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处方》奶油蔷薇

3、第三章 带着伤痕走下去

　　第三章

　　夏广白看了眼时间：“我得回去工作了。有什么事，微信上找我。”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灰白色的建筑里，林糖心这才低头打开手机，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他穿着白袍在地中海边救援的画面。

　　“他好英俊，好像个天使……”她心里一动，顿时觉得自己这想法很傻，赶紧关了手机，拎着烤肉卷快步走向街道尽头，赶回难民营去。

　　林糖心不知道的是，夏广白和她分开后，一边走也一边看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仍停留在伯明翰校园里的时候，好像是朋友抓拍的，林糖心靠着一摞书坐在图书馆前面。

　　金色的阳光下，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草地上，在朱红色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前躺着，眯着眼睛，像个睡美人。

　　“在看什么呢？”奥利弗突然凑过来，吓得夏广白差点掉了手机。

　　“没什么……”夏广白连忙关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到白大褂里。

　　**

　　林糖心回到难民营后，就投入到志愿工作当中。

　　每天会有许多辆货车从城里运送物资过来，需要志愿者整理、清理，到最后派发给难民。

　　这些物资大多来源于全世界的人、各种慈善组织、教会捐赠的物品，包括二手衣服、棉被，还有洗漱用品、用具等等。

　　“教会捐赠过来的东西留意一下，大家记得撕掉基督教的标签啊。” 领队提醒他们。

　　英国红十字会给他们培训过，百分之八十的叙利亚人信仰伊-斯-兰教。

　　除了分发物资外，林糖心和领队里安一组，负责照看其中两个营。

　　“雅各、巴沙尔、阿米娜、阿卜杜拉……”林糖心拿着纸仔仔细细地记着。

　　一些难民抬起头来看她，林糖心觉得他们是听到了吧，说明她发音发对了。她朝难民们微笑，难民愣了一下，也朝她露出笑容。

　　里安在难民营里一个一个地询问他们身材的尺码。林糖心会记录下来，然后从仓库里挑出衣服给他们穿。

　　日子久了，林糖心渐渐记住了哪个难民喜欢哪种颜色，比如十九岁的阿米娜喜欢粉色，二十五岁的亚伯拉罕喜欢偏深的蓝色……

　　她没有一次弄错过自己照料的难民的尺码和偏好。加上，她每次送东西都是用双手。

　　慢慢地，难民也就记住了这个默默用心的中国女孩，在她送东西过来时，朝林糖心很淡地微笑。

　　***

　　微信电话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干炒牛河”的名字。

　　这是夏广白第一次主动联络她，林糖心感到惊喜，迫不及待想接起来。

　　林糖心对旁边三个志愿者说要接同事的电话。志愿者们都点点头，“去吧”。这时，难民们都在门外排着队，等待着他们派发物资。

　　“喂，夏医生？”她到仓库门外接起电话。

　　夏广白在手机里说：

　　“你不用叫我 ‘夏医生’，我还没从医学院毕业……先不说这个，最近降温，我和你们领队里安联系了，神经外科住院部几个病人需要厚衣物和内衣裤，我把大致的尺码信息发给你。”

　　林糖心一口答应：“我找出衣服来了要怎么给你？”

　　夏广白说他会亲自过来取，又说：“最近，你们那边附近在建急救场地，我之后要负责给难民做问诊。”

　　林糖心没想到听到这个。那以后，会在难民营常常见到白衣天使帅哥咯？

　　她的心头浮现出淡淡的喜悦，像有一朵白花在黄沙里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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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穿白大褂的夏广白来仓库取东西。林糖心早就找好了他要的给病人的衣物，等他一阵子了。

　　刚想和夏广白寒暄几句，就在这时，被两个跑过来的女孩子打断了。

　　两个叙利亚女孩，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林糖心记得她们的名字，大点的叫米拉，小的叫达莉亚，是姐妹俩。现在一直是爸爸在照料她们，下船后妈妈就昏迷了，还在医院生死未卜。

　　达莉亚一见到林糖心，就上前去拉住她的红十字长袖衣的衣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小小的达莉亚对林糖心不停说着阿拉伯语，用手划出方形，然后在虚拟的方形中不断划出线条的样子。

