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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世 ...

  •   上辈子的晏扶云,一出生就面临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天崩开局。
      他一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
      虽然出生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但他有一个酗酒吸毒欠债跳楼死掉的爸。
      他爸葬礼那天,一堆没见过的债主找上门,逼着他们孤儿寡母要钱,把夫妻俩结婚多年来积攒的财产搜刮一空。

      自从晏扶云有记忆开始,托他爸的福,家里一直很穷,住在城市边缘地带。
      母亲晏锦书总是在打工,搬砖、端茶倒水、大晚上给人缝衣服。

      日子过得清贫,但时间一直在慢步前行。
      晏锦书对儿子很用心,也很善于发现儿子的优点。
      晏扶云其实从小就很有美术天赋,晏锦书想过送儿子去学专业的美术。
      母子俩刚手拉着手进培训机构的大门,专业的老师开口商量的价钱就一下子劝退了二人。
      晏扶云很懂事,笑着安慰妈妈说不要紧,晏锦书伸手揪了一下儿子的脸颊,说:“要是以后妈妈赚了大钱,一定要让我们小云当大画家。”
      也正是因为穷,晏扶云没拿过几次画笔,什么基础功底都没有,要让他正经画画,什么素描速写水彩,他是不会的。
      晏扶云喜欢画画,他在空白草稿本上随便画些什么,只要邀功的给晏锦书看了,晏锦书就绝对会温柔的笑着,揉他的头夸赞好多次。

      晏扶云六岁那年,他妈终于受不了这种苦日子了。
      岁月不败美人,也可以打磨一个人的心性,晏锦书现在宁愿去给富人当小三,也不愿意一天打几份工了。
      带着孩子不合适,在离开之前,晏锦书拿着金主给的一笔钱,蹲下身子,看着小小的晏扶云,似乎是于心不忍,她沉默了好长时间。

      半晌才问了个问题,“小云,妈妈马上要离开你了,你以后是想和爷爷奶奶过,还是让妈妈带你去……孤儿院?”
      晏锦书一如既往温柔的笑着,她之前这么笑,是在教晏扶云要勇敢的面对世界的难题。
      但她今天的笑,带着一份轻松和解脱,但似乎又有些勉强,眼里似乎有隐约的泪光。

      晏扶云才上小学一年级,读不懂晏锦书的眼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用手去拉晏锦书的袖口。
      小孩儿死活不张嘴回答她的问题,就好像他一直不说话,晏锦书就不会离开。
      母子二人相视无言,晏锦书叹了口气,打车把晏扶云送到了他爷爷奶奶家,远在湖北一个偏远小城。

      那里深山老林,环境差到极点,人情味儿似乎也淡化不少。

      晏扶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因为他偶然听到妈妈曾经说过。
      当年是因为妈妈处理不好婆媳关系,他爸直接和家里闹掰了搬出来住。
      可惜他爸这么一个妻奴,染上了毒品,毁了整个家庭。
      晏锦书只把晏扶云送到村口,就让司机把车子停下了。

      晏锦书极为厌恶这里,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想起婆婆当年对自己极其过分的打骂驱使。
      她甚至不想进入这个落后贫穷的村落。

      “小云,爷爷奶奶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毕竟你爸还是他们的独生子……他们会爱你的。”
      最后一句话晏锦书说的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晏扶云差点就没听到。
      晏锦书没有做更多的解释,转头就和那个男人开车走了,了无音讯。

      晏扶云下了车后艰难的拖着行李,一步一步往前挪。
      一路上问东问西,好不容易到爷爷奶奶家门口,想敲敲门,却被里面的争吵声吓一跳。
      “叫你当年宠着儿子,让他娶了那个丧门星女人,这下好了,儿子死外边了,还留了个那女人生的小丧门星让我们养!”
      “你个死老头你再说一句?要不是那个女的当时还有点小钱,你能同意让她进门?”

