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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鸡犬桑麻 ...

  •   之后的逃亡显得格外的顺利,一行极快地赶到那家仆家中,只是那农舍确实寒碜,说是蓬门荜户一点都不为过。
      两世不是王公就是豪族,刘隽还是头回身处宫墙、院墙之外,
      见识寻常人家,难免感到新奇。
      此时就听郭氏道:“还请取几件农人的衣物来,咱们赶紧换上。”
      她和颜悦色地问那家仆,“还不知你名姓?”
      家仆受宠若惊,“小的陆三,劳夫人垂问。”
      “可是吴中人氏?”崔氏插言道。
      郭氏摇了摇头,“哪里有那么多世家大族,多的还是黔首百姓。这些银两你且收好,权当我们买你衣裳的。”
      陆三推却一番收下,看着他背影离去,郭氏缓缓道:“派个人盯着他,咱们住个五六日,之后便寻机离去。”
      “阿姑的意思是要防着这个陆三?”崔氏不解。
      郭氏看向刘隽,“髦头以为呢?”
      许是前世情怀,每每他们喊自己乳名,刘隽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亲切,听她发问,一时没留意,嘴快道:“莫非是婶母?”
      崔氏愣了愣便是一惊,左右看看方怒道:“痴儿,怎可非议长辈?”
      郭氏拦住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上品的体统,迂腐。”
      刘隽忍不住笑了笑,崔氏生长时,大晋正是承平时候,比起真正经历过战乱的郭氏而言,多了不少门阀的矜贵,却少了许多智慧阅历。
      但他仍是恭敬道:“儿知错,日后不再犯了。”
      他们在陆三家中停留了整整六日,陆三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平日话不多,人也机灵,和他家人商量之后,便让他跟在刘隽身边。
      最让刘隽惊愕的是,陆三的家人竟然提出让他卖身为奴,须知人命如草芥的当下,奴仆如同畜产,在文书中写作“生口”,世代都无法脱籍。世家大族得了这些奴仆,动辄打骂买卖,以他们的名义占田,命他们卖命耕作,不需缴纳税赋,而他们的收成则全都入了门阀世家的口袋。
      奴仆卑贱至此,怎么还会有亲人将他推入此等火坑?
      再看郭氏崔氏,都只是微微叹息一声也便应了。
      晚间他悄悄问郭氏,郭氏道:“此户家贫,这几日供给我们得来的银钱,早已超过一年劳作,比陆三平日里的工钱更多上不少,所以他们便动了将他卖了的心思。”
      刘隽抿唇,想起前世暴戾粗鲁的生父和伤痕累累的妾母,再次感慨今生双亲俱慈的好运道,“强留在这般的人家也不会好生待他,且若是推拒他们从而生恨,将咱们送到刘乔处,就更糟了。”
      郭氏摸着他的头,“可怜你小小年纪,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得被带累得东奔西跑。”
      刘隽笑笑,“孙儿倒是觉得这样极好,男子汉大丈夫不求像阿父他们那般纵横宇内,也应足履实地,有所担当。那些涂脂抹粉、整日空谈的,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有些连妇孺都护不住,一点血性都无,要他们何用?”
      他虽然言辞激切,却说的句句在理,郭氏一路以来表面上虽常责怪刘琨只顾功业、不顾及家人,实则却很以这个壮志凌云的儿子为傲,再看着眼前这个早慧惊人的孙儿,心中更是软和成了一池春水。
      想起民间流传太聪明的孩子养不活,郭氏不由得也为他的未来忧虑起来,语重心长道:“我虽是妇道人家,但到底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鲜有失手。俗话说三岁看老,观你言行虽果决刚毅,但却少了几分沉稳圆融,待你长成,怕是要为此所累。”
      回想起前世景况,刘隽百味杂陈,“祖母所说极是,日后孙儿定然颐养心性,三思后行,绝不让祖母失望。”
      正说着,陆三已将事情办妥回来,郭氏淡淡道:“从此后你便尽心侍奉二公子,自有你的前程。”
      说罢,她便起身离去。
      刘隽知道她是留足时间让自己收服陆三,摸索御下之道,这恰巧是他前世擅长、也是前世所欠缺的。
      擅长在于作为傀儡皇帝,能够发动数百殿中宿卫舍身取义,和他一起举事赴死,欠缺在于他无法收服身边近臣,乃至于事泄身死。
      尽管司马氏彼时已权倾朝野,安排的近臣也皆是钟会这般的司马氏死忠,但他转身后,也时常叩问自己,若是太祖皇帝(魏武)或是刘玄德,是否能使得众心归附、拨乱反正?
      思及此处,刘隽自嘲笑笑,如今晋都要亡了,老念着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呢?
      “他们叫你陆三,是因为你行三,还是名叫陆三?”刘隽在同岁人中已是不矮,但比起长了五六岁的陆三仍逊色许多,只能仰着头与他问话。
      但陆三偏偏觉得他眉宇之间自有一种澹然贵气,让人不敢逼视,躬身道:“回郎君的话,奴因行三故名三,并无特别典故,还请郎君赐名。”
      “我听闻你从未读过书?但观你言行却颇为知礼……”
      陆三赧然道:“奴这般的门第,能读什么书?都是入府之后偷看偷学的。”
      刘隽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以后贴身跟着我,不独识文断字,弓马骑射也是要学的,只希望你到时候别忙着叫苦。”
      陆三正喜不自禁,又听刘隽轻声道:“至于赐名……你日后便叫做陆经吧。”
      他清亮的童音满是怅惘追念,语调沉郁得连陆三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凄凉。
      见陆三满脸的惶然,刘隽方将伤春悲秋抑住,“荀子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主要是希望你日后读经学礼,明白事理,做事才能更得力。”
      “唯。”
      “此外,我曾识得一个故人,名讳也是经,愿你日后能如此公一般忠义坚贞,也不辱没你我这番际遇。”
      陆经伏地叩头,“谢郎君赐名。”
      刘隽扶他起来,自己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破席上坐了,又拍了拍一旁,笑道:“坐罢,我先教你《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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