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纪事》云阿四

44、第四十三章

　　林菲双心里一阵苦笑，尽摊上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请大家听小女子把话说完。”

　　林菲双拍了拍身边那位哭得正伤心的妇人的肩，那妇人却将肩往一边一侧，甩开了林菲双的手，林菲双有些尴尬地笑着将手捏了捏拳头，继续道：

　　“小女子所说的家庭，并非是真正的家庭，而是人员组成结构。”

　　见有人要出言，林菲双双手虚按制止了他的话，接着道：
　　“这个组成是两老人，两个年轻人，一个孩子。无论这些人是否是一家，只要凑齐了，小女子就承认是一个家庭。其中老人可以用孩子代替，如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老人，两个孩子；或者两个年轻人带着三个孩子，或者两个年轻人带着三个老人，均可。但是两个年轻人不能少，而且年轻人可以是两个男人，也可以是一男一女，只要能种得来一家五亩地的，均可。”

　　这个就是当初林菲双找贾重庭商量过的方案。

　　药谷不仅要将人收容进来，还得要让他们活下去，更重要的是，要让更多的老人和孩子也能活下去。

　　毕竟身逢乱世，老人与孩子最脆弱最无辜。所以，才定下这种收容结构。

　　“不是同一个家庭的人，也不用担心是否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问题，这个药谷会安排。还有谁家老人小孩生病也不用担心，药谷也会安排。大家只要记住谁和谁是一家，谁必须找谁要饭吃，谁必须养活谁，牢牢记在心里，好好耕作就行。”

　　“如果考虑好了，可以到小女子这里来登记入册。”

　　听完这番话，底下一下子就安静了，年轻人面面相觑，老人和孩子脸上倒是显出惊喜的神色。

　　话已至此，林菲双只能凭他们自己去衡量了。

　　是继续在墙根下等待天上掉馅饼，还是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同时养活别人，然后大家一起搀扶着活下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们自己去寻找了。

　　人群安静片刻之后，底下一阵嘤嘤嗡嗡的声音，渐渐的，有人相互在试问，之后渐渐的走到一起，陆续的有人上前询问那些老人孩子，是否愿意与他们组成一家。

　　这个过程是沉闷而缓慢的，没有刚才各大主峰收人时的那种激情澎湃，有的只是对日后生活的种种考量，就这个过程，让刚刚还无望而激愤的流民们，褪去了一路上的风尘与艰苦，慢慢变得沉稳而踏实起来。

　　这才是真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感觉。林菲双喜欢这种感觉，看来事情可成。

　　果然，剩余的人们几个一丛，几个一堆的，分出了组，然后有人上前登记，林菲双找了旁边茶水摊上的老板借了桌子板凳，自储物袋中拿出纸墨，开始登记。

　　“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成员是哪几位。”
　　“……”

　　将所有将进入药谷的人，登记下来，太阳已经偏西。

　　这次一共登记了十九个家庭，三十八位年轻人，二十三位老人，三十四个孩子，其中二十九个年纪在四岁到十二岁之间，五个还抱在怀中不会走路的。

　　看着这些老人孩子，大家心里不免都在感慨，不知有多少老人孩子，在长途跋涉中要么被舍弃要么坚持不了放弃的了，能走到这里的，应该算是幸运的吧。

　　按照药谷的田亩数，林菲双一共打算收容三十五个这样的家庭，当初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这个数来预订的，今天看来，还有富余。

　　林菲双抬头看看墙根底下，让人意外的事，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也就二十来个人，而且个个年轻力壮。

　　林菲双略微想了想，向那二十来个人招招手。等待他们过来之后问道：

　　“你们可愿意去药谷？”

　　“愿意愿意，只要有口饭吃就行。”这二十来号人都点点头道。

　　“好，你们也来登记吧。不过，药谷的日子会很艰苦。”

　　“不怕，不怕，总比饿死强。”

　　登记完这些剩下的人，林菲双自储物袋里拿出一些干馒头，分给这些人，每人半个先垫点，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东城墙根，往昆仑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林菲双忙的脚后跟都不沾地了。

　　除去自己练功的时间，白天林菲双几乎每天都带着人往空明镇跑。

　　当初她预定了墙砖、青瓦、床、桌子、椅子、锅碗瓢盆等等等等，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先将众人安置在道场，用布搭建了几个大的帐篷，分男女老幼地安顿好，顺便将生病的老人和孩子都分隔开来，找贾重庭帮忙看了，开了药在一边调养。然后将青壮年召集起来，在药谷道场入口处，辟出一块地，码了一个简易的炉灶，男子专门负责传送搬运粮食、衣衫、砖石、瓦片等重物，女子就负责做饭烧水洗衣等。而后来加进来的那二十来号人，林菲双安置在自己小院外面，此时他们正在除草开荒。

　　第二天，贾重庭去紫阳宫要来的泥瓦匠都到了，大概只有药谷收容的人数多，而且本身无大的宫殿群，紫阳宫的清虚子老头这次倒是慷慨，一气派了一百三十六个工匠过来，有了这些人，没出半个月，药谷道场上就起了一排排房屋，都是按照林菲双当初设想的那样，能容纳一家五口的有主厅与东西厢房格局的小院子，一排排上来，一共三十五间。

