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处方》奶油蔷薇

15、第十五章 住院部的医生们

　　第十五章

　　夏广白提到他的隔壁邻居在租房子，林糖心很感兴趣，问她可不可以去看一下。

　　“可以啊，我看看赵阿姨在不在家。之后可以去我们家大院的咖啡店。”

　　于是，夏广白就带她走在了医院旧职工宿舍大院里。

　　雨水告一段落，这里有着一排又一排的行道木，绿树成荫。不一会儿太阳从云层里探出来，连带着从树叶上滴落的水珠，也染成了金灿灿的颜色。不时有年轻的男女学生骑着自行车走过。

　　岭南的九月，气温依然炎热，就像英国的夏日。

　　“回来了就是好，就算是初秋，也没有英国这么冷。”林糖心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是啊。”夏广白也深有同感，望着头上摇动的金色树叶，“英国没有秋天，只有短暂的夏天和很漫长的冬天。还是国内好，四季分明。”

　　***

　　夏广白把她带到一幢有八层那么高的楼房前，又回头看她：“这个宿舍楼有点旧了。”他居然发现自己的心情有点儿紧张。

　　走上楼梯，走过走廊，来到四楼。尽头一扇生锈的铁门关着，上面贴着个大红色的“福”字。夏广白说：“403号就是我爷爷家。我现在跟他住一起。”

　　然后，他领着林糖心转向隔壁的铁门404号，按门铃。

　　铁门很快被打开了。一名穿着碎花裙子的发福的中年妇女开了门：”小夏医生。“然后迟疑地看向林糖心。林糖心向中年妇女客气地打招呼。

　　“赵阿姨，很抱歉临时打扰您。这是我同学，姓林，也刚从英国回来，可能会来岭南医院工作。她有意向看看出租的房子，不知您现在方便吗？“夏广白简短地说。

　　“这么快你就找到租客啦！”赵阿姨说，一边悄悄打量着林糖心，“当然可以看房子，就是这房子有三个房间，给林医生一个人住的话，可能太大了。我原本打算出租给有意向合租的医务人员们……”

　　“我不介意和别人合租。”林糖心连忙说，“还有，我是临床心理师……您叫我糖心就好。”

　　“那就叫你‘糖心‘吧。这名字一听就觉得甜。’’赵阿姨眉开眼笑，侧过身子让两人进去，“屋里杂物较多，很快我们就清走。”

　　“您女儿在浙江最近好吗？”夏广白问。

　　“挺好的，买了一座大别墅，我们就是去帮忙看小孩的——别说我们了，上次我煲的汤，你和夏老教授喝了没？”赵阿姨笑吟吟道。
　　“喝了，您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赵阿姨边说边招待夏广白坐在沙发上，然后带林糖心参观房子。

　　要是忽略地上的杂物的话，这的确是一座空间很宽敞的房子，三室一厅，有着大大的落地窗玻璃。

　　从阳台可以看到榕树绿色的树冠，茂盛的枝叶就像一株大伞，树叶在蓝天下沙沙拂动，洒落一片宁静的氛围。

　　“我觉得很漂亮！要在这座屋子里租一个房间的话，要多少钱呢？”林糖心赞叹道。夏广白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纯真的模样想笑。

　　“你们都在医院工作，不容易，就象征性收点好了……”赵阿姨说了一个数字，林糖心暗想，这也不贵。

　　赵阿姨看她有意向，迫不及待地问：“糖心，最快什么时候可以确定下来呢？我们也好尽快收好东西，整理好给你。”

　　林糖心还不知道岭南医院要不要招聘她，有点迟疑。

　　夏广白看在眼里，替她打圆场道：“她现在还在等消息，等确定下来了，考虑好了就跟您联络。”

　　“你和小夏医生都是英国回来的精英，肯定没问题的。”赵阿姨说，又看向林糖心，忽而笑道，“小夏医生越来越帅了，要不是他去英国留学了，我差点就要招他做女婿呢。你要好好把握啊。”

　　——呃，这哪跟哪啊？

　　林糖心和夏广白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对视一眼，又触电般地移开视线。

　　***

　　从隔壁邻居家出来以后两人还是一阵尴尬。夏广白领着林糖心去楼下的咖啡店。夏广白替她开了门，走到一边，等她和后面的顾客走进了才关上。帮人推门和扶门是他在英国养成的习惯。

　　“要什么？我请你。”夏广白问。

　　“美式就好。”林糖心说，走向靠窗的位置。美式是他们学临床的人的命根子。

　　五分钟后，夏广白端着两杯美式过来。

　　“赵阿姨就爱给人当媒人，我回国以后，她至少问了我五次有没有女朋友，需不需要介绍。”夏广白呷了一口咖啡，难为情地说，“你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林糖心连忙说，继而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过这也告诉了我你有多受欢迎。她的房子真挺好的，价格也公道。”

　　“我也觉得不错，如果室友也靠谱的话……对了，你有男朋友吧。他也一起回国了吗？”夏广白想起在伯明翰新街偶遇过林糖心，她当时正和一个男孩子一起。

　　“咦？我没有男朋友啊。”林糖心困惑，眨了眨眼睛。

　　夏广白看着她，又低下头去，不动声色地喝着咖啡，心间又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心想，那大约是在英国分了吧，就不再问了。

　　两人在咖啡店里只坐了半小时。林糖心就说要回了。“得赶在下班高峰期前赶车回家。”

