，你也知道吧。教庭第一通缉犯，伊萨克•费尔南德•冯•坎伯菲，他以前叫艾依扎克•巴特拉，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年他是伦迪尼姆国立大学里的天才，刚一进校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我。

　　“那个时候，我们因为研究课题的缘故，天天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讨论，一起睡觉，他的智慧与文采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就像他的信徒一样狂热地崇拜着他。一直以来，我都深刻地坚信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能到达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我错了，大错特错。当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同我的未婚妻……

　　“可是……当他离开之后……我却发现我的悲痛与愤怒，却并不是因为他害我被逐出学界，也不是因为杀了我的未婚妻，而是……因为他骗了我……

　　“如果当年他跟我说实话的话，我想，那时候的我，就算是地狱的最底层，我也会陪着他去的吧。我就是那么的崇拜着他，甚至将他奉为神明，而且……在内心最深处……我想……我……是爱着他的……吧……”

　　泪水毫不留情地将在这几日里急速老去的脸打湿，棕色的眼睛变成一片死灰，仿佛多年之前的情景就在眼前，各种情素全部汇集在了眼里。

　　“就算是现在……能够再次见到他，不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不论面临着什么样的情景，心里……依然为能见到他而高兴……

　　“可我还是恨……一如既往地恨着他，恨他骗了我，恨他将我的真心践踏。口口声声地称我为他最好的友人，却在心里嘲笑我……这样的事情……让我恨……

　　“可是修格……为什么……你不恨呢？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想着他、爱着他呢？他不但骗了你，还将你折磨成这样……为什么……你不恨他呢……”

　　单手覆面，却无法抑制住悲伤的呜咽。威廉默默地低垂着头，却没有看见被单下新接的义肢早已将床单蹂躏得不成样子。

　　恨他吗？当得知他是“骑士团”的人时，只是不可至信的惶恐；当看到他的另一面时，只是突如其来的惊异；当他抛弃自己时，只是无尽的伤痛与深切的悲哀……

　　如果能恨，多好。只要像当初族人被杀，被朋友与未婚妻背叛时那样的去恨，就能让自己重获新生，即使只是作为一个生活在复仇里的修罗，一个只知杀戮的工具。

　　然而对他……如何能恨？他的笑颜，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占满。他的影子早已融入到了自己的灵魂里，没有了他，自己……就已经从灵魂开始腐烂了……

　　师父，我一点都不恨他。虽然他骗了我，可是他为我带来的那段记忆却是真实的。在我的生命里，也曾有过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呢。我爱他，拥有过他，在我的记忆中，他只是我一个人的，是真真实实地属于我的，谁也夺不走，抹不去。所以，我从不曾后悔，不悔与他的相遇，不悔与他的相爱，不悔被他欺骗，不悔被他抛弃……

　　因为我的灵魂，早在遇到他的那一刹那起，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我只是他爱情的俘虏，为他甘愿奉上一切的奴隶。只要他……我只要他幸福……他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对不起，师父……让您为我担心……一夜白发……

　　可是我……是心甘情愿的啊……

　　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幸福。可是……

　　我已经得到过幸福了……那段在大学里与他一起生活的日子，就是我的幸福。

　　即使……连那也只是他虚构出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