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纪事》云阿四

38、第三十七章

　　卷缩在草地上，脸发青嘴唇发白，全身颤抖不已的林菲双与一旁的戚戚就消失在了那片峡谷之中。

　　待他们消失之后，原本一片晴朗的峡谷，一阵荡漾之后，从四处涌入大量的水，片刻之间将这片峡谷变成一汪深潭。潭底，一个身着白袍随意套着一件白衫的男子，被四根巨大的冰锥钉在了山壁上，一头银发直垂至脚踝，遮住了面容，潭水似乎静止，那人也仿佛睡着般，一动未动。

　　待林菲双醒来时，她看见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坐在她额头上，掀她眼皮的戚戚。见她醒过来，戚戚在她额头上跳了两下才下来。坐起身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峡谷，就在密林入口那块写着：“寒潭”二字的石碑下。

　　稍定神，林菲双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过了一遍。

　　戚戚为什么会和白先生认识？刚刚在峡谷中那段杀意浓重的梦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昏过去？他们是怎么出的密林？

　　最在意的，还是白先生看她的眼神，透过她他想看见谁？

　　这些问题在林菲双脑海中翻来覆去，不如直接问戚戚吧。

　　“戚戚，你和白先生认识？”

　　“……”不曾想戚戚瞥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埋怨，然后好似叹口气般：“你以后会知道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回答她？黄莺是如此，白先生是如此，连自己的灵宠戚戚也是如此。难道时间真的能解答一切问题？

　　算了，既然他们都认为时机不成熟，那她何必自寻烦恼？那就安逸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林菲双拍拍身上的灰，让戚戚蹲在肩头，一人一狐狸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回了小院，此时日已偏西，看时日还早，准备去看看药田。出得小院，难得地见一人施施然向她小院走来。

　　“菲双姑娘，好久不见了。”

　　“是啊，周婶快请进。请喝茶，没啥好的，还请周婶莫见怪。”

　　见对方满脸笑意，林菲双当然也是笑容满面将她让进小厅，并请她坐了，倒上茶水之后，就挨着紧邻的位子坐下来说话。

　　“菲双姑娘客气。”

　　周婶端着茶碗眼睛却是没闲着，四处打量起她的屋子来。

　　“不知周婶今儿个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她屋子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周婶兴趣的，随她去了，戚戚这个小人精定会知道怎样藏起来。

　　还好前些日子把药材都收了，要不然让她看见那些品级不低的草药，她以后的麻烦估计是少不了了的。

　　“吩咐不敢当，是贾管事的让告诉一声。以后菲双姑娘就接手药谷轮值的事。”

　　周婶的笑在脸上都堆起来了。

　　在李四儿和赵平郑秀吴西梅三位师兄走了之后，这药谷就剩下钱飞和曹汉两位不成气候的师兄。林菲双就知道，轮值的事，周婶迟早有一天会找到她头上来。

　　但轮值毕竟是个肥差，就看周婶她什么时候才舍得放开这只手了。如今看来，周婶这么爽快地放手，大概是李四儿前些日子所说的她讲到玉龙峰做管事的事，想必是成了。

　　“菲双年纪又小，资历又浅，怎能担当此大任？哪里比得上周婶精炼持重，还是周婶您来操持比较妥当！”

　　即使知道周婶这抓在手上差事最后必然会落到自己手里，但是，态度还是不能太明晰，更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脑子清楚的。

　　毕竟玉龙峰比药谷在昆仑的地位高了不知几倍，她想坑她这个小小杂役，不就和掐死只蚂蚁般简单。

　　果然，见林菲双又是高捧着她，又是贬低自己的话之后，周婶的架子又端了起来，好似真如林菲双所说的那般，有些不以为然道：“既然是贾管事吩咐的，姑娘也就别推迟了，让你做你就做，大方点就是。如有不明白的，直接问我就行，就个轮值的小事，还能让你难死不成？”

　　一翻话听下来，林菲双不禁觉得好笑，这位周婶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这么快就摆起皇太后的谱了。

　　“是是，是菲双太过小气，见识太浅不懂规矩，让周婶见笑了，以后还请周婶多提点才是。”

　　林菲双这番话恰到好处地满足了最近一直抑郁的周婶的虚荣心，她并不是不知道林菲双的话中有多少是故意捧着她的，但她就是爱听，连日来一直阴云密布的心情，现在也意外地拨云见雾了。

　　“好了，这是牌子，以后这药谷就靠你打理了。别看就这么几个人，事儿多着呢，你年纪轻，知晓的事儿太少，脑子还有点不会转弯，但人还算正气，以后难免吃亏，多长些心眼子，别总想着关起门来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以后药谷这一大帮子的事，有够你操心的。自己好自为之吧。”

　　周婶的这番话，倒是让林菲双有些诧异。虽然有说她脑子不好使，但难得的没有给她下套，而是有些语重深长地提点她。周婶态度的忽然转变，让林菲双觉得事情好似不会那么简单。

　　“周婶说的是，菲双必当铭记在心！”

　　起身收起周婶扔在桌上的一张金色的牌子，一脸恭顺地站在地上连连称谢。

　　周婶见她态度恭敬，颇为满意，对她点点头之后，忽然脸色一变，眼皮一耷道：“还有件事，你必须做到。”

　　果然。

　　“还请周婶吩咐！”林菲双依旧恭顺地微躬着身子道。

　　只见周婶从储物袋内拿出一沓纸鹤，这些纸鹤都是由符箓折叠而成，将她推到林菲双面前道：

　　“收下这些。如果发现有人闯入密林，用它通知我。只要注入些许灵气，纸鹤就会飞到我身边。记住，这件事只能私下进行！”

