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私有一片云》郊野月亮

3、抬头看，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下午五点多云清出了民宿慢悠悠的准备回去，买了些水果提上到那栋三层小楼时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之后了，站在门口做心理准备的时候缓缓打量了一下这栋楼，好像翻修了一下，看起来很新，也看起来很陌生，院子围栏里的花花草草也长的很茂盛，和印象中的家已经完全不同了。

　　“小清，怎么站在那，快进来。”从一楼的正门口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顾阿姨”云清走进院子里
　　“你爸爸说你今晚回来还特意让我下班了买点菜，房间也给你擦过灰，打扫过了”对方不自然的摸了摸头发。

　　进了门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回道“好，不用麻烦的。我也不回来住。”
　　对方皱着眉头走过来：“你这孩子回家还买水果做什么。”
　　云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站了一会儿才说道“阿姨，我上房间看看”
　　“去吧去吧，休息一下吃饭叫你，刚刚你爸爸说还有几个病人，所以还要一会”
　　“好”

　　说完云清上了楼，她的房间在顶楼，三层就两个房间，当时盖这栋小楼时另一个房间是留给妈妈的画室，剩下一半是楼顶天台。

　　这里倒是没怎么变，走到三楼的楼梯口云清就有些迈不开腿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走到自己卧室的门口，推开房门，微微的香薰味道混着丝丝长时间没住人的湿霉味，床上都是新换的床品，看出来才打扫过不久，很干净。

　　在桌边坐了一会云清才拿起抽屉的钥匙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的门前，颤抖着对着锁孔转了半天才打开那扇门，扑面而来的气味混着灰尘不太好闻，房间一角仍然盖着的那一堆画，到处散落的都是色彩浓郁的油画，画架上还有一副未完成的花海，越长大云清越少来这个房间，这里让她喘不过气来，脑海里满是应鸢在她面前慢慢闭上眼睛的画面，眼前都是血。

　　云清进门后也没管灰尘有多厚，靠着门缓缓滑落到地上，手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脑海里涌现了很多很多的回忆，彼此交织，想到那时父亲医院总是很忙，很少见到他，暑假寒假时妈妈总会自己带她回到这就坐在这扇窗前画画，那时还很小的云清只会在旁边玩着玩具，看不懂母亲眼里的悲伤。

　　“小清，吃饭了。”敲门声传来
　　回过神，伸手擦掉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来的眼泪，清了下嗓子说道“好，马上来。”
　　整理好下楼时云程已经坐在了餐桌边，云清看过去时云程也望了过来：“哪天回来的，为什么不回家住”
　　云清伸手压了压耳边的头发也试图压下云程一开口带给她的烦躁感之后开口：“住哪不都一样”
　　“云清你......”
　　顾芝过来打断了云程的话“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小清，先坐下吃饭。”
　　云清走过去坐下。
　　“你爱吃的这个，快尝尝”
　　“好，谢谢顾阿姨”

　　“工作忙吗”云程再度开口。
　　“还行吧，我这工作性质一向比较自由”
　　“那回来多住几天啊小清，小边还两天就放假高考了，他成天念叨着你呢”顾芝笑着开口。
　　“阿姨我这次是要多待几天，等云边考完试我再回去，不过民宿那边交过钱了，就不住家里了”云清夹了一筷子眼前的青菜放进碗里，然后回道。

　　“回来不回家住还要住在酒店，家里是容不下你还是你想连我这个爸爸也不认了”云程放下筷子大声说道。
　　云清还没能把青菜喂进嘴里，听到这个就放了回去，抬头看过去，直视着云程那双因为生气而显得更加严肃的脸突然笑了：“不是你从来就容不下我吗，现在假惺惺的散发父爱是干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云程的巴掌也落到了云清脸上，很清脆的一声一时之间让三个人都愣在了桌边。
　　“小清，怎么样，没事吧”顾芝连忙站起来。
　　云清一只手扶在桌边缓了缓耳鸣和目眩，拂掉了顾芝伸过来的手，看了一眼云程紧握的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耳朵里还时不时有着嗡嗡的耳鸣声，晚上八点的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那些声音好像离云清很远很远，抓不住，脑子里是这些年断断续续的碎片在快速划过，很疼很混乱。

　　“云清，云清”好像有人在身边一直叫她，但是那声音好想隔着一团雾，怎么也听不真切。直到胳膊上传来温热的触觉，好像一下子把云清从很远的地方拉回到了这街道的人间烟火中，大雾散去，闹市的人声争先恐后钻进云清的耳中，还有那个温和清澈的声音。

　　有一瞬间，那个声音让云清的大脑里的雷达响了那么一声，但是在云清意识到却还没抓住的时候又急速的消失了。云清的眼神从胳膊上修长干净的手缓缓移到站在面前的人脸上，眼神终于从涣散的状态聚焦起来，一瞬间又撞进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愣了一下云清退了一步把胳膊从手中挣脱出来“盛夏，怎么了。”
　　“你怎么了”那双眼睛还是紧紧盯在云清的脸上。
　　“没事，低血糖，有点晕，我先回民宿了”云清对着盛夏说完转身准备走。’
　　“一起吧”盛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民宿，云清回头说道：“我先上去了”未等回答便转身上楼了。
　　盛夏看着云清的背影消失在三楼的楼梯口，压下眼里的担心和疑惑转身出了民宿。

