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如归》罪尤

1、第一章

　　黄昏，向晚的天空被夕阳映下一片橙黄，几只归鸟扑动着翅膀，向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去。
　　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正弯身向井口，双手攥紧木轴，有些吃力的向下压去，再费劲的把它转上来，木轴发出缓缓的吱呀声，就这样缓慢间歇停顿的转了几圈之后，青年停下了动作。
　　赵湜文暗自叹气，手无缚鸡之力合该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攥在木轴上的双手虎口因过于用力而发红，手掌也泛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全身的力气似乎用尽了，两条胳膊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却不过一桶水而已。
　　快到井口了吧，正想着，赵湜文向前迈了一步，朝井口探出头去，井里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见水桶提到了哪里，而力气却因这一动，从双手上松懈了一分，木轴从手中脱了开去，反方向咕噜咕噜的倒了回去。赵湜文一惊，慌忙去抓，虽是再把木轴握到了手里，可这一下也扯动了肩头未愈的伤处，“嘶——”疼得吸了一口气，赵湜文咬牙硬是不顾伤口，重新将水桶摇了上来。
　　提着水桶，哗的一声将水倒入缸中，赵湜文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小文，你这孩子、又在干活了？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木门响动，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妇，双鬓有些花白，二目浑浊，似是久不能视物，迈着蹒跚的步子向水缸踅来。
　　“娘，您怎么出来了？日头快落了，会凉，您快回屋。”赵湜文闻声放下手里的木桶，走上前去扶着老妇向屋里走去。
　　“娘不打紧，倒是你，”老妇拍拍儿子的手，无不担心，“你的伤还没好，再抻动着，可别落下病了。”
　　“娘，我没事，身强力壮着呢。”赵湜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要是真身强力壮怎么会给打猎的箭射到，又不是头一回进山，怎的这样不小心……”老妇一脸心疼的喃喃责备着。
　　“娘啊，不要提那些嘛，孩儿现在好饿……”赵湜文可怜兮兮的撒着娇，避开了自己的伤。
　　“可不就是寻你回来吃饭的，”老妇说着伸手向前摸索了下，碰到了屋门。
　　“娘，我来。”赵湜文赶忙推开了木门。
　　“娘知道，娘脚下计着步子呢。”娘俩一路来到桌前坐下，用起了晚饭。

　　一觉起来，看到日头足足的，赵湜文苦笑，自己是真的不大会早起，果然，日上三竿。刚起身穿好衣服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伴着一句中气十足的男声，“文弟，你在家么？”
　　“就来——”赵湜文趿上鞋子，向门口边走边应，卸下门闩，拉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形利落，下巴带着些胡茬，分明的眉眼在看向应门之人时带起了笑意。
　　“大哥，早”赵湜文向来人微微颔首，身子一侧，道“快进屋来坐。”
　　“文弟这是才起？”张植在桌前坐下，“大娘呢？”
　　“恩，娘她应是去街坊那里了，她常出去坐坐的，”提到自己刚刚起床的事，赵湜文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赧然，回身给张植倒了一碗水，“大哥，喝些水吧。”
　　见他面赧，张植也不调笑，提起右手里的事物，“嘿，文弟，看大哥给你带什么来了。”手中正是两只山鸡和一条不小的后腿肉，“新猎的狍子，就给你带了一条后腿来。”
　　“这，大哥，怎么好意思……”赵湜文有些腼腆的笑了，“总是这样麻烦你……”
　　“哎，不麻烦的，再说大哥伤了你，是大哥的不对，你就当是赔罪罢。”张植有些自责，那日进山去林子里打猎，寻着一只狍子追去，开弓一箭瞄的是那狍子，却不想忽然窜出个人来。张植暗叫不好，势在必得的一箭果未虚发，正中那人肩膀，来人惊吓之间只得唔了一声便倒了下去，也把张植惊得一身冷汗，上前一看，才认出是同村赵大娘的儿子赵湜文。送人回家后张植再三赔罪，又请了大夫来瞧病拿药这才离去，之后便不时拿些猎回来的山鸡兔子送到赵家去。
　　“大哥，你别这样讲，是我自己不好，怨不得你的。”赵湜文接过张植带来的山鸡和狍子肉，“这些我收下了，大哥以后也莫要再提什么赔罪不配罪的。”
　　“成。”张植爽快的笑了，“对了文弟，伤恢复的如何了？大夫的药贴可够？我记得是上次留的是五日的量，若是用完了知会大哥一声，我再去拿与你来……”张植自顾地说着，却不闻赵湜文答音，见他只是笑眼望着自己，奇道，“文弟，你怎的不说话？这般看我做什么？”
　　赵湜文笑道，“往日难见大哥多言，今便不敢打断，直等大哥说完便是。”
　　“好个文弟，我关心与你，反遭你奚落，作何道理？”张植佯怒，轻轻拍打了一下赵湜文未伤的那半肩膀。
　　“大哥莫怪，是小弟玩笑与哥哥的，还请见谅。”赵湜文也随之向张植拱手，脸上的笑意漾了开去。
　　“你这小子，偏爱作怪。”张植笑着摇头，“大娘的柳筐呢，拿与我罢，改明儿去市上正好一道捎去，正事险因玩笑忘了去。”
　　原来赵大娘虽双目不便，手下的活计却利落的很，在家以柳条编筐结篮，待每月两回的集市一开，托赶集的人捎去卖些钱回来，留作家用。而赵湜文却是个只知读书的书生，买卖之事哪里懂得，又无讨生活的营生，只能在家里帮忙些家务，实盼着靠读书来考取功名，娘俩儿的生活过得实有些清苦。
　　两人将筐子篮子搬上张植推来的车上，绑好，赵湜文才开口道，“不知大哥明日几时出发？”
　　“约莫寅时三刻吧，从村里到集上要大半个时辰，到了也有卯时了。”张植答道，随即又问，“怎么，文弟你要同去么？”
　　点点头，赵湜文道，“是有此意，却要我与娘亲商量一下。大哥明日可否在村口等我到寅时三刻？若我不到便是不去了。”
　　“嗬、这不难，大哥再多等一刻也不妨。”
　　摇摇头，赵湜文道，“大哥不必，若我不去，岂非耽误大哥上集？只消到三刻便成。”
　　知他不愿麻烦到自己，张植便应了他，推车离去。
　　待母亲回来，赵湜文将所想之事与母亲一说便得了许可。许是赵湜文平日极少出门，赵大娘为他提出上集的事有些讶然，却也愿意儿子多到外面走动走动，平淡的一天又渐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