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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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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白色绢帕搁置,凌韵牵起一抹温婉的微笑。
“你呀,就是大惊小怪。”她摇摇头不放在心上,端起一盘点心,放置桌案,粉白相间,缀着梅青色的环状玉盘,格外雅致,“不过是一时顺手罢了。”
散落一地的七巧板零部件之间,凌梦正试图把七巧板再拆得细碎一点,听到三姐不在意的口气,凌梦叹口气,放下手里的木头。
她抬起一只手臂撑在下巴处,带起腮颊鼓鼓,就那么定在原处。
盯——
凌韵摆弄着金丝香盘,从繁霜手里接过香匙,取出一丸早已调制好的香丸,放进其中,香丸顺着器具的底部滑落,在香盘中央休止。她拂起宽大的袖摆,小心翼翼地夹起兰芷。
少倾,烟气渺渺,上升,消散,唯余一缕幽香,细密绵长。
见小姐事毕,繁霜从温玉手里端过一盆水上前,凌韵双手浸润,带着湿漉漉的水痕,白皙肤色一闪即逝,转而消失在巾帕中。
她转身,就看到凌梦一脸呆呆的神情,像被定格般顿在原地。
凌韵颊边漾起笑意,带出一个清浅的小窝,“你这是什么表情?”
凌梦入神地看着自家三姐一连串格外流畅雅致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又美观,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的话,忍不住出声道:“怪不得五姐总是要学三姐你,同样的动作,三姐做起来就格外美观。”
同是点香,想起五姐那小心翼翼提着裙子,摆着比三姐还要多的调香八件套,恨不得焚香沐浴一般,屏气凝神地盯着香盘,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在作甚的做派,凌梦就想笑。
她三姐的气质岂非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都是同样的教习姑姑,同样的动作,偏偏就在细微之处有那么一两分的差别,看起来便觉得哪哪都不对。
当初三姐学成毕课后,府上众多姑娘看着三姐通身的气派,不由得默默私底下加课,试图向三姐靠拢。
可气质这种东西吧,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不存在。
若是硬要想学,八成学出来是个四不像,还会连自己原本的特质都丢掉。
经过长时间的暗地里的努力,府上多数人纷纷放弃,只是在某个偶尔的瞬间,会私底下继续扭捏着造作,最后没坚持几天再放弃。
不像她,自从邯郸学步了三天之后,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放飞自我。
什么优雅?什么美观?
难道她自己不学别人就不美吗?凌梦骄傲地挺胸想,她也是府上数一数二好看的姑娘。
——嗯,她三姐说的。
“府上姐妹有教习姑姑指导,礼数必然是不差的。”凌梦伸手拉起盘地而坐的凌韵,牵着她落座,挟了一筷子桃花卷放在凌韵的餐盘里,“五妹妹只是一心向学了些,你可不许去她面前取笑她。”
凌韵撇撇嘴,一心向学了些,谁信?
不过看着被放到眼前粉嫩的桃色,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承诺道:“我保证我不先嘲笑她。”
凌韵权当听不懂凌梦的话外音,这两个妹妹似是天生不对头,一见面就起争执,她也只能尽量劝着些。
“你多吃些。”
凌梦应声:“三姐你不用管我,你也吃啊。”
凌韵不答话,转头轻声吩咐黛浅,“两刻钟后你去库房里取来瑶琴,要黑色古木的那架。”
黛浅应是,退出了房间。
手中木箸夹起的瓜果掉落,吃得正津津有味的凌韵梦抬头,看着黛浅远去的背影,迟疑不定:“三姐,你取、取琴做什么?”
凌韵拿起手帕拂过凌梦的衣袖,替她擦掉因不慎掉落食物而溅起的星点痕迹,“不是要练琴吗?”
“那、那也不用这么着、着急吧。”凌梦迎着凌韵温柔的眼眸磕磕巴巴地小声申诉。
她是要向三姐学琴来着,但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吗?
