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她整日妖言惑仙》青相雨

52、五十二 梦魇消散

　　过完夕缘节，洛绫睡了个懒觉，这些天做任务疲惫劳神，她自以为也值得这日上三竿的一大觉。

　　可牧沉书第二日早早就过来了，将烟锦林的园子打扫收拾干净后，又令小月儿去敲她的门。

　　“什么事？”洛绫顶着鸡窝头，看向那敲门的小萝卜头。

　　小月儿捧着一只柳条筐子，奶声奶气地道：“月海大人命我来绫姑娘房间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

　　“搬回竹屋啊。”

　　小月儿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带着手里的柳条筐，踏入了她的房间，开始紧赶慢赶地收拾了起来。

　　对，牧沉书的病好了，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洛绫换好衣裳，走出房间，发现牧沉书站在阶边窗前，听到门开的动静，忽的抬起了头，望向满脸倦容的白衣少女。

　　“你这里有一盆白暮颜。”

　　他指着洛绫放在窗台上的那盆白花，洛绫一怔，“怎么了？”

　　“我小时候在宿龙涧有位先生，他很爱种白暮颜，我记得他种了一大片。”他抬手抚上那白暮颜柔软的花瓣。

　　洛绫心知肚明，却还是问他：“他为何要种那么多白暮颜？”

　　牧沉书微微一怔，过了好半晌才回道：“有一年，宿龙涧闯入了一只妖物，将他田地里的灵草都毁了，先生暴跳如雷，只好把地里的灵草全部锄了重种……再然后，就有了那一大片白暮颜。”

　　“是么？”洛绫不由莞尔。

　　其实先生田里的灵草灵植原本种类繁多，不过因为那个闯入的“妖物”只学会了种白暮颜，因此为了图方便，图省事，她播种的绝大部分都是白暮颜。

　　只是“妖物”没想到，最后留在站在田埂边上的男孩记忆中的，只剩那泱泱的雪白，她已被岁月长河彻底抹去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还留在他身边，不论什么记忆都是可以创造出来的。

　　“对了，小绫儿，我体内的那只魇妖已经被驱走了。”

　　牧沉书突然提及此事。

　　洛绫瞪视着他，“驱走了？”

　　“对。”他点头，“早在你的元念还没回来的时候。”

　　洛绫一愣，伸手挠起了后脑勺，“你……你都知道了？”

　　牧沉书正欲说起那日在园外与苏烟的对话，但自己偷偷下山看她这事，却有些说不出口。

　　他只好换了说辞，“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驱走那只魇妖，我不出手，你要驱走魇妖，怕是只能去骷凤林寻找骷凤血了，可你不想让我得知此事，便用了元念离体这一法子。”

　　“您猜得很准。”洛绫讪讪笑道。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袖中取出那个散发着灼热赤光的白瓷小瓶，顿时语塞，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是，骷凤血？怎么会在您那儿？”

　　“某人昨夜在终吾村喝多了酒，把我当成树干子爬时，从袖里掉出来的。”

　　他微微一笑。

　　洛绫红着脸接过那瓷瓶，“我好不容易拿回骷凤血，怎么您自己把魇妖除了？”

　　“发现你元念消失的时候，我去骷凤林找过你，令我意外的是，那时你已经平安无事地离开了，是我小瞧你了。”

　　洛绫得意道：“是啊，您看，我也不是您想象中那么无用的剑灵嘛。”

　　洛绫说罢，心中咯噔了下，既然牧沉书自从她在骷凤林时就知道她的行踪，那么她后来去往宿龙涧的事情他也知晓了？

　　“剑仙大人到骷凤林找我，可……可后来我怎么没看到您？”洛绫鼓起勇气问他。

　　牧沉书眸光凝澹，“我是怕你出事，为了阻止你才去的骷凤林，后来……”

　　“呃……”

　　洛绫感到自己手心沁出了一点汗水。

　　“后来，我又想到，你为何不愿将此事告知我，为何要瞒着我呢？”

　　他垂下双眸，“因为我太过自私了，你分明曾经告诉过我，想要我驱走体内的魇妖，可我没有听，因为我那时只考虑到了自己的感受，而对于你，我给的似乎只剩下束缚与缄默。”

　　洛绫怔然。

　　“你想要做什么，那应该是你的自由，你的修为已经提升了不少了，都能支撑你进入骷凤林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话音中带着些许的复杂，“所以我离开了，什么也没做，只是回到剑山等你归来。”

　　洛绫听到他的回答，心湖泛起了点点涟漪，“谢谢。”

　　牧沉书却摇头道：“不是你谢我，而是我要谢你，魇妖并非我驱走，而是自行离去的。”

　　“嗯？”洛绫讶异地望着他，“魇妖自己离开了？”

　　“是啊，魇妖专食人梦魇，我的心魔消散了，它无魇可食，自然走了。”

　　洛绫发着懵，却见牧沉书朝她伸手道：“跟我回竹屋吧，你若想听的话，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好。”

