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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试探 ...

  •   两人惊吓过度,长久跟在仙师身后混日子的小仙师哪里见过尸骨如林的场景?

      迟钰不免担心,匆忙上前脚踩锁链一探——两人将将落在锁链下方不远处,和许多‘人’目目相视。

      温常腿脚不稳,整个人挂在长剑上摇摇欲坠,身后的阿沅倒还好一些,伸手捞着小修士的衣袖不丢,只是浑身打颤。

      不过倒不怪他们胆小,眼下这幅景象过于惊心——

      枯老的、死气沉沉的、残缺的尸身相互拥挤着,他们样貌不同、身高不同、衣料也不同。有人锦衣玉绣,即便衣物腐烂也不难看出好的料子,有人衣不蔽体,一条粗布敷衍遮身,唯一的相同点竟是脖颈处悬挂的绳子,将其绞住,与锁链相连。

      极其恶毒的锁魂方式,不是将怨灵镇压井地附以咒文,而是保留死去的苦状,无法逃脱。

      早该料到的,重名镇茶楼这里诡异的怨气,怎会是普通的怨灵作祟?那是万千怨灵的不甘,最终集为一体,如今一条条锁链下高悬的尸林,便是证据。

      迟渊悄声跟着上前,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静立在迟钰不远处,宛若幽魂一般,很难发现。

      迟钰也确实未注意到,她沉默半晌,问道:“阿沅,你可能认出哪具为你祖母?”

      “能……”阿沅声音又轻又抖,不知是伤心过头还是又被吓到,“我能感受到,她就在你脚下锁链附近…”

      轻飘飘一句话,不等她先吓到,对面的小仙师又吓得哽咽几声,连带着阿沅也跟着抖了起来。

      温常紧闭双眼:“你个纸…阵主你怕什么?”

      阿沅哭道:“阵主怎么了?我死的时候没多大呢!”

      迟钰看不下去了,叹道:“你们二人回来吧,我虽一介散修,也略知一些法术。”

      温常这才缓缓张开指缝,哆嗦道:“多谢。”

      可不料此刻锁链倏然铮铮抖动,哗啦响成一片,像是有东西嗅到熟悉的气味,苏醒了。

      迟渊微微拧眉,提醒道:“锁链动了,有怨灵醒。”

      话音落下,迟钰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托着温常两人的长剑蓦地升起,可井底却忽地出现潺潺水声,从那早已干涸不知多久的土堆里传来。

      是线缘,它们如水草,又如鬼发,冲着温常所在的位置下方波涛般涌动,一根根不成形的白骨从中钻出,被线缘托举成巨手,朝着长剑袭去。

      迟钰心中一惊,正欲舍去身份出手相助时,那巨手又停下了。

      它像是通了灵智一般,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前方御剑的温常此刻已然吓得神智不清,它并没有做出太多举动,只是轻轻上前,极为眷恋地在阿沅脸上抚蹭了一下。

      骨手轻轻一推,将两人又送了回去。

      十分熟悉,迟钰不是没见过。

      正想着,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是那位阿婆,先前幻境中,她也是这般轻抚小阿沅的脸的。

      这时,煞气冲天的锁魂井中,似乎因为这下触碰,停了下来。

      迟渊将昏倒的温常拎走,迟钰顺势取剑破除绳索,将那些被悬挂着无法触及到自由的尸身重回故土。

      线缘将它们托举出来,一排又一排,不多时,铺满了整个小院。

      平躺着要比悬挂时看得更清,尤其是一个个身上消失的灵骨。

      人失去灵骨,则会枯老得紧,就如同眼前这一列列的人,有油灯枯尽之势,甚至更甚。

      迟钰面色不妙,一侧的迟渊更是面如寒霜,闭上眼道:“丧尽天良。”

      “你之前可曾见过?”迟钰她自是没有碰到过如此险恶之事,她死了的一百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迟渊道:“不曾见过被抽灵骨。”

