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花尘月希

5、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路过烧烤摊的时候，许奈思顺手拿了一把羊肉串。
　　烧烤摊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多了张百元大钞，并收到司机小陈的警告：“既然刚才没管闲事，现在也不要管。”
　　老板识相地笑笑，把钱塞进兜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烤串儿。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巷子里有如家常便饭，参与者身处其中乐此不疲，旁观者置身事外不管不顾，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人人都忌讳溅得一身脏血回家。
　　“给我往死里打，打得他下次看到我们就吓尿，哈哈哈哈哈！”动手动得最起劲的人嘴也没闲着，言语之间尽显粗俗鄙陋。
　　江浔阳双腿直打颤，靠着墙就是不肯倒下去。
　　他坚信，只要自己还站着，就不算输。
　　只要自己还站着，替妈妈维护的清白，就不是徒劳。
　　江浔阳没想过活着回去，从小到大，每一次挨打，他都做好了横尸街头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上天这次竟会好心赠他一道光。
　　“干什么呢！你们这些人眼里还有没有法律了？”一道铿锵有力的稚嫩童声响起。
　　许奈思把手中的烤串儿一股脑砸出去，气势汹汹冲进人群，展开双臂挡在江浔阳身前。
　　五年级的小丫头身高已经一米五几，作保护状的姿态气场十足。
　　面对一群初中生，许奈思昂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说：“我警告你们，警察叔叔一会儿就到，你们再敢胡作非为，全都会被抓去监狱坐牢！”
　　被烤串儿砸懵的梁文超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油渍混着他殴打江浔阳时沾上的血布满掌心。
　　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震惊，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小女孩多管闲事，而且性子还挺冲。
　　“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警察？警察再过半个小时都不一定来！”梁文超先是气得咬牙切齿地冲许奈思吼，随后又眯缝着他那双肿泡眼，猥琐开口，“小妹妹，长这么好看，是我们学校的吗？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跟不跟哥哥处对象啊？”
　　梁文超话音未落便伸出他那双肮脏的手企图上前揩油。
　　江浔阳一只手用力捂着肚子，艰难抬头，另一只手将许奈思拉到自己身后，强撑着放话：“梁文超，你今天如果没打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
　　许奈思被这话吓得眉毛直跳，哪有人上赶着让别人打死自己的？
　　梁文超嗤了一声，正打算动手，下一秒就被人撂倒在地。
　　热血沸腾的小丫头跳起来欢呼：“小陈叔叔揍扁他们！小陈叔叔威武！我也来我也来，打坏蛋咯！”
　　司机小陈拦住从江浔阳身后灵活蹦哒过来的许奈思，看着地上弓腰抱头的梁文超，义正言辞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警察叔叔一会儿就来教你们做人。”
　　很快，警笛声响起，一行初中生被带走。
　　江浔阳在看到警察的时候眼前就已经黑成一片，他惊讶完今晚竟然有警方出警后，彻底撑不住了。
　　“小伙子，还好吗？”司机小陈的手刚搭上他的肩膀，他整个人便直往地上倒。
　　许奈思惊呼出声：“他好像快不行了，小陈叔叔你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叫了，马上到。”司机小陈扶住江浔阳后，不敢再随便动人，怕造成二次伤害。
　　救护车很快赶到现场，江浔阳被送往医院。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
　　司机小陈帮忙垫付了足够的费用后，没再来过，许奈思更没出现在医院里。
　　江浔阳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院，不论医生和护士怎么劝他，他都坚持要走。
　　对于经常挨打受伤的人来说，已经不在乎疗伤。
　　对于江浔阳来说，还活着就行。
　　离开医院，他又踏进那条破败不堪的巷子。
　　巷子口/活像个巨大的吞噬口，想逃，又不得不自投罗网。
　　麻痹无感地陷入深渊，意外发现不属于这里的人。
　　看到十岁大的小女孩在巷子前失魂荡魄地走着，江浔阳一眼认出她。
　　犹豫了会儿，缓步跟在昨晚的救命恩人身后。
　　江浔阳不懂如何与人友好沟通，怕吓到人家，就先默默跟在后面，等打好道谢草稿，再准备上前。
　　同时，他也觉得奇怪，不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跟这条巷子极度不符的女孩儿，怎么会接二连三出现在这里？
