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暮》旎南Nina

28、第二十八章

　　门被强行踢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三个人从门外进来，其中两人并排而行，神情严肃，他们身型壮硕，遮住了站在后面的那个人，他们移开了以后，才看见站在他们后面的竟是魏淳。

　　魏淳缓缓走进屋里，本来神情自若，抬头看见魏琪川，顿时露出一脸惊讶，他呆住了片刻，才歪嘴一笑，说： 「没找到要找的人，居然见到你了。」

　　「你销声匿迹了这么一段时间，没想到就一直躲在这里啊。」魏淳打量着魏琪川，看见他的样子有点憔悴，心里不免得意。

　　魏琪川和夏霖突然被来者打断，瞬即从那层暧昧的气氛中抽离，夏霖低下头去，胡乱地擦了一把脸，魏琪川反应过来以后，眉头锁了起来，脸色变得阴沉了。

　　魏淳身旁的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上前，吸引他注意的是屋子里的那些铁链，他环顾着四周，眼睛眯了起来，屋里的空气让他感到不安，他仿佛闻到了一丝罪恶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子的专注力全在那些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铁链上，他看了看他身边的伙伴，又充满警惕地看向魏琪川，眼神变得凌厉了。

　　魏琪川认得这两人，以前在一些场合上见过，两人都是和魏淳相熟的警察，魏琪川立即就猜到了，魏淳没有实质证据，没办法真的动用警力，就先私底下找人帮助他了。

　　魏琪川丝毫不着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站了起来，往魏淳那边走去，他挂上一丝黯淡的笑意，眉头一挑，说：「哥......这么久没见面，一见面就带着两个警察过来，这算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没想着要找你......」魏淳的目光掠过魏琪川的脸，他走了两步，随意地靠在一旁，也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笑了笑说：「不过让我看见这个景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魏琪川也能大概猜到，魏淳要找的是董可延，要董可延站出来指证他，落实他的罪名，幸好他及时把董可延送到了别的地方。

　　「魏琪川，你在这屋子里做什么？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另一个警察是个中年男子，他皱着眉头，盯着魏琪川向他问道。

　　魏琪川耸了一下肩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用指尖托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微笑着说道：「我最近闲着没事，图个新鲜到这里住一阵子，在家里弄点装饰，你们管不着吧？」

　　那两人神情一凝，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他们都听说过一点魏琪川的事，早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不是什么善人，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冷了。

　　魏淳依然神态从容，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魏琪川身上，尖锐的目光穿越整个屋子，落在夏霖那里，他淡淡地问道：「你就是夏霖吧？」

　　「早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魏淳低头一笑，眼里闪出一丝幽暗的光，说：「我这个弟弟，对所有人都冷漠得像是对着死人，唯独能跟你走得那么近，不惜要为你对抗整个世界一样。」

　　夏霖茫然地抬起了头，与魏淳对上视线，心里对他生出了敌意，夏霖知道是他对魏琪川造成了很多伤痛的回忆，让魏琪川的性格变得那么固执。

　　两个警察都知道夏霖是突破的关键，向他走了过去，那个中年男子林玮把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严肃，粗声向夏霖问道：「你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夏霖见他们走来，下意识把双手交叉起来，企图遮住手上的伤痕，他的动作却显得欲盖祢彰，那些淡红的印记和淤青零散地散布在他的脖子和大腿上，怎么也掩藏不住。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夏霖身上的伤，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好像已经有隐隐的直觉，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同类的事情。

　　夏霖低下了头去，林玮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他有点害怕，他仿佛突然成为了被盘问的罪犯，那股一直藏在心底的罪恶感被勾了起来，他抿住了发抖的嘴唇，心里充满不安。

　　同时他的心里也升起一点怒气，他太久没看见陌生人了，特别抗拒陌生人闯进他的空间，而且他觉得他与魏琪川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向外人解释，反正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穿牛仔外套的秦子祝把夏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的态度跟林玮截然不同，他蹲了下去，满是关怀地看进夏霖的眼睛，用柔和的语气向他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离他远点。」魏琪川低喝了一声，他已经开始变得烦燥了，脸上一片阴冷，他走到夏霖的跟前，阻止林玮和秦子祝向夏霖靠近。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他有关？他把你关在了这里吗？」秦子祝没有理会魏琪川，继续向夏霖问道，他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

　　夏霖吓了一跳，没想到秦子祝问得这么直截了当，把矛头直指向魏琪川，夏霖感觉魏琪川即将会落入危险的境地，他顺从了本能反应，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是这样的。」

　　「这些铁链是他用来锁着你的吗？」秦子祝抬头看了看那些如毒蛇一般的铁链，这屋子里的一切布置都让他觉得心寒。

　　夏霖听到了这句话，一堆凌乱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闪过，唤起了他最深层的恐惧，他的神经变得紧张，身体反射性地颤抖起来，他看了看魏琪川，像是想从迷失之中找回那一点引路的光。

　　魏琪川也愣了半秒，神情僵硬了，但他只是坚定地看着夏霖，也没有为自己辩驳。

　　这一次夏霖的目光闪缩不定，话变得断断续续，魂不守舍地说：「不......不是的......」

　　「你不用担心......」秦子祝觉得夏霖的样子有点可怜，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受害者，他向夏霖说道：「你不用害怕他会对你做什么，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要你把实话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的。」

　　「不是......」夏霖猛地摇着头，他抱住了双臂向后躲去，显得有点慌乱，他的眼神却是空洞的，缓缓地说：「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我是自愿待在这里的，身上的伤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魏琪川听见他这样说，露出了一点惊讶，心里像是被鞭打过了一样痛。

