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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伯明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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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英国渐渐有了些春日的气息,但依旧带着几分寒意。牛津里回荡着教堂百年不变的钟声。雨水落在古老华美的穹顶、棕黄色的建筑和青青草坪上。
“你今天不来图书馆和我们一起练习问诊?”在夏广白冒雨走到牛津火车站时,同学奥利弗打电话来。此时,难民营救援已告一段落。众人纷纷回归学院,投入到新学期紧张的学习中了。
“今天就不学习了,压力太大了。我去趟伯明翰。”夏广白叹口气说。
电话那头的奥利弗,语气中透露出理解:“你是想找曾医生聊聊你爷爷和回国的事吧。”
夏广白没有否认。
奥利弗沉声回应:“我的态度你很清楚,我向来不赞成你一毕业便匆匆回国。在英国,医学生从大学毕业,医学之路才刚刚起步……中国和英国的医疗系统毕竟是很不一样的……你自己再想想,与曾医生好好谈谈。”
奥利弗一向是内敛的人,平常不会太多介入朋友的事情,这次想必是他觉得很有必要说的。
夏广白谢过奥利弗,保证道:“我会深思熟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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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到了伯明翰。
雾气萦绕在这座工业城市上。今日下着雨,细雨如丝,轻轻拂过棕红色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雨水在华美的墙面上滑落,那是时间流逝的痕迹。
曾一鸣在伯明翰新街火车站里坐着等他。
夏广白过去的时候,曾一鸣竟然歪在长椅睡着了,脸上盖着一本医学杂志。
“你昨晚值班了?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改天再来也行。”夏广白叫醒了曾一鸣。对方依旧睡眼惺忪的。
“呃,昨天参与了一起开颅手术,我是一助,做了五六个小时,太可怕了……不说了……”曾一鸣摇摇头,满脸疲惫地抹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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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走边聊,聊着工作上的事,穿过人群,到了伯明翰新街的咖啡厅,在窗边坐下。
邻桌有两个男子正大声谈论着英国足球队的事情。近日,伯明翰的球队阿斯顿维拉与曼联打成平手,在英超中晋级,伯明翰的人们都陷入狂欢。
然而,夏广白脸上的表情与喜悦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毕业后回国工作一两年?以后再回到英国执业?”曾一鸣诧异地问,“可是,英国的医学学位在国内……你确定你真能回到国内当医生?”
夏广白没正面回答曾一鸣的问题。这时服务生端上了他点的冰美式,他接过,”谢谢。”
“你爷爷,夏远岭教授,真的确诊阿兹海默症了?”曾一鸣追问。
“照过CT,做过临床记忆测试,在短期记忆、定向方面等损害严重。我认为应该是阿兹海默症。他自己也知道。他是无论如何没法再继续他的工作了。”夏广白心情沉重地说,手把咖啡杯攒紧了。
与此同时,种种与爷爷奶奶相处的回忆涌上心头。爷爷之前总爱买书给他看,奶奶每晚都煲汤给他喝……
不过是些平凡的回忆,出国以后,统统显得那么珍贵。
曾一鸣沉默着。
“我以前在精神科实习的时候,也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爷爷身上。他在他那一辈当中,算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医生。”夏广白说。
后来读了文献才知道,其实年轻时用脑用得多的人才容易在老年得阿兹海默这类认知障碍。
曾一鸣和夏广白在医院都见过许多类似痴呆症的老人,但是事情发生在亲人身边,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英国从毕业生到专科顾问医生的路太漫长了,医学院毕业只是第一步,你……”曾一鸣不忍地说,“你就非得回国工作?有你爸妈陪在身边,请护工照料你爷爷,这些都不行吗?”
夏广白顿了顿,低头看着街道上枯萎的鲜花,那是卖花人刚刚摘下的。他说:“我想陪着爷爷。我想在下班以后,尽量多去看看爷爷,而不是想在下次回国以后,爷爷完全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
曾一鸣听到夏广白说这话,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也流露出恻然。
“像你这样说走就走的人,就算在欧洲来说也是不多的。你英国医生的生涯还没有正式开始呢。就医学这个领域来说,在英国毕业回国工作并不是加分项。”曾一鸣看着夏广白,他半开玩笑、却也半认真地说。
“奥利弗也说差不多的话。”夏广白慢慢地说,又抬头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曾一鸣想了想:“说实话,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回去吧……因为像这种状况下,陪伴家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两人又静静地喝了一会儿咖啡。曾一鸣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因为看起来夏广白决心已定了。
“我需要些时间来接受你即将离开英国的事实。你几乎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当初一起留英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回国了,我也会在想为什么要留在英国。”曾一鸣实话实说。
“你啊,拿英国神外主任医生资格啊。”夏广白理所当然地说。
“你知道我说的不仅仅是这个。到头来发现只有医生资格,没有了你们这些朋友和家人,我一个外国人在英国,也没啥意思。”曾一鸣罕见地流露出一副低落的模样,紧接着岔开话题,“唉,先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伯明翰,有通知你在红十字会认识的那个新朋友吗?”