      那便是见过别的事了,迟钰下意识想到。

      她抬眼望向抱着白骨的阿沅,看着阿沅将所有阵内的怨气引入老人体内也未阻止。

      她见过很多怨灵,阿沅和那些都不一样,所以她并不觉得阿沅会做出些别的事情来,尤其眼前这个怨灵,它是魂魄所凝,会流泪,会惊吓,会难过。

      不出数秒,在怨灵咒力加持下,慢慢变成了一个活人。

      但也只是片刻罢了,可这短短时刻,足以让两人相拥、相视。

      阿沅跪坐地上,手指颤颤地抚上老人的脸,轻轻触碰着生死留下的纹路,她对视半晌,猛然扑到老人怀里放声大哭。

      老人似有些茫然,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迟钰他们,又看向满院狼藉、尸首成山,用力抱着熟悉又陌生的孩童,从嗓子里挤出声音,粗声道:“别怕,小阿沅,别怕,祖母保护你。”

      “祖母……我好想你。”阿沅带着哭腔,轻声喊道。

      时间是最留不住的,哪怕是成了仙、又或是成了怨,没人能逃过红尘。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何我会成这副模样,我把你困了好久。”
      “我只是想见你,祖母,可每次都会不记得,每日你都会走。”
      “祖母,你别怕我。”

      随着身上怨气流失,阿沅逐渐变回纸人的模样,她整张脸已经血红一片,纸张粗砺的手感让老人手掌战栗不止。

      而正是这一举动,怨气……竟自己开始散去了。

      迟钰不曾见过这般情形,哪怕是她过往度化过的怨灵,也会待在世间一段时日,可阿沅她们被谋害这等怨气,久存人间数年,怎会轻易消散?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

      只见老人将阿沅扣入怀中,一句一句回应着她:“没有被困,和阿沅待在哪里都是好的。”
      “以后不走了,祖母一直陪着你。”
      “祖母不怕你,从来不怕。”

      老人每说一句,阿沅身上的线缘便淡几分,待她说完,整个人再次变回枯枝模样之时,老人又望了过来,她已经无法出声,可迟钰能看懂。

      她说——“谢谢。”

      老人在此变成枯尸的刹那,以阿沅为中心的幻境摇摇欲坠。

      迟渊看穿她的目的,道:“她想一己之力吞噬所有的怨气,让幻境消散。”

      迟钰惊愕道:“不属于她的怨气也能吞噬?”

      “自然可以。”迟渊道。

      果然,无数的线缘带着浓浓的怨气钻入阿沅身体中,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出现,直至老人的尸身,也化作了白骨,这场怨气才停下来。

      纸人入灵本就有反噬,如今又引了无数线缘来此,阿沅像是索命的厉鬼,只是她的眼睛却多了丝活人的气息。

      迟钰将剑塞到还在晕睡的温常怀中,确认身上无他物后,上前将还在跪着的阿沅扶起。不等她说什么,迟渊忽然开口,似在提醒:“怨气缠身,但你为纸人,虽不成害,但你这样无法/轮回,会被怨气反噬,最终在鬼域一同消散。”

      阿沅眼眸轻动,细声道:“没关系,我想和祖母待在一起,不重要。”

      “谢谢你们,”她将那拢白骨揽入怀中,身形逐渐消散,“祖母把我捡回来的,也是她护了我,我才能逃走,我本就欠她,可…可我还是自私留住了那抹残魂。”

      “我分明不是她的血亲,可她待我极好,送我上学堂,带我游玩,教我善恶。”

      “我起初很后悔祖母救了那名修士,可他在我逃跑的时候,护了我最后一下,我竟不知他在我身上留了护身咒,多亏了他,我拜入仙门成为弟子,偷学了入灵禁术。”

      “虽然因此丧了命,但起码见到了祖母最后一面。”

      原来入灵的也是阿沅自己,迟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为阿沅成功逃离感到高兴。

      她身影越来越淡,白骨又落下几根,迟钰蹲下用衣袖将其捧起,放入阿沅怀中。

      阿沅轻笑一声:“就是很对不起缺了我这一魂的人,据说丢了魂魄来世会痴傻,但我并不后悔。”

      迟钰深深叹了口气,冲着两人心口各自敲了三下,接着一道金线隐隐闪现两人之间,仿佛将两人连在一起。

      阿沅自然能感受到不同,她惊喜又激动,道:“这是……”

      “生死契,”迟钰浅浅一笑,“不过你安心,此契需是双方都认同才可成功,你祖母愿意陪着你。”

      或许是受到迟钰善意感染,一直未说话的迟渊也开口解释:“至于幻境中的一抹残魂,那并不单单是你怨气所造,你的祖母也放不下你,才会留下那一抹残魂。”