　　「讲这么多干什么？有什么等回到警局再说好了，这里发生过什么，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林玮没好气地说道，觉得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秦子祝却不依不饶，夏霖的态度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看着夏霖那个脆弱的模样，心里觉得痒痒的，升起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

　　「没事的，你可以控告他非法禁锢，你身上的伤痕已经可以成为证据，证明他故意伤害你，你从此以后可以摆脱他了。」秦子祝用着坚定的语气向夏霖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夏霖突然拔高了声音，瞪大了眼睛看向秦子祝，恐惧和愤怒撞在一起，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挥动着手臂，喊道：「跟你们都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离开这里！」

　　「你们不要带走他......」夏霖激动的呼喊突然带上了一股哀痛，两行泪水控制不住掉下来，声音颤抖不已。

　　秦子祝和林玮两人都愣住了，夏霖那副悲痛的模样让他们不忍心去看，突然他们也好像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愧疚，好像是因为他们，夏霖才会撕开了自己，把所有的痛楚都翻倒出来。

　　魏琪川没办法保持淡定，他前去抱住了夏霖，一股窒息的痛苦把他们连结在一起，他轻轻拍着夏霖的肩膀，贴在了他的耳边，低声地安抚着他：「没事的，他们不能把任何罪名放到我身上。」

　　魏淳一直在旁看着，脸上一直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他没想过魏琪川还为他准备了这场好戏，魏琪川竟然会疯到把夏霖禁锢起来，他觉得这一切都太有趣了。

　　夏霖的情绪慢慢舒缓下去以后，魏琪川转头看向魏淳，眼神慢慢变得锋利起来，对于心里那个决定他曾经有过犹豫，但现在他不能够再坚决了，此刻他的头脑无比清醒，站起来快步向魏淳走去。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他的声音压在喉咙里，神情凝重。

　　「我从此以后不会再碰公司的事情，我会离开公司，卖出我所有的股份，连同父亲给我的一切，我都会交到你手上，我甚至可以改名换姓......」他直视着魏淳的眼睛说道，仿佛这辈子从来没有那般理直气壮。

　　「但你以后别再来管我的对错。」魏琪川的眼里闪出了寒光，他的每一只字都掷地有声，这是一个大刀阔斧的决定，在此刻他没有一点迟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落在他身上，每一个人都同样惊讶，他们都不敢相信魏琪川的话，但他们都知道魏琪川是认真的，他发红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

　　过了好一会儿，魏淳才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出现了一阵奇异的变幻，他努力地掩饰着，只冷笑了一声，向魏琪川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些年来都是为了什么活着？你为什么活下去？」

　　魏琪川没有多大的反应，声音仿佛带上了一丝释然，说：「为什么要用一个理由去撑着一个走不完的未来，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理由而感到过快乐。」

　　「你这是为了他而抹杀你自己。」魏淳紧接着说道，眼睛微微瞪大着，充满着不解。

　　「我不知道一个人应该如何界定自己.....」魏琪川拉起一丝暗淡的笑，想了一下，又说：「反正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完整的自己。」

　　遇见夏霖以后，魏琪川渐渐发觉生存的意义已经转变了，他也不需要刻意去找寻一个活下去的意义，他只是想沉溺在这种纠缠至死的关系里面，哪怕这样是执迷不悟。

　　他转头看向了夏霖，眼里含着一汪深沉的感情，说：「这个世界要求所有人循规蹈矩，要求所有东西合情合理，每一个人做每件事都要深思熟慮，但现在的我只想相信这一刻的感觉。」

　　夏霖心里一动，目光穿越漫长的黑暗抵达魏琪川的眼底，他突然觉得浑身一松，仿佛有神明赦免了他背在身上的罪。

　　魏淳听到了魏琪川的话，心情变得极复杂，他把手撑在一旁，咬住了牙，眼神闪缩了两下，仿佛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表情看起来竟像是带着惶恐不安。

　　魏琪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哥的脸上，但他突然就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赢过他哥才是把他击垮的唯一办法，但到了现在他才醍醐灌顶一样发现他错了，原来他真正地退出游戏，不再成为与魏淳争夺的对象，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打击。

　　魏淳的成功感一直都建立在魏琪川的失败上面，魏琪川离开了，他也就没有了自我肯定的基础，而且魏琪川那么轻易就做出离场的决定，他觉得很不甘心，他想看见魏琪川一败涂地。

　　魏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想嘲讽魏琪川，就像是以往的无数次那样，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知道现在的魏琪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动摇的。

　　他们两人在同一条路上争夺了这么些年，如今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魏淳紧握的拳头在颤抖，脸上慢慢充满了恼怒，他气冲冲地转过头去，急步走出屋外，秦子祝和林玮两人愣住了半秒，目光徘徊在魏淳和魏琪川之间，但他们见魏淳离开了，也只好跟着出去。

　　屋里只剩下魏琪川和夏霖二人相对无言，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的心情都未能平复，夏霖安静地坐着，定定地看向魏琪川，眼里蒙上一层水雾，他的双眼像是幽暗之中的琥珀。

　　魏琪川走过去夏霖身边，握住了他的双手，神情有种风雨过后的淡定，他把夏霖的手抬起来贴近自己的脸，虔诚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夏霖的眼里只倒映着魏琪川一个人的身影，目光同样笃定，破碎的光凝聚起来，他的眼神诉说着他对魏琪川的依赖，也近乎于迷恋，他轻轻说道：「但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相信你。」魏琪川回应了他，上前亲吻了他的额头，恍惚之际一道赤红的幽光破开泥泞，地狱开满了壮丽不巧的玫瑰。

　　魏琪川为夏霖放弃了他一直用血泪铺出来的前途，而夏霖也甘愿为他牺牲自己的一整个光辉正当的人生。

　　他们都为对方杀死了自己，才终于消灭了距离，彻底跟彼此结合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