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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缠心(文案) ...

  •   任谁都听得出,裴颐之这句话不客气。熟稔的,冰冷的,带着点以下犯上的调笑,与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清冷郎君模样有所出入。

      顾頫来之前就害怕掺和此事。稍近的侍从臣子都知晓帝姬和裴颐之之间有所联系,更为亲密的则会听闻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怎么个非同一般,几乎从未有人亲眼见过。但顾頫此时能够证实谣言。

      的确非同一般。看上去……不像以色侍人的非同一般。这位响当当的淑人君子眼中寒芒狂风骤雨般卷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再多看,长揖而去。
      青竹偷偷摸摸站起来,也跟着想走,姜煐沉声让他继续跪着,他噗通一声满面愁容地跪下来。

      姜煐的视线从裴颐之身侧越过,问青竹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奴才……”

      裴颐之往后轻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抢过话头,压在前面:“殿下看见臣,很意外?”

      青竹斗胆往上望了望,看见姜煐脸色奇差无比,锐如刀芒,不由抖着身子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青竹暗暗龇牙咧嘴:是他倒霉!前有朝仪帝姬命令他带着郎主前往蜀州,后有醒来的郎主黑着脸让他调转马头,回到大景宫。

      他也很为难!他很为难啊!!

      可这条命是郎主给的,是帝姬养的,他瞧着帝姬那么喜爱郎主,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吧。

      呃……

      青竹眯着眼睛往上一探,裴颐之手上的镣铐挂在左手腕上,在广袖中摇摇晃晃,小狸奴照例在裴颐之腿上蹭下自己的气味,伸出猫手扒拉着那段镣铐,伸进一只水灵灵的猫头。

      “喵。”出不来了。

      青竹很想笑,但是这个气氛完全不能笑。

      裴颐之伸手将小狸奴拂开,眉眼中的冷意好似盈着一丛水中火,从他视线所及蔓延开来。

      他继续走近,姜煐太阳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去,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他拦腰抱起来,牢牢箍在怀中,成为一道无法抵抗的镣铐。

      他应当在蜀州!

      “裴颐之,裴颐之!”

      姜煐挣扎着想要下来,天机镜同她的双手一齐挂在他的身后,胸腔中的气息被他挤出,随着一个毫不留情的、充满愤怒的吻将她的意识搅得七零八落。

      她唇上的口脂彻底乱了,胭脂红尽数被他吃进去,仿佛连她的呼吸、皮肉,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要吃下去。

      太久了,不留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快要窒息了。身后不知何时倚靠上一丝冰凉,她往后逃去,腰上的手仍桎梏着,不让她逃走。

      让人意乱情迷的胶缠吞吻中,随着啪嗒一声响,姜煐唇上的温度倏尔离去。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发觉右手上多了一重镣铐,绕过床柱,和他的左手牵连在一起。

      她的心尖发颤:“你……”

      她的声音太哑了,她合上唇,气喘吁吁地摇了摇锁链,发出清脆声响。拽不开。

      这条锁链是她亲自选的,亲自给他套上的,她能不知道它有多牢固吗?

      她看见他站起身来,当着她的面从容不迫地阖上窗。随后转过来,靠近她。

      他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地跪在她面前,仰头望她,两手扶在她的腰上,唇上潋滟的红色和清冷神态全然不符,透出极具反差的诱惑。

      “臣回迟了,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他淡淡的语气中藏着无穷的情绪,面上浮出一个浅笑,“殿下看见臣,不高兴吗?”

      姜煐咬唇,柳眉微蹙,眸光闪烁。

      裴颐之见她不答,又柔声问道:“殿下,臣哪里没有做好,要殿下将臣急急忙忙贬至蜀州?”

      姜煐垂眸:“不是贬!”她心中酸涩难当,摇头道,“我没有贬你,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他悄声道,“觉得臣有碍于殿下,是个威胁?”

      她急忙反驳:“不是!”

      “是因为殿下另有所爱,所以——”

      “不是,都不是,都不是的。”

      她不知该从何解释,乱了分寸,而他紧追不舍,不让她将视线调转,以虔诚姿态捧住她的面庞,要她看着他。

      姜煐咬着后牙,不肯张唇,眼眸却盈起水雾,好似雨中垂丝海棠。

      裴颐之笑了笑,将她乱了的鬓发拨顺,说道:“臣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手上镣铐冰冷,臣担心极了。回到大景宫中,听闻殿下一切顺利,臣方才感到安心。在藏星宫的这段日子,臣日日夜夜盼望着殿下万事顺利,待到一切安定,成婚之后,臣便了去一身官职,从此待在藏星宫,再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威胁。除了殿下,臣什么都不要——”

      他柔情似水,姜煐只能狠下心道:“没有成婚。裴颐之,我和你不会再成亲。”

      她头一次将话说的这样明白,他脸色苍白,竟然不信。

      “不会什么?”

      姜煐默了默,道:“裴颐之,你在我身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为什么?”