　　按照工匠们的说法，这个药谷的道场原本就是准备用来建造宫殿群的，不知何故，只夯实了基础，就没下文了。如今倒好，总算派上用场了。

　　按照登记入册的名字，每个家庭一间小院，至于怎么住，内部协调，如果协调不过来，可以找隔壁人家商量。于是大多小院都是男人与男人一间，女人与女人一间，老人孩子都是这般安排。

　　如此这般一翻忙乱之后，药谷里所有的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那最后的二十几人，就挤在了两间小院里，其他十三间小院，目前只能空关着，等待下次入住的流民。

　　原来清冷的药谷，如今虽不见鸡鸣犬吠，但见大人们心安神定地忙活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小孩们肆无忌惮地四处追逐嬉闹，林菲双恍然觉得，这里已经不再是昆仑，不再是仙山，而不过是一个安乐的小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米，我们家小安子你看见了吗？”张家大嫂刚从地头回来，就找她唯一的孩子，七岁的小安子。

　　“我看见他往那边去了。”小米指着道场下面林菲双院子后面的密林说道。

　　“什么？”

　　“当初林姑娘不是再三叮嘱不能去密林的吗？”

　　“嗐，这孩子太不听话了。”张家大嫂扔下手中的锄头，拼命往密林跑去，刚下台阶，就看见林菲双抱着一个孩子上来了。

　　“不是说过不要让孩子到那边去玩的吗？那里面是老林子，很容易迷路不说，还有很多吃人的玩意，危险的很。”

　　林菲双把孩子还给张家大嫂，“刚刚还好我就在跟前，要是让他跑进去，如今上哪里找孩子去啊。”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张家大嫂一件歉疚接过孩子道。

　　“我也知道大嫂忙得抽不开身，您大可让您家里的老人帮忙看着点。大家千山万水五湖四海的，到头来住在一个院子里，对外还称是一家人，这都是缘分。大嫂可别太见外了，危难之际，相互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林菲双拍了拍张家大嫂肩上的土道。

　　“姑娘说的是。”张家大嫂还是有些不自在，说是一家人，但是毕竟素昧平生，她总觉得开不了口。

　　“嗯，总这样也不行，晚上每家的劳动力都到张嫂小院里来吧，我们商量商量。”

　　林菲双扫了一眼道场上慢慢积聚起来的人道，此时，只见药谷门口，一个人看见这么多人，一脸厌恶地进来了，然后一掌将挡住他道儿的小孩小五推到在地，看也没看就进了自己的小屋。

　　此人正是药谷老人钱飞钱师兄。而另一位曹汉曹师兄，自从药谷来了流民，就没见过他的人，不知窝在什么地方。

　　林菲双皱着眉头看着钱飞关上门，心中一阵盘算，有了主意。暂时不表。

　　大概是戌时，各家的劳力都在张嫂家小院围坐了起来，林菲双也让那二十来人过来一起坐了。

　　“今天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张嫂家的小安子今天差点就进了密林。之前就和大家讲过，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当年小女子初到药谷，就曾经误闯过，如果不是有高人指引，只怕早已只剩一副白骨了。”

　　林菲双想起密林中的霸王果，想到如果有孩子被霸王果吸引，后面的她都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一定要杜绝！

　　“不过，孩子是管不住的，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让孩子去不了密林。”

　　林菲双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图，“前段时间，小女子已经让陈师傅帮忙勘察过了。大家过来看。”

　　林菲双将那张图平铺在地面上，指着一处说道：“这里是药谷与密林交界处的山壁，陈师傅已经勘察过，此处正好有一处暗河从岩壁中流过。如果我们能以这个岩壁为起点，一直到这里，”林菲双从岩壁起，在药谷与密林中间划拉的一条线，“挖上一条人工渠……”

　　“对对对，还能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开挖一条小渠专门用于灌溉用，这样我们的地，不仅能种菜，种高粱玉米麦子，还能种稻子。”

　　吴师傅原来就是佃农出身，对种地很有一套，如今自己有了地，那就更上心了，见林菲双要挖渠，当即兴奋地打断了林菲双。

　　“对对对，咱们药谷门前不是有一架水车吗？如果将它修好，我看，还可以将水直接引到咱们院子来，那得省多少挑水的功夫啊。”

　　冯师傅原来是木匠，打一进药谷就盯上了那架大水车。这将进大半个月来，他利用盖房子剩下的木材，做了好几辆纺线机织布机，摇椅什么的，让那些老人的日子好打发多了。

　　“如此甚好。”

　　大家一阵附议，然后开始讨论方案，最后都主动的开始分工了。到最后大家都讨论到建个鸡棚猪圈，这里老的老，小的小，不能只吃菜和粮食啊。

　　这群人里能人不少啊，林菲双觉得自己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发言权了，她只得慢慢退出他们的圈子，远远地看着一群劫后余生的人们，饱含希望地规划他们的将来。

　　而这个将来，与她，也许隔了千万里，终究，她只能是个外人。

　　看来药谷俨然已成村落，得有他们自己的村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