　　“我也早点回家做菜给爷爷吃。”夏广白也站起身。

　　***

　　两人道别分开。夏广白重新回到走廊上，看了楼下一眼。从高处远望，仍然可以看到林糖心在林荫树下行走的背影，纤细的身影上流光溢彩。

　　命运很奇妙，像英国古钟楼的钟摆，把他推往家乡温馨的当下，又不时把他推往欧洲静谧的回忆中。没来由地，他又想起那天在塞浦路斯星空下漫天大雪中的她。

　　谁能想到，他和她能在岭南医院重逢呢？

　　这时手机滴滴一响，一看，是微信：
　　少冰加糖：夏医生，能够在国内见到你，太好了。

　　就这么看着信息，内心某个角落就变得柔软起来。

　　夏广白回了个笑脸过去。
　　干炒牛河：我也是。

　　***

　　这天下大暴雨，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这座摩登而崭新的城市，打落在木棉树上，落下满地红色的木棉花。

　　林糖心走在路上看着，觉得这就像从天空落下的火焰，在湿漉漉的地面仍不停燃烧。

　　林糖心正撑着伞从超市往家里赶，她刚刚回国不久，采购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连超市袋上都是雨水的湿气。

　　也就是在等车时，她收到了医院的通知：“恭喜你通过岭南医院临床心理科面试，成功当上助理心理师……”

　　林糖心一阵狂喜，就像心间有白蔷薇绽放，雪白的花瓣浸染了雨水的湿气在一瓣瓣舒展。

　　长大之后，和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纪雪，一起并肩工作，是林糖心上高中以来的梦想。

　　这会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怎么能不高兴呢？

　　***

　　和林糖心这边的欢天喜地不同，岭南医院精神科办公室，却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

　　大暴雨恰好应景。雨帘密密麻麻，遮蔽了医生们的视线，远方的高楼显得灰暗不清。

　　大清早，科室里就弥漫着颓废。年轻的住院医师在电脑上打着病历。

　　医院的系统很慢，一个年轻的住院医师刘子皓沉不住气，烦恼地敲了电脑屏幕一下。

　　“你干嘛老敲屏幕，到时候被万医生看到，又要说你了。”另外一名女医生柳萌说。柳萌戴着圆圆的眼镜，黑色披肩发柔顺，她有着一张可爱的脸庞。

　　柳萌长得跟大学生似的，实际上，她三十一岁了，人也是学霸，刚刚从住院总的职位升上主治医师。

　　“在值班室里待着，两天没合眼，我们这和香港的36小时on call简直没区别啊。”

　　刘子皓说了这么一句，别的住院医师纷纷响应，夹杂着窗外的暴雨，气氛更是灰暗了：

　　“哎，读临床的人又累又卷……”
　　“又有一批要过来进修的海外医生了，连牛津大学的医生都要过来咱们医院进修。”
　　“那我们这些国内的住院医师，还要跟他们海归斗吗？”

　　年轻医师的话语流露出对海归们的嫉妒。也就是万海强和纪雪不在，他们才敢在科室里这样大胆议论。

　　“其实我挺羡慕海归的，我的英语论文还没来得及发呢，我们可以把握这次机会，和海归们多交流。”柳萌说一句公道话。

　　一时之间，关于海外医务人员的议论纷纷响起。

　　“海归的进修医务人员可以在我们这晋升吗？海归轮岗医师，也可以竞聘住院总和升主治吗？”精神科的住院总医师，陈慕飞，问了个实在的问题。

　　陈慕飞性格比较高冷，戴着金丝眼镜，他从刚刚开始就环着手臂没说话，直到忍不住了才说。

　　刘子皓想了想：“应该不可以吧，他们进修完，还是会回海外的吧？你以为他们跟咱们似的，要待在国内没得选啊……”边说边翻白眼。

　　住院医师们又唉声叹气。

　　***

　　这时科室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纪雪医生，口罩斜斜地挂在脸上，她一脸焦急。

　　纪雪到底是副主任医师。住院医师们一看到她就乖了，不说话了，又赶紧回过头去对着电脑打病例。

　　“纪医生，今早急诊科会诊结束了？”柳萌站起来问。柳萌对主任医师们总是非常有礼貌。

　　纪雪经常一个人去会诊。在各科室楼层都有可能见到纪雪去会诊，不是在忙着看病，就是在和其他科的医生交谈。

　　刘子皓有一次说，可能各科室的医生都觉得纪雪太“好用”了，总是随叫随到，于是各科室叫她去会诊也肆无忌惮。

　　“急诊科转过来一个13岁的女孩子，车祸的受害者，患有神经性厌食症，急诊科的同事想把她转来我们精神科来住院。”纪雪快速地对柳萌说，又到了外边，和周倩护士长交代事情。

　　很快，医护人员们就推着一个病床来到了精神科住院部的楼层。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躺在床上，不时起身想吐，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

　　有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性始终在床边跟着，她的眼神受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显然，她就是那小女孩的妈妈。

　　“这患者的家属要求住独立病房？”周倩护士长有点儿诧异，“我们这里青少年病床还有空位。我担心女孩子一个人住在房间里会有……”

　　纪雪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精神科的女孩子住单人间，搞不好会趁其他人不注意时伤害自己。

　　“我会请临床心理科的谭博士过来，一起评估会诊。”纪雪深思熟虑地说。

　　纪雪给谭立桐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状况。

　　谭立桐抱歉地在电话里说：

　　“真不好意思，纪医生，我不在内地，在香港大学医院里开科研的会议。会诊的话，最快要下星期。对了，纪医生，你推荐的那名助理心理师，下星期也会上班了。我会带她一起来会诊。”

　　纪雪一听，在想，谭博士说的难道是林糖心吗？林糖心果然入职她们岭南医院，当上助理心理师了。

　　顿时，纪雪在内心感到欢喜。要给林糖心发个消息才行。纪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