“啊?林糖心?没有。”夏广白摇摇头。他这次来是和曾一鸣商量事情和放松的,他并没有心思约女孩出来约会,“我不知道……也许,我不会在英国约会任何女孩了。”
看到曾一鸣的表情,夏广白连忙加上,“和沈医生无关啊。只是我自己在想着爷爷的事。”
“对了,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瑞芝?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吧。”
“没有,为什么要说?”夏广白淡淡道,他又想象得到沈瑞芝大皱眉头的模样,沈瑞芝绝对不是那种会为家人放弃英国的医生工作的人,“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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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来聊天还是第一次气氛这么沉重。中午的时候雨停了,他们走到了新街上。街道上泛着雨水的涟漪,英国人们在街道上狂欢,还在有女孩在摆摊卖花。
“来,我们去喝一杯吧。”曾一鸣揽过夏广白的肩膀。看他样子,还沉浸在好友要走的低落中出不来呢。
两人正想进入酒馆时,就在这时,一个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伴随着在风中飘扬的深蓝色星空纱巾。
夏广白心中一动,忙看向人群里去。
一个美丽的女生用纱巾扎着马尾,穿着奶油色的外套和连衣裙,不是林糖心是谁?
她在向身边的一个男生笑着。那男生也是华人,穿着潮牌外套,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
男生弯着腰,刚从卖花女手里买了一束花,给了林糖心,然后进了街上另一家西装店里。林糖心站在外面,隔着西装店的橱窗对那男生笑。
夏广白没想到会偶遇林糖心。其实,伯明翰也不大,伯明翰大学就在附近,遇到她并不奇怪。他只是有些意想不到,此时的心情,有一刻欣喜,也有一刻细微的失落。
也是,他当时没有问她的私人信息,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夏广白在想要不要跟林糖心打招呼,再一想,就算了。很快,捧着花的林糖心和那男生的身影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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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黑压压的人群,捧着花的林糖心回过头看了一眼。
奇怪,刚才好像看到了夏医生……不过,街道上的华人学生也有不少,她认错人了吧。
“姐,看到了认识的人?”林俊城从店里走出来,提着一袋西装。
“没有,我大概认错了。话说回来,我刚才隔着橱窗看你换上这西装,才发现你长得这么高了,看起来像个模特儿。岁月不饶人,以前那么小的堂弟居然长这么高了。”林糖心由衷道。
“我又不是比你小很多岁,我身高早就超过你了。而且,你又不是我妈!说什么‘长这么高‘这种话……”林俊城无奈地说。
林糖心俏皮地笑了笑,摸了摸林俊城的脑袋。林俊城立即躲了一下,皱起眉,那模样就像奶狗似地。林糖心笑得更欢了。也就是和堂弟在一起相处,她能找回一些同龄人的乐趣。
林俊城抢过林糖心手里的花,又看了看手表,“奇怪,巫玲怎么还不回来?她不是说午餐时间回来找我们吗。”
“那个神秘学的店铺似乎离新街比较远,你又预约了拿西装。本来啊,就应该我来替你拿西装,你去陪女朋友的。”
林俊城刚要打电话给女友,前面就出现了巫玲的身影。她一头卷发及肩,戴着尖尖的月牙耳环,穿着黑色的有着繁复花纹的波西米亚连衣裙,提着一袋东西,艰难地挤过人潮,一见到她们姐弟就笑起来。
“你回来了!”林俊城迎上前去,林糖心跟在后面。林俊城把花递给巫玲,带有一丝害羞地说:“送你的”。然而巫玲笑了笑,只说:“我没手了,你暂时把花束放到袋子里吧。”
不得不承认,第一次看到林俊城的女友巫玲,林糖心就觉得对方好有个性,像个出尘的精灵一样,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巫玲是播音系大二学生,兼职职业是神秘学讲师和占卜师,林糖心就更觉得神奇了。因为,林俊城可是个学医科的直男啊。
林俊城和巫玲交往了半年,就结伴来英国找姐姐玩。
林糖心还记得第一次在西餐厅里见到巫玲,巫玲就问:“姐姐,你对塔罗占卜有兴趣吗?”
“我只听过,没玩过。当然感兴趣啊!”林糖心忙说。
巫玲往桌上摆华丽的塔罗牌,给林糖心抽了三张牌,分别是“恶魔正位”、“宝剑三正位”、“恋人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