      阿沅久久站立原地,而后朝着两人肃然弯下身子道谢。

      她嗓音颤栗,几乎极力克制才道出了一句话:“我…如何报答……”

      “道谢的话——那你就笑一个?”迟钰轻扬唇角,“至于凶手,我会将他找出。”

      阿沅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在滴滴血泪下,她弯唇笑了下:“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

      话音落下,阿沅身影以及怀里的白骨彻底消散,而幻境也逐渐迸裂,境内白骨露野的景象也如烟消散。

      一切真的如怨灵阵内的幻境一般。

      如今幻境散了,他们却未散。

      她抬手扯了一下原地不动的迟渊,一缕金线隐入两人怀中。如同阿沅和祖母身上那道生死契一样,极快的隐去。

      或许是怨阵以破,幻境中出现了阳光,温常身上,似乎也多了道若隐若现的金线。

      怨阵破裂之时,整个重明镇上方聚集了大片沉云。

      温常还没醒,迟钰暂且将他安置在角落处,用仙牌往仙都发了信号,又将茶楼内昏倒之人挨个检查一遍,才放心离去。

      她望着茶楼外的江边怔怔出神,百年过去,瓦舍不在,红楼四起,摊贩热闹至极,江中倒影的脸依旧是她原本的样貌,可终究已是物是人非。

      心底没由来涌上酸胀的情绪,忽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拿着一包酸梅干,轻轻晃了下。

      酸中带甜的滋味钻入味蕾,不待她尝,那双微凉修长的手,拎着梅子喂到嘴边,动作熟稔至极,好似,做过很多遍。

      迟钰含着梅子仰头望去,一眼就坠入迟渊那双沉湖一般的眼眸中,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迸开,她鬼使神差问道:
      “我……认识你?”

      迟渊神色不变,将手指在衣袖上轻蹭几下,平淡道:“不认识,只是随手一买,让你先行尝试,不好吃就让你吃,好吃,我便留着。”

      迟钰垂眼看向迟渊还沾着糖粉的手,眼神意味不明,良久开口道:“不认识?不认识你为何喂我,想不到公子是这般轻浮的人,确实不好吃,都给我。”

      闻言,剩下的都被迟渊包起,又拢入袖袋中,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又有些故意做对的孩子气。

      两人沉默相对,不多久,迟钰抬手给了他一下:“我没告发你,为何如此小气?演贫苦书生演上/瘾了?一包梅子干都舍不得给?”

      迟渊:“……”
      “谁叫你捉弄人。”

      他语气冷冷,但搭上那张脸,信服力极强。

      迟钰不认,她起身伸向迟渊方才藏梅干的袖袋,道:“我捉弄你什么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迟渊不躲,任由她取出,道:“你说我逃婚出来,这是捉弄。”

      迟钰扬眉:“嗯?你能怎样?”

      迟渊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她拎着梅干几步追上去,嗓音柔和,但句句都在逗人:“这就生气了?”

      迟渊依旧冷脸,不做理睬。

      “你生气怎么也这幅表情?”迟钰跟上去,“要不然你皱皱眉头我看看?”

      迟渊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她:“你没有别的去处吗?为何一直跟着我?”

      没由来一句话,将迟钰整懵了。

      但视线触及到迟渊轻颤的眼睫时,她果断跟了上去。

      “你若不给我梅干,我便不会跟着你,有来有往,这多正常。”
      迟钰本不是轻佻的人,但不知为何,一碰上这样硬撑的小古板,便来了兴致。

      “你的往又在何处?”迟渊问道。

      这人太正经了,迟钰心中阵阵发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朝人勾了勾手,道:“那我替你算算姻缘线,如何?”

      迟渊神情一怔,他极为冷淡,挑不出半点儿多余情绪,将手递了出去。

      迟钰也没料到他如此配合,只得硬着头皮覆手上去,只是刚触及到掌纹线,她就被迟渊身上涌动的怨气惊到。
      不愧是重到发青的线缘。

      她忽然就想到了迟渊的灵骨,其实灵骨若非刻意隐藏,修仙者肉眼即刻窥其天资,但迟渊的她无法窥到。

      迟钰鬼使神差地探向迟渊灵骨,只是一瞬试探,被他猛然挣脱。

      她也愣住,这人……灵骨有损,十分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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