　　而且小女孩今天的状态和昨天相差甚远，好像遇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许奈思在前面走，江浔阳在后面跟，晚霞盖在他们身上，却不指引方向，好似牢笼，只想将其吞没。
　　江浔阳还没组织好语言，麻烦就率先找上门来。
　　“哟，这不昨天英雄救狗熊的小美女吗？哎，那狗熊怎么跟在后面？真他娘的像个怂包！”
　　许奈思跟丢了魂似的，梁文超迎面过来对着她吼，她愣是一点没听见，继续闷头往前走。
　　江浔阳快步上前，拽住许奈思掉头就跑。
　　梁文超当时读初三，他家和江浔阳家离得很近。
　　本身就是个混混的他，在大人口中听说了许多关于江家的破事，又亲眼看到过江浔阳在家挨打的画面，于是他从小就针对上江浔阳，有事没事都爱去找下麻烦。
　　眼下，人跑他追，以此为乐。
　　许奈思不在状态，被江浔阳带着跑了一会儿后便跟不上脚步，两人很快被堵在一个死角。
　　“接着跑啊！”梁文超捡起地上的空酒瓶，拿在手里掂量把玩，恶狠狠盯着他们。
　　江浔阳把许奈思护在身后：“梁文超，你要找的人是我，我们换个地方，随便你怎么来。”
　　“你他妈的怎么还没死啊？那么打都打不死，果然贱命好活，还有你后边儿那女的，竟然有本事把老子送进派出所，你们俩今天谁都别想跑！”梁文超气得目眦尽裂。
　　许奈思站在江浔阳身后，发现眼下的场景和昨晚经历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加上另一件事对她强大的精神冲击，她觉得现实中的一切都极不真实，并希望此时此刻是在做梦。
　　但强烈的自保意识发作，许奈思头脑清晰地拿出手机给司机小陈拨去电话。
　　江浔阳知道跟梁文超服软没用，转头对许奈思说了句“找准时机跑”，便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拼命。
　　可梁文超手里的啤酒瓶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也不知道许奈思什么时候挡在了他身前，额头被砸出血，摔倒在地。
　　一群混混还想上前，又被阵阵警笛打断。
　　“操！我们这儿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警察了？”混混们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后来，梁文超因故意伤害罪和数次聚众斗殴罪被判刑六年，其他混混也相应得到惩罚。
　　自此，江浔阳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照进一束光，点亮他整个人生。
　　…
　　“有烟吗？”许奈思问。
　　江浔阳从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两人沉默共享。
　　猩红的烟头越来越短，他们抽了一根又一根，直至烟盒变空，许奈思才率先打破寂静：“梁文超那畜牲说的话，不准放在心上。”
　　江浔阳沉默几秒，无所谓地开口：“早就习惯了，只是好一阵子没听过骂得这么精辟的，倒是你，上去就给人一杯子，我不是说过吗？这种事有我替你做，别脏了手。”
　　许奈思锁住江浔阳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这么看着我干嘛？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江浔阳故作警惕。
　　她配合地将氛围引向轻松：“我还没瞎。”
　　两人聊一会儿又默一会儿，许奈思那句“你想唐敏阿姨了吗”终究是没问出口。
　　有些事，压在他们心里不是一天两天，是好几年的沉积，甚至江浔阳一出生，就注定要活在阴暗与悲催中。
　　他们清楚彼此的苦痛，却无法为彼此解开心结，只能在曲折坎坷的道路上相伴而行，替对方掩盖疤痕，击退伤害。
　　…
　　纪权澈很晚才到医院，文淑不免多问一嘴。
　　难得他撒了谎，说自己去书店挑资料书挑了很久，路上又碰到会儿堵车，只字未提和许奈思有关的事。
　　文淑没有怀疑，让他在学习上不要过于费神，身体是最重要的。
　　纪权澈应下，文淑睡着后他才回家。
　　此时夜已深，但M国那边还是上午，纪权澈不得不赶去书房接听一个视频会议。
　　长达两个半小时的会议消耗了他不少精力，好在如此忙碌的生活早已习惯。
　　会议结束后，纪权澈仰头靠在椅背上，左手揉捏眉心以舒缓疲劳。
　　忙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许奈思在派出所看江浔阳的眼神浮现脑海，其中含义他怎么也琢磨不透。
　　在国外的时候纪权澈只知道江浔阳是许家二老资助的对象，且因他年纪尚小又无依无靠，只能放在许家养着，和许奈思的关系自然而然好了起来，两人甚至同吃同住很长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不过也才十岁的纪权澈一度认为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被人抢走，他又没办法，只能被迫接受。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和许奈思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