她三姐好认真啊,这样她压力好大啊。
“《梦江南》是凉羽先生的成名曲,它虽算不上先生的大成之作,也并非先生为炫技而作。它青涩却古朴,初闻只觉婉转凄凉,再听却动人心弦,自有一股内在力量存在,不容小觑。”
“凉羽先生一生至今只弹过一次《梦江南》,此后再未有人能重现此曲的辉煌。”
“曲谱虽广为流传,但曲艺千人千面。”
凌韵转头,“我虽未曾亲耳听闻,不曾得见先生风姿,但从曲谱之中可见先生古朴曲艺。”
“你若真心喜欢先生,那练这半曲,三日内便不得懈怠。”她抬眸看着凌梦,“曲意难就,但诚意更难得。”
凌梦被这谆谆教诲的目光注视得自觉羞愧,她练琴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母亲让她练,她就练了,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
她爱琴,就如爱七巧板,爱美食那样,自然又随意。
初闻母亲为她请来了凉羽先生,她是兴奋不已,但那只是因为凉羽先生很有名,仅此而已。
她想见见她从未曾见过的先生风姿,自然下意识地想给先生留个好印象,同时也想挑战一下众人口中再难见过的琴意辉煌。
一切只是因为好玩。
但三姐很爱琴,她看得出来,比她要爱得多得多,对待凉羽先生来访这件事也比她要认真很多。
凉羽先生应该教习的是三姐,而不是她。
“我不想要凉羽先生当教习了。”凌梦忽然低下脑袋,用木箸戳戳点点着绿色蔬菜。
凌韵闻言疑惑,转眸间与繁霜对视,繁霜摇摇头。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侧过身子,轻声问:“是不是我安排的时间太紧了?你若是不想练,我们先放着,下午或者明日再来也行。”
“不是。”凌梦快速摇脑袋,不带分毫犹豫,“不关三姐的事。”
“那是怎么了?”凌韵耐心询问。
凌梦垂着头不说话。
凌韵看繁霜一眼,繁霜会意上前,抬手利索地为七小姐换上崭新的食盘。
她把被戳得惨不忍睹的盘子递给温玉,随后转身向凌梦俯了一礼,“七小姐在我们小姐这里可是吃得不顺意?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再重新上一桌。”
繁霜作势就要挥手招人来上菜。
“不必,”凌梦出声阻止,“三姐这里的饭菜很好吃。”
繁霜又问:“那是我们小姐惹您不开心了?”
凌梦豁然转头,怒视繁霜,“你哪里看到三姐惹我不开心了?”
三姐也太过心软,纵得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说话轻重,连主子都能随意当面编排。
“那就是您惹我们小姐不开心了。”繁霜镇定自若,迎着凌韵不赞同的眼光,旁若无人地继续:“七小姐一出我们清音阁,就同大夫人说不想要凉羽先生做教习了,大夫人势必会疑我们小姐,小姐——”
“繁霜!”
凌韵再也听不下去,不顾繁霜的脸面,出声喝止了她的尾音。
繁霜顿时停下话头,垂眸告罪,“七小姐恕罪,是奴婢不知分寸。”
凌梦先是愤怒,可听着繁霜的话,刹那呆滞住了,她就是一时没想明白,不想学了,很简单的事,哪有繁霜说得这么严重。
“不……”
可再一想想今早母亲的态度,她又不由得犹豫了。
也——也不是没可能,母亲会不高兴吗?
此时看着在她面前请罪看起来十分恭顺的丫鬟,她抿抿嘴,“三姐,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用完饭就学。”她底气不足道。
凌韵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待客厅只留下她和凌梦两个人之后,她才出声道:“你不想学便不学,母亲那边我去禀告一声就好,繁霜就是说话喜欢往严重的地方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凌梦转头,想明白了什么,她坚定道:“可我想学。”
凌韵看着她,无奈地说:“好,你想学就学。”
“明日再来好不好?”她抬手挟菜,“先吃饭,你最爱吃的桃花卷,我特意让人在里面加了槐花蜜,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恨不得天天来我这里蹭饭。”
凌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好啊,那我天天来,三姐可不许嫌我烦。”
“怎么会?我家七妹这么可爱,嫌谁都不会嫌你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也是,我这么可爱,三姐看见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
两人言笑晏晏,很快,凌梦心满意足地带着满满的饱腹感和三姐热情相送的玉质九连环兴奋地离去。
目送着凌梦欢乐的背影,凌韵嘴角的笑容落下。
她回到房内坐下,吩咐身边人:“把繁霜叫过来。”
“是,”流云小跑着去叫繁霜,刚一出门,就碰见了繁霜,她站在那里,早有预料一般,等候已久。
“繁霜姐姐,小姐找你。”流云快步上前。
繁霜点头,正要进去,忽闻身边人犹犹豫豫地出声:“小姐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她脚步一顿,瞥了一眼流云:“知道了。”
一进门繁霜就跪在地上,垂首落地,随后抬眸。
她的主子就端坐在皂色团椅上,体态舒展,正在泡着一盏龙团胜雪,青烟袅袅,热气熏腾,逐渐模糊了她的眉眼,良言写意,举手投足间自带飘逸雅姿。
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繁霜忽然放松了许多。
“你可知错?”温柔中又夹杂着一丝清冷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是,奴婢知错。”繁霜垂首再拜。
闻言,凌韵知晓自己不必再说什么,她起身,行走间衣摆飘扬,将泡好的茶水递给繁霜,“那就自行领罚吧。”
“是。”繁霜双手接过,躬身退出。
端着茶盏出门,正好碰见去库房取琴归来早已等待在门外的黛浅。
黛浅抱着琴弦,小步上前急匆匆道:“小姐说什么了?罚你什么了?你怎么也这么莽撞,什么话都往外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