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她整日妖言惑仙》青相雨

67、六十七 家人

　　“饮泪回来了。”

　　棣明真君是第一个到牧沉书面前质问的人，他脸上尽是错愕，“她为何会复活？当年你不是亲手杀了她吗？”

　　“月海剑仙，看来您需要好好解释一番了。”缪铤冷声说道。

　　牧沉书坦然答道：“我是杀了她，可魔渊的那位道君掌握着某种复活之术，即便是我也无计可施。”

　　缪铤似欲发作，一拍桌子立起了身。

　　不周师太却道：“此时不好再计较这些，诸位，那结界的确威力庞大，亦不知是魔渊何人所建，我们得抓紧时间，集结众上修之力，合力破除结界，恐怕还有挽救霜乌岛的一丝希望。”

　　“若挽救不成呢？”缪铤冷哼一声，“便令那些弟子都去赔命吗？”

　　不周师太蔑然道：“那又如何？仙魔之争，千年万年矣，死伤者无数，其中不乏天骄奇才，我圣元坛弟子亦有不少在霜乌岛之上，难不成便因此向那些魔邪跪地求饶？”

　　师太一番言语令缪铤哑口无言，他不再作声，与不周师太共同统领众上修飞往霜乌岛破除结界。

　　牧沉书与棣明、晚颜共乘一云。

　　棣明尤为沉默。

　　晚颜真君忽的问道：“沉书，你说，顾饮泪为何会这么做？”

　　“什么？”

　　“将霜乌岛用结界包围，只为了寻找一个诉花洞的弟子。”

　　牧沉书若有所思地回道：“或许那弟子有重中之重的作用吧。”

　　“可一旦结界告破，那些魔邪不就相当于被仙门上修围困，几乎难逃一死吗？”

　　牧沉书一怔，他转头看向晚颜真君疑惑的面庞，神色不辨悲喜，淡淡回道：“我亦不知。”

　　*

　　霜乌岛内，面容可怖的数头魔邪将百来位仙门弟子团团包围，一个个白嫩娇弱的弟子们，此刻如在砧板，只待顾饮泪一声令下，便会被魔邪们生吞活剥。

　　洛绫立在顾饮泪身侧，望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弟子，裘锦和苏烟不在其中，只愿他们早已在李觅的带领下，进入到了她布置好的阵法之中。

　　阿七也不在，看起来，他是比在剑冢的时候聪明多了，知道危险来临，早早地躲起来了。

　　只是阿七不现身，顾饮泪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洛绫双目暗了下去。

　　忽然，她发现囚困霜乌岛的银色结界四围升起了一道道沛然的金光，心中不由一喜。

　　洛绫看向灰发女子，“看到了吗？你还是趁早带着这些魔邪离开，如今这么多上修合力破界，纵使是什么上古结界也不在话下，你不怕等结界破了唯有死路一条？”

　　“怕死？”顾饮泪不以为意，“小丫头，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已死之人谈何怕死？”

　　洛绫又喊道:“我可不信你毫无畏惧，月海剑仙一到，分分钟能掀了你这破结界！”

　　顾饮泪听此，微微勾起唇角，“那便让他试试好了。”

　　一片落叶随风而下，顾饮泪盯着那飞落的树叶，淡淡开口道：“一炷香时间已到，看来，今日注定是要血溅霜乌岛了。”

　　洛绫心头揪起，却见顾饮泪抬手，一名白衣弟子便飞入了她手中。

　　那弟子的脖颈被顾饮泪五指握住，立时惊恐地拼命挣扎起来，“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对啊，为何偏偏是你呢。”顾饮泪幽幽一叹，“我也曾问过许多次，为何偏偏是我，可惜这世上之事，多半是没头没尾，没因没果的，天地不仁，你我皆为刍狗！”

　　她话音落罢，五指一拢，便要用力掐断那弟子的脖颈，洛绫喊道：“住手！”

　　顾饮泪竟真住了手，缓缓看向目光炯炯的白衣少女，“怎么？你又想说什么？”

　　“你方才说，你是牧沉书的徒弟，你还知道自己是他的徒弟？”

　　顾饮泪愣了愣，话音带上几分嘲弄：“我早已不是他的徒弟了，从他在秦渚村将我诛杀的那一刻开始，你不知道吧？他可是亲口说，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的——”

　　洛绫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见过裘锦，见过苏烟，我相信，牧沉书只收有情有义之人为弟子，他的弟子，断然做不出随意杀戮这种事情！”

　　洛绫话音落罢，死死瞪视着面前的顾饮泪。

　　顾饮泪竟真奇迹般地迟缓了两瞬，她的神情有那么些许的怅然，不知是否是洛绫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看到了她目光中流露的隐痛。

　　可她并未住手，她紧紧掐住了那弟子的脖颈，任由其哭喊呜咽。

　　洛绫挥出剑刃，正要阻止她继续杀人，却见那弟子周身金光弹起，顾饮泪猛然后退。

　　两根锋利的彩丝将灰发女子周身环住，其中一根俨然绕住了她的脖颈。

　　那先前被顾饮泪掐住脖子的弟子，摇身一变，竟化为了一名窈窕女子，洛绫没来得及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见地面上影影绰绰的弟子皆化为白烟消散。