　　“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糖心慌张地用英语问，当然达莉亚不可能听懂。

　　林糖心看向她身后的姐姐米拉。米拉摊着手，摇头。

　　阿拉伯翻译都在忙都不在这里，旁边的志愿者们和门外的夏广白都不解其意。

　　林糖心蹲下来看着达莉亚，忽然就明白了。因为，达莉亚一直很喜欢穿彩色的衣服。

　　“你想要画画，是不是？” 林糖心从仓库里找出一个画册、笔刷和颜料套装。由于是二手的，颜料都溢出来了，在外面糊在一起。

　　达莉亚一看到颜料双眼即刻发亮。米拉也点头。

　　林糖心用湿纸巾把颜料擦了擦后，就用双手把颜料递给她们。

　　达莉亚立即抱住画具，快快乐乐地跑走了。米拉也追在她的身后。

　　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大家看着林糖心，纷纷鼓起掌来。

　　志愿者爱丽丝说：“Candy，你好厉害啊！在没有阿拉伯语翻译的情况下都能和难民们交流。”

　　夏广白在夕阳下看着林糖心，那双明亮的黑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神色，就像流淌的水一样，似乎颇有感触。

　　林糖心知道他把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于是她和他对上眼睛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厉害。”夏广白说了句中文，注视着她，带着一丝轻松的语调，“你这观察力，应该是学心理学的优势吧。有时候，我们这些医生，不一定比你懂得更多。”

　　林糖心感到羞涩：“我只是小人物，凡事多留意而已。”

　　“休息时间到，大家吃饭吧。” 一名志愿者说，“这位华裔医学生，你要不要也和我们一起吃饭？”吃饭就是吃红十字会提供的沙拉和汉堡。

　　夏广白拒绝了，他说要赶快回医院，将难民病人的厚厚的二手衣服都抱在怀里。

　　***

　　出租车开过来要一段时间。

　　夏广白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叙利亚的孩子们在前方踢足球。孩子们踢的时候扬起黄沙阵阵，风吹过来，扬起了少年的黑发。

　　穿白大褂的他静下来的时候又有了那种晶莹剔透的意味，黑色的眼睛在彩霞下斑斓得像玛瑙似的。他真的就像白衣天使。

　　林糖心拿了两瓶可乐，把其中一瓶递给夏广白，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心。

　　短暂的温热触感，却让她的心头一颤。

　　她迅速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拧开自己的可乐，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

　　总觉得在难民营和他讲话是和其他人感觉有点不同的，有一股独属于同胞的淡淡温情和羁绊在。

　　夏广白握住手里的可乐，低声问：“你不去吃晚饭？”

　　“我等下再吃，先陪陪你。” 她说。

　　林糖心其实今天很高兴见到夏广白，有机会说说中文。

　　更何况，她知道对方虽然嘴硬面冷，但其实是个热心的好人。

　　看到刚刚那一幕夏广白其实也有些感动，他有感而发地说：“你在这仓库里的工作，看着简单，但也挺有成就感的……跟我们不同，住院部里的病人都……”

　　他没有结束那个句子。那一刻林糖心觉得夏广白的疲倦简直就要从他的身体溢出来了。

　　“都？”林糖心问，带着鼓励他说下去的口吻。

　　“我看着，觉得很严重，就算被治好了，也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希望。“夏广白喝了一口可乐，一口气说：

　　“许多难民都受伤了，我在手术里看过，各种原因的伤口都有，被炸伤了，被刺伤了，中弹了……你会看到战争在人体上面的刻痕。人体怎么就像玻璃和纸糊的一样那么脆弱，心灵也是。尤其是孩子们，他们的眼神里那种无助，让我觉得非常痛。”

　　两人都安静了。风声和孩子们的笑声在他们之间填满了片刻的沉默。

　　林糖心轻轻拍夏广白的肩膀：“我们是很脆弱……也许，人就是要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一直走下去。”

　　夏广白慢慢品味她的话，他转头看她，眼神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林糖心穿着红十字会的衣服，阳光落在她长长的漆黑发丝上，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像画中的天使。

　　“谢谢你。”他忽然说，稍稍侧身。

　　林糖心一愣：“谢我什么？”

　　“你听我说这些。”夏广白注视着她，“因为在这里，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你刚刚陪了我一会，就让我觉得……我不是只有一个人。”

　　林糖心眨了眨眼睛，握着可乐的手心慢慢收紧。

　　“在难民营当医生……真的很难吧？”她柔声，语气坚定，“我们是同胞，该彼此守护。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听你说。在这个地方，我们都需要一点力量去坚持。”

　　**

　　和林糖心聊完后，夏广白回到医院宿舍，躺在了床上，带着一种温柔的心情入睡。

　　渐渐地，他感到沉了下来，在梦里听到雨声。

　　梦里阴雨连绵，雾色深重，灰色的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巍峨的巴洛克建筑上，在天蓝色的半圆形穹顶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痕迹。

　　这是牛津大学的雷德克里夫图书馆。

　　有个穿蓝色手术服的身影站在前方，是一个熟悉的女子，脸上洋溢着笑意。

　　他心里满是欢喜，因为她主动朝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