　　“这是为何？”

　　林菲双心中一动，自己两次进入密林，不知周婶是否已经知晓。

　　周婶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道：“密林是昆仑禁地，正关着一位昆仑大罪人。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守在药谷的原因。”

　　她说的可是白先生？难道白先生真的是什么犯人？

　　“菲双尽力而为。”

　　拿着沓纸鹤，林菲双心中并不轻松。

　　如今周婶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周婶是昆仑派下来监守禁地的，还是这种监守只是周婶的个人行为，以李四儿对她了解的种种，他们母女俩最爱做的事就是拿别人的东西送人情，然后让别人感激的同时，还得帮她们做事，所以，监管禁地想必是周婶自己的主意，林菲双如是想。

　　无论怎样，林菲双凭她两次见白先生的直觉，白先生并不算什么坏人，虽然之前他说过“她会恨他”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答应周婶帮忙照看是一回事，至于放不放纸鹤，那就得看她乐意不乐意了。

　　思及此，林菲双直接将那沓纸鹤扔进了储物袋的角落里，不再理会。

　　“好了，就这些事，你忙吧。”周婶放下茶碗。

　　“周婶慢走。”

　　林菲双躬身送了半步，周婶对她挥挥手，头也没点一下，仰着脖子径直出门走了。

　　“喂，你这表面恭顺，内心盘算表里不一，不怕她回来找你算账啊？”

　　待周婶走后，戚戚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跳到了她肩上。

　　“你这是在揭我的短吗？”

　　林菲双斜着眼问道。

　　当初在普及班上，杜若岚就曾经说过，灵兽只要与主人定下契约之后，灵兽与主人之间就会心有灵犀，彼此之间能交流。

　　但是，戚戚好似不仅能交流，还能窥探她的内心，这点林菲双自从戚戚帮她将真气与灵气移至丹田时就发现了。

　　“是你自己留那么多短让爷来揭，爷当然却之不恭。”

　　如果没猜错，戚戚这家伙现在估计正仰着头，斜着眼，一脸傲慢地挑了挑眉。

　　“不许偷窥我的想法！”

　　这句话憋了许久了，她就不相信戚戚没窥到过，但是小丫就是视而不见，如今她用手指戳了戳戚戚，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你以为爷稀罕你那些小肚鸡肠的小心思啊？不看就不看！”

　　戚戚撅撅嘴，冷哼一声，顺便白了一眼林菲双，优哉游哉地回屋看他的游记去了。

　　林菲双嘴角一阵抽搐，果然是位爷，爽快！

　　在药田里的药材再次长成，并且收割之后，林菲双正准备去易物殿在换些五色土时，有人找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名普通昆仑弟子，见到林菲双只是给了她一封信，转身就走了。

　　这封信是空明镇永济药堂催药材的信，以前都是周婶接的，如今周婶却让人送到她这儿来了，看来周婶确实是在将事物放手给她。

　　拿着这封信，林菲双有点哭笑不得。周婶嘴上说的和手上做的还是那么不一致啊。真当她傻子了。

　　林菲双给戚戚扔下几颗红果果，交代一声，就往道场周婶的屋子里去了。

　　“周婶，你看他们竟然将信送到我那里去了，真是错得利害。”

　　林菲双进屋，就见周婶在收拾屋子，看来不日将搬往玉龙峰了，不知李四儿与梁融的婚期是何时。

　　“是我让他们送过去的。”

　　周婶见她进门来，就停下手上活，招呼她坐了矮墩。

　　林菲双将那封信直接打开给周婶看，指着一排数字说道：

　　“但是这上面要求生血茸与青夹叶各二十包，祝余草、黄芩、榭藤根各十五包，您看我两手空空到哪里去找这些啊？”

　　周婶一眼扫完，嘴角就微微扬起了弧度，就是不说话。

　　还给端上架子了。

　　“这件事我办不了，还请周婶与贾管事说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他另请高明！”

　　说完，也不管周婶上面表情，扔下信，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你说你这个孩子，说你脑子不转弯，你怎么就真是一根筋呢。”

　　周婶见林菲双要走，连忙起身将她拉回来，按在了矮墩上。

　　“这些药草并不是什么大宗，药谷还是拿得出的。你说你这孩子就是个熊脾气，说不干就直接撂挑子。”

　　说完，周婶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把镏金细长钥匙，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到她面前。

　　“拿着吧，这是药谷库房的钥匙。上次没给你，是怕你小孩子心性给弄丢了。”

　　林菲双抬眼看了周婶一眼，只见她眼皮耷拉半拉让人看不见她的情绪，嘴角隐隐含着一丝笑。

　　“今儿个这个钥匙交给你，库房的事算是交接完了，回头记得和贾管事说一声，让他带着你好好见见药谷的各位，好歹以后你就是这里真正管事的人了。”

　　周婶说完这番话，将信塞回林菲双的手中，起身就走，也不管林菲双还坐在屋子中间。

　　林菲双手里拿着钥匙，心里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做。但周婶今日好似不愿再与她理会，只得讪讪地离开了。

　　等到林菲双离开不久，周婶就已经换下了那身杂役的襦群，穿上一件昆仑白色长袍，下摆与袖口处都是蓝色海浪纹饰，腰间的玉佩更是蓝得深沉，披散了头发，重新梳妆一翻，再出来之时，哪里还是平日里见惯的周婶，而是位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女子。

　　面若三月桃花，目若剪剪秋水，眉若青山远黛，高挺鼻梁，唇红齿白，只是此时一脸的薄霜，让人不敢逼视。只见她出得屋子，一个手诀天空中出现一只蛟龙，载着这位不同与往日的周婶往玉龙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