　　从浴室出来看着镜子里红肿的脸云清叹了口气，刚才洗脸刺痛才发现嘴角也破了在渗血。想着还是要冰敷一下然后买点药，不然都没办法出门，还怎么送云边考试。刚打完电话让前台送点冰块上来，取了毛巾拿在手里擦着头发，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云清想着前台速度真是有够快的就拉开了门

　　“谢.......怎么是你”看着站在门口气还没喘匀的盛夏云清擦头发的手停在了头上。
　　盛夏看着眼前穿着白色吊带睡裙发梢还落在胸前滴水的云清，咳嗽了一声连忙移开了目光“刚才看你脸肿的有点严重我拿了冰袋，买了点药来给你，你说你低血糖，猜你是因为没吃饭，我买了晚饭买了点水果，不知道你的口味你先吃着，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再去重新买。”

　　听着盛夏一股脑的带着点着急的语气说完，以往的云清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然后关门，但是很奇怪此刻听着盛夏关心的话看着盛夏眼神始终只看着她的眼睛而不落到自己身上，说不清什么感觉，空调开得很冷，但是此刻仿佛有丝丝暖流从脚底往上升起，往心口涌去。

　　正准备开口，从盛夏身后传来声音：“云小姐，你要的冰块”盛夏侧身让开了门口的通道。
　　接过前台手中的冰块说了声谢谢，前台走后，盛夏看着云清手里的冰块准备说什么的时候。
　　云清对他笑了一下：“你买了这么多，一起吃吗？”
　　“嗯好，那我先走了，你记得抹药”盛夏说完把东西递给云清，转身准备走。

　　云清愣了一下赶忙叫住对方：“盛夏，我说要一起吃吗”
　　盛夏脚步顿住慢慢转身回头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眼里带了点诧异，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在楼下或者天台吃可以吗”。
　　“我的脸这样，不太想出去了，不然你进来，在房间露台吃？”
　　“我进去你的房间会不会不太方便，不然你......来我房间，就在隔壁，你放心，我可以把门开着”盛夏的声音带着点犹疑。

　　云清看向盛夏的眼睛笑着：“没什么不方便的，进来吧”说完转身先走了进去
　　“你等我几分钟，我吹个头发。”

　　从浴室出来时，露台的窗帘是拉上的，房间内不见盛夏，找了件开衫穿上，拉开窗帘，盛夏就站在露台的栏杆旁，背对着房间看向外面，白色的宽松T恤迎着风衣摆在身侧起起伏伏，第一次在露台上见就注意到了的饱满的后脑勺，发丝也在随风轻轻晃动。

　　推开露台的门：“看起来很凉快”
　　“你好了，这里晚上真的很舒服，风吹着很清爽，风景也很好看”盛夏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好像肿的更严重了”对方接着指了指云清的脸。

　　云清坐在桌边拿起盛夏提来袋子里的冰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我拿着边吃边敷，不影响，坐吧。”
　　“等一下”
　　说话间盛夏很快上前握住了云清正拿着冰袋往脸上贴去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腕上的那一刻，云清仿佛感受到了自己脉搏在盛夏手里跳动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抬头对上盛夏的眼睛的那一刻，盛夏就放开了手移开眼神，顺势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摸了一下后脑勺说道：

　　“找个毛巾裹一下再敷，会很冰，直接敷上去会刺激伤口。”
　　等到云清再次出来时盛夏已经把晚饭都摆在了桌子上，两碗香菇肉末粥，几盒清淡的蔬菜小炒，还有一盒切好的西瓜，看起来就很甜。

　　“你吃这些可以吗，会不会太迁就我了。”云清问道
　　“夏天本来也没什么食欲，吃点清淡的正好”盛夏递了一个叉子过来“先吃点西瓜吧”
　　两人安静的吃完了饭，盛夏没问云清的脸是怎么回事，吃完收拾了垃圾说了句记得抹药，早点休息，提着垃圾就走了。

　　盛夏离开后云清又在露台上坐了很久，想理清一些思绪，但是脑子里像是团成一团的毛线在缠绕，怎么也理不清。一会在想盛夏身上莫名让自己很熟悉的感觉是为什么，闭上眼又是边程伸手准备打她的样子还有妈妈自杀时耷拉在画室沙发上还在晃动的染着血的碎花裙摆。

　　听到敲栏杆的声音，云清睁开了双眼看过去。盛夏第一次在云清泛红的眼里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带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破碎和悲伤，在露台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只拥有了生命力的遍体鳞伤的棉布娃娃，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或是消失。

　　盛夏有一瞬间的怔愣，恍然间又回到那个夏末，扎着马尾的女孩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浑身发抖，任眼泪流了满脸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盛夏握了握有些出汗的手匆忙回过头去掩下自己的情绪，“云清，抬头看，今天的月亮很好看”再开口时的声音带着点暗哑。云清也正在收敛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盛夏的异常，抬头望向天边，圆圆的月亮就挂在那，离得很近，周围泛着柔和的光晕。那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是彼此都奇异的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