　　那些弟子，全是假的？

　　连洛绫都满脸惊愕，何等绝妙的化形术法。

　　“你！”

　　顾饮泪睁大了双目。

　　一根游丝缠上了洛绫的手腕，女子和声道：“跟着丝线离开，去找其他弟子。”

　　“那你……”

　　“我乃诉花洞洞主谢无依，仙门上修，拯救后生晚辈乃我之本分。”

　　她回眸，朝洛绫浅浅一笑，霎时仿佛千花齐开，煦风遍野，洛绫心头怦然一下，而后立即转身离去。

　　“谢无依，一介小小返虚修士，就凭你也敢跟魔渊作对？”

　　“如你所说，那就试试？”

　　女子话音飘洒在空中，洛绫看着一波一波涌来的魔邪，知道迎接谢无依的，势必是一场死生难测的大战。

　　*

　　谢无依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霜乌岛，她跟阿七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洛绫不得而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其他弟子，找到阿七才是。

　　她跟随那根彩丝飞行，却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点。

　　这地方，她似乎在这里藏了个引路萤石来着。

　　她踩上那块地界，果然唤醒萤石，三下五除二将谜题解开，地面上便滚出了一只深檀色的葫芦——

　　“小洞天葫芦？是我放的那只？”

　　葫芦塞子拔开，她没多想，便进入了小洞天内。

　　一进葫芦，洛绫落于一片空旷的荒地当中，荒地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唯有茫茫的白影，原是众多仙门弟子正蹲坐在荒地上，各个神色焦急地交头接耳。

　　“是引路的洛绫姑娘！”

　　那些弟子看到她纷纷露出笑颜，“姑娘！魔邪是否退散了？”

　　洛绫看着那些弟子期待的面庞，缓缓摇头道：“上修们已开始破除结界了，但不知何时能破开，诸位安心等待吧。”

　　弟子们的笑脸又皆垮了下去。

　　“这霜乌岛好端端的仙门地界，为何会出现那么多魔邪？”

　　“可月海剑仙分明在，这结界到底是何人设下的，竟令他也破除不了？”

　　忽的，一弟子气恼道：“世上当真有数位上修合力也难以破除的结界吗？难不成还是魔君复苏了？”

　　此话或许本意是玩笑，可一出口，洞天内便立即归于死寂。

　　无人敢想这个可能，无人愿猜测魔君是否复苏，这个玩笑，委实是令人笑不出来。

　　洛绫无言，默默往前走去，却听身侧传来一声：“绫绫。”

　　脚步刹那止住，洛绫转过头，洞天内扬起长风，撩拨她早已凌乱的额发。

　　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他就在那儿，定定地望着她，也不知望了多久。

　　洛绫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他果然早就认出她了，他果然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的。

　　他怕是要问谢无依如何了，可她要如何告诉他，谢无依正在与顾饮泪，与数不胜数的魔邪战斗。

　　“我……”洛绫抿着唇。

　　“洞主应当正在对抗魔渊之人吧？”

　　他上前，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可他好几百年都是一副躯壳，一张脸，哪里会长高，或许只是对她来说，多了一些压迫感，一些距离感。

　　“对，谢洞主，她正在与顾饮泪作战。”

　　洛绫点点头。

　　阿七仿佛对此并不意外，他同样点了点头，发现洛绫没说话，思忖片刻，抬头道：“你若有想问的话，现在便可以问我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问了。”洛绫倒也不避讳，“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渊之人想要的东西？”

　　阿七点头。

　　“能说吗？”

　　“不能。”他摇头，“抱歉。”

　　“好吧，但我不明白，你们既然知道身藏魔邪所觊觎之物，又为何要明目张胆地来霜乌岛？”

　　阿七咬了咬下唇，“我身上的这样东西，它跑出去了，我必须来霜乌岛将它收回，因此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那样东西，如今在何处……”洛绫目光烁然。

　　阿七摇头。

　　这个他也不能说。

　　洛绫道：“好了，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她扶着一块巨石坐了下去。

　　“你……没有别的想问了吗？”他一怔。

　　洛绫想了想，缓缓摇头。

　　阿七也不再言语，在她身侧坐了下去，洛绫忽然转头，望着他熟悉的侧脸，他的眸光疲惫中带着几分慰然。

　　她抬手，将他鬓边落下的乱发撩到了耳上，少年轻颤。

　　“你是不是长高了些？脸倒是没怎么变。”

　　阿七无奈道：“距离上回你见我，也才过了十来年吧，我怎么会长高？”

　　倒也是。

　　洛绫悻悻然，“我听说你出息了，去给人当男宠了。”

　　“男宠！？”阿七匪夷所思地蹙起眉，“谁跟你说的？”

　　“那你说是不是吧？其实你要是给谢洞主当男宠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人家可是五洲六界第一美人……”

　　“住口住口！洞主与我清清白白。”阿七急得快窜起来了。

　　洛绫笑了笑，轻声说道：“阿七，许多事，我不需要问那么清楚——”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少年也回以相同的力度。

　　“因为你说过，我们是家人。”洛绫依然轻轻说着，“身为家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