　　洛绫将手搭在了他温热的掌心，二人一路步行离开园子，往剑山上走去。

　　绿袍少年趁着漫步，也将童年往事尽数告知了她，事无巨细，如同他所写的那些言符一般。

　　宿龙涧的山山水水、池塘蜻蜓、严苛的师长虚漓、悉心照顾他的剑灵玄照、涧外的十里村、秘密山洞。

　　幼时的他其实很爱蹲在池塘边捏泥人，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个缘故，长大后也尤为喜欢做面点，有趣的是，因为爹娘厨艺皆不佳的缘故，他好长一段时间都靠吃丹药度日……

　　“那你岂不是什么都吃不了？”

　　“倒也不是，我吃过凡间卖的糖人，还有许多菜肴。”他提及于此，目光有些茫然，“不过，我已不大记得为何要去凡间买糖人，也不大记得那些菜是谁做的了。”

　　洛绫点头，系统这个记忆清除的功能的确相当完善。

　　步行去竹屋的路途有一段是非常狭窄的，窄得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走，两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上布满灌木与荆棘。

　　洛绫便走在前面，少年在她身后，探出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臂。

　　“小绫儿，可你信吗？”牧沉书续道，“尽管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忘了某些事，某些人，我的直觉仍然提醒着我，有一个人的的确确来过。”

　　洛绫笑道：“您别多想了，既然忘了，那说明就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不，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血海尸山的宿龙涧、玄照憎恨的眼神、还有将那块月形玉佩交给我的，我早已忘了的那个人……我知道她们都在怪我，恨我，我什么都没能做，我弱小得像只蝼蚁，任由我的故土被毁灭……”

　　少年的话音仿佛飘入水渊，渐渐沉落而下。

　　“后来我再也回不到宿龙涧了，我找不到那里，就像有谁在惩罚我一般，过去将我拒之门外了。”

　　“我时常猜想，会否是玄照的残魂将宿龙涧隐藏了起来？她责怪我，责怪我为何什么都不做，为何把过去遗忘的干干净净，每当夜晚，我想起她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便感到无法入眠，冰冷、陌生、憎恨，她为何那么望着我？”

　　洛绫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她自然知道，或许是那时鸦羽女子站在密室，面对死去的主人，双手的鲜血，绝望地看向了那个失去神智的小男孩。

　　就那么一眼，留下后来令男孩刻骨铭心的梦魇。

　　这一段路委实不好走，洛绫慢慢地在悬崖上方的小道行走着，要不还是御剑飞行吧……可这一段路，以前还从未走过，总是要走完才算有纪念意义吧……

　　牧沉书的语气越发低落，“小绫儿，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我的记忆被抹去了，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一定是做了什么令玄照不可饶恕的事情，不止一件，很多很多……”

　　他深深地望着洛绫，那样深沉的目光，再继续沉没，就要坠入渊底。

　　洛绫立即握住他的手，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

　　“什么？”

　　“我只知道，她不怪你。”

　　洛绫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牧沉书低头不语，她抬手，一只手抚住他的脸颊，牧沉书浑身一颤，“小绫儿……”

　　“剑仙大人这么聪明，也应当能想明白吧？”

　　洛绫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年的下颌，“玄照从小看着你长大，她帮你躲过师长严苛的质询，带你四处无忧无虑地玩耍，是你最好的玩伴、朋友、甚至知己，她为何会恨你？或许只是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她无力承受，只想一个人静静。”

　　牧沉书小心触碰着她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思忖片刻后，歪着头淡淡一笑：“但愿如此吧。”

　　洛绫将他往前一拉，拉出那段崎岖的窄路，二人终于逃离了险峻的悬崖峭壁，来到了更加宽阔的大路。

　　马上就能看到竹屋了，马上就能结束这段遥远的上山之行了。

　　“可您还没告诉我，您的梦魇是怎么消散的呢？”洛绫追问道，“原来魇妖还能自己走，我还是头回听说……”

　　“其实它很早就有离开的想法了。”牧沉书无奈地笑笑，“因为自从某个人到来后，我的梦里就出现了新的人物，新的故事，从骷凤林回来后，我忽然发觉，其实我在她的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她愿意冒险闯入危险丛生的兽林——即便是为了这个人的心意，我也不能再沉湎于魇妖的侵扰了。”

　　洛绫唇角挑了上去，明知故问道：“那个人是谁？竟这么厉害，还能进到大名鼎鼎的月海剑仙的梦里去？莫不是什么五洲六界第一美人吧？”

　　“是啊，很厉害，不过也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牧沉书嗤的一笑。

　　洛绫朝竹屋走去，步伐也不由轻快了起来。

　　既然答应过玄照要向牧沉书保密，过去的，就这么安然地走过去吧。

　　【触发意外抉择。】

　　耳边忽然传来冰冷的男声，洛绫驻足，浑身颤了颤。

　　【抉择一：选择不告知牧沉书其父母之死的真相，则继续任务。】

　　洛绫心中一沉。

　　【抉择二：告知牧沉书其父母之死的真相，将直接速通本次主线任务。】

　　直接……速通？

　　洛绫后背一震，回过身，看着身后绿袍少年狐疑的神情，“小绫儿，怎么了？”

　　“我……”

　　系统的意思是，只要告诉他真相，他就会堕魔，她原本漫长而无望的任务就能在一瞬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