      晏扶云敲门的动作顿住了,他虽然年龄小,但他知道,妈妈说错了。
      爷爷奶奶其实不爱他,还很讨厌他,因为晏扶云就是个花他们钱的累赘,是个丧门星,还长的和他那个“狐媚子”妈如出一辙。

      晏扶云长相很大程度上随了晏锦书的优点,皮肤白,五官精致,尤其眼睛生的好看,笑起来,像宝石在阳光下发出光亮。
      理应来说,这样漂亮的小孩儿是会受到上天怜爱的,可晏扶云恰恰被上帝遗忘了。

      总有人说晏扶云这孩子笑起来好看,讨人喜欢,但是这一套在爷爷奶奶面前行不通。
      所以在爷爷奶奶家里,晏扶云的笑容就少了很多,他还总会想到妈妈。
      就算晏锦书抛弃他,不要他,可是妈妈是唯一对他好过的人。

      晏扶云总是闷闷不乐,但他能对着电视上出现的珠宝广告,一遍又一遍的看,不一会儿就可以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在泛黄的草稿纸上勾勒出幻想的锥形。
      这是他六岁到十二岁,苦里寻乐的唯一方法。
      在家里不敢画,因为爷爷会拿藤条抽他,骂他一天瞎胡闹、浪费钱。
      奶奶会可劲儿揪他手臂上的肉,骂他痴心妄想过好日子攀高枝,又和他那个害人的妈如出一辙。
      “小兔崽子,胆子大了心也往外面飞,是不是?也不知道你那个害人妈把你送来干什么,还不如和她一起死在上海……”
      这时候晏扶云都会死死的咬牙忍着不做声,抱着本子,用漆黑的眼眸盯着打骂他的长辈。

      他总是在学校偷摸藏着,画些心里想的设计稿。
      十二岁那年,在乡下那个混不吝的初中里,所有人都混,抽烟喝酒纹身飙车,样样占全,而晏扶云格格不入。

      别人都说晏扶云是从大城市来的,瞧不起人。
      可晏扶云家里是半壁墙漏风的穷,还一直不参与所有人的团体,独来独往,一直藏着个破本子死活不让人看。
      他就是个别人眼中的另类,长相好看的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模样温吞安静,但性格不合群,班上传出去不少闲话。

      像他这种长得好看的男生,总是受女孩子的追捧,而他心里只有自己的设计,难免会让追求他的女生伤心落泪。
      女生伤心落泪了,自然就有追求她的男生为她出气,刺头就是其中一个。
      听了女生的只言片语,就把晏扶云堵在墙角,恶狠狠的说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敢不知天高地厚。

      晏扶云被强行夺了本子,被狠踹几脚,和所有被欺凌的人一样。
      为首的人手里还拿了瓶偷来的硫酸,吓唬着晏扶云,说要泼烂他的脸。

      他有过反抗,主要只是想要回本子。
      但反抗后的结果更惨,硫酸被先一步泼到了本子上,几年的心血一下子面目全非。
      刺头们嘲笑着他的可笑模样,眼看着刚刚还怕的发抖的人,一下子像一头幼兽,冲他们扑了上来。
      刺头手里剩下的半瓶硫酸,直接迎头泼到了晏扶云脸上。
      晏扶云原本好看的脸毁了,遍布灼伤过后的疤痕。
      很疼,他没哭,因为没用。

      他还被威胁着,对老师警察和家长说,是他自己偷的硫酸,玩的时候泼脸上了。
      爷爷奶奶得知后低头弯腰的给老师道歉,说是孙子不懂事惹了麻烦,回到家关上门又是一顿毒打。
      为首的刺头为喜欢的女生出了口恶气,直接上位和那个女生开始交往,继续洋洋得意,作威作福。

      而那个曾经一直追在晏扶云身后的女孩,现在却是一看到他被毁的脸,就开始和身边的姐妹捂嘴笑,几个人不停的指着他说悄悄话。
      晏扶云从那时候开始,就习惯把所有委屈忍在心里,吞进肚里。

      因为说出口也没用。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更没有希望。
      但他唯一掌握在手里的,只有脑海里无穷无尽的创意。

      他只有这个了。
      他自学的珠宝设计。
      他上学只到初中,爷爷奶奶在他初中毕业就死了。
      还是在葬礼那天,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堆从没见过的亲戚,他们分走了遗产,之后也再没见过。
      高中远在县城,他没钱也没亲戚,在毫无帮助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根本上不了学。

      在那个落后封建的小山村,晏扶云艰难的活着,一直拼命养活自己到了二十二岁。
      好不容易熬出小山村,他去了阔别十六年的上海。
      希望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是他踏入绝境的第一步。

      在大城市打几份工,和当年的母亲一样,不分昼夜,住着廉价破旧的出租屋。
      每次手上干着劳累的活儿,晏扶云心里又会想到母亲,才发觉她当年离开是有原因的。
      这么苦的生活,难怪晏锦书过不下去,更别提身边还有个拖油瓶儿子。

      每天都有劳累的重压和干不完的工作,但晏扶云只要看到有关于珠宝设计比赛或者展出,他总会一遍又一遍,笑着向对方负责人出示自己的设计稿。
      每位负责人最开始都是笑眯眯的先看了设计稿,再问几个基础知识和家庭背景的问题,最后就是连人带稿一起轰出去。

      没有美术基础,没有关系背景,甚至连被毁了容。
      在这个有钱人才会有所深入接触的珠宝设计专业,他的存在都是一种过错。
      他的全部都被拒之门外。

      连带着他的设计稿,往往没有被细看一眼,就一起被人称之为垃圾、废物、一文不值。
      面对这样的情况,寻常人都会打退堂鼓吧,严重的还会直接放弃设计专业。
      晏扶云不一样,他还能笑着对自己说,会苦尽甘来的。
      日复一日,他的身影总是面对着比自己矮一头的负责人,微弯着腰,死低着头,手里紧攥着设计稿。
      熬了几个通宵赶出来的设计稿,没有人认可,晏扶云没有反应,只能低头哈腰跟人家赔罪,和对方一起贬低自己,还有他设计的都是烂东西,会脏了观赏者的眼睛。

      最开始可能心里是有些愤然。
      凭什么就我出身差到极点?
      凭什么我不能拿起一只完好的画笔?
      凭什么我的脸上会被泼硫酸?
      凭什么画的没他好的设计稿能拿名次?
      凭什么他的设计只能压在箱底?

      时间久了,三年,四年。
      晏扶云有些麻木了,虽然他本身坚强,但这么多打压,让他有点想逃避现实。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晏扶云都窝在那个黑暗的出租屋里,不见天日。
      那段时间总一个人呆着,躲在廉价狭窄的出租屋里,不知未来何去何从,脑海里的灵感逐渐枯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晏扶云手指死死的抓挠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留下血痕,看着触目惊心,晏扶云瘦弱的身躯蜷缩在一角,眼底布满红血丝,几天都没睡着。
      他也好久没笑过了,笑不出来。
      晏扶云好像意识到最近的自己不太对劲,但他不想去看医生,也没钱去医院,干脆一直拖着,一点病又没什么大不了。

      那一天其实很普通,打开窗帘的时候,晏扶云面对着久违的刺目阳光,照射到他已经瘦到脱相、疤痕遍布的脸上。
      晏扶云反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手背上有被抓出来的痕迹,已经结了痂,可在这样细白的手上,看着触目惊心,晏扶云盯着手背看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还不想放弃,晏扶云决定下楼去,他想久违的转一转,晒晒太阳,看看普通的花和草,想结束这样迷茫的时刻。

      他想重拾希望,他还是不想放弃他的人生和设计。
      刚到一楼,旁边住着不喜欢关门的老太婆,最近这位老太婆在外上大学的孙女回来了,电视机也就被孙女霸占。
      屋内的电视机声音震天响,播放的内容晏扶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是一个大型珠宝设计比赛的颁奖现场。
      这个比赛曾拒绝过他无数次。
      晏扶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听着主持人的声音,大脑逐渐发僵。

      这是他现阶段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晏扶云的脑海里有千万个细胞在尖叫着让他走。
      但他还是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这一眼,是让他真正绝望的一眼。
      晏扶云看到了自己的作品。
      他曾经耗费大量心血设计的作品,出现在了投票榜首的位置。

      作者署名却是另一个他前所未闻的人名。
      这样的结果令人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就因为他没学过专业的,所以他样样比不过别人。
      晏扶云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视机,整个人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小时候好看的一直被妈妈夸的眸子,现在充满了绝望,半边毁容的脸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更加可怖。

      他站到双腿发麻,凝固在原地,整个人像一尊雕像,一下子被抽出了所有生机和活力,安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脊背微微蜷着,一眼看过去却像是一个死人。
      当晚,晏扶云浑浑噩噩走到跨江大桥上,不顾阻拦,翻过栏杆一跃而下,跌入冰冷的江水。
      他只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浪花对于翻腾的江水,就如同他的人生对于这个世界。

      他结束了可笑的,悲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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