      见他眼底浮上摄人心魄的红,姜煐手一颤,咬唇道:“你不是明白吗?你不是早就知晓吗?你为何不卜卦了,难道不是因为知晓我同你之间是死局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长指从她面庞滑落,回到她的腰身上,语气柔而缱绻:“如此说来,殿下夜夜与我胶缠时,便忽而将这些事忘了?”

      她愣愣望着他,万想不到他会这样回复。
      她与他之间实在算不上清白。
      虽未有真正的结合外,其余的地方,他哪里没碰过,没吻过呢?那些几乎称得上抵死缠绵的亲昵便算不得灵肉相契吗?

      不能否认,她的的确确是快乐的,也的确是自私的。

      可难道难过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吗?
      她也想与他长相厮守……可她害怕,实在害怕。

      她艰涩道:“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她闭上眼:“不会成婚,只是玩玩罢了。”

      室内静了静,仿佛全部声息徒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她这句是假非真的话,裴颐之当即笑出了声。他笑得如此大声,如此嘲弄,姜煐忍不住睁开眼恼怒道:“有甚么好笑的?”

      他掐住她的腰,要她垂身舍下眼神,一字一顿道:“我笑殿下信命却不信运,信天却不信人,是善于逃避的怯者。”

      姜煐几乎一瞬间变了脸色,她胸中莫大的情绪一瞬间充斥到每一根血管,涨得手指头发疼,伸出左手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裴颐之的笑仍旧留在脸上。他慢慢回过头,白净面庞上留着火辣辣的手指印,黑潭似的双眸中闪烁着伺机将她吞没的光亮。

      “打得好。殿下打我,好过熟视无睹。”他仰头轻声道,“若是不喜欢臣也没关系。恨臣、折磨臣,把臣关在这里,做甚么都好。”

      他长指解开腰间蹀躞带,精致玉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越响声。姜煐腿搁在他手臂下,本就是不作防的动作,现下更往两边去,腾出一片空间让他欺身而上。

      她胡乱在他胸膛上推搡,颤着声音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良好教育下的克制随衣衫落地,他冰冷的怒火终于毫不掩饰地冒出来,眼神灼亮道:“既然殿下打定主意不会同臣成婚,又乐于贪玩,与臣欢好有何不可?”

      姜煐右手全然无法使力,左手撑在床榻上,拉开身距,无法再长出一只手推开他,只能任由他骨节分明的手强硬扭过自己的头,垂首与他激烈交吻。

      吻火烧火燎没个尽头,唇舌张狂而有力,只需短短一触便轻易叫她沉溺。铺天盖地的兰香气像极了催.情暖香,将她包裹起来,她感觉到他的长指将柔软布料卷下去,带着她的手掌触碰他的心。

      跳得很快。带着怒气,带着勃勃生机,带着期盼的爱意。姜煐腰肢软下去,靠着呼吸的刹那将手挡在其中,让他的吻落在手心中。

      “叔慎,别这样。”她哀求道。她要被他逼疯了。
      她是那个知晓结局的人,她在乎他的生死,如何能做到熟视无睹?

      他也许是对的,面对他,她是个胆小鬼,好似和姜令安没有甚么区别,她觉得自己这样讨厌极了。

      “你不知晓。”她抛下四个字,想要转头避开,可这三个字同样让他伤心。

      他咬着她的唇,诱道:“臣哪里不知晓,殿下说给臣听。”

      几番劝告皆是无用。姜煐无可奈何:“你、你执迷不悟!”

      她瞧见他不顾一切的眸色,只觉得心有余悸,神色复杂道:“我从一场天火中,被你护着穿成一只小狸奴,回到未来之后,亲眼看见你躺在棺中。我救不回梁晗,是徒劳功,又怎么救回你……你同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会死,这是天命,是命数!不如就此离开,见大好河山,逍遥快活,好过终此一生。”

      言及此,姜煐鼻尖微酸,仓皇躲过他的视线,他掐住她的面庞,确定他的判断:“所以,臣想的没错。”他眸光闪烁,竟有些高兴,“殿下害怕臣死?”

      姜煐张了张唇。

      “殿下害怕臣死,是不是?”他看着她,“说出来,皎皎,看着我,告诉我。”

      姜煐咬牙:“是,我害怕。”

      裴颐之兀自展开一抹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并不满足,一层层抽丝剥茧,掏出她的心:“殿下为什么关心这件事?为什么害怕?为什么这份害怕与臣相关?为什么害怕臣死?”

      他的问题逐一提出,明明语气轻而稳,却因为身体的逼近显得咄咄逼人,而姜煐的沉默正如电闪雷鸣后静默的一瞬——大雨即将倾盆,天空沉闷闷,满是暧昧不清的潮湿。

      姜煐涨到指尖的情绪变得黏黏糊糊,呼吸中满是他的香气。

      裴颐之势在必得,笃定地盯着她:“因为殿下爱臣。”

      姜煐的心一颤,再次闭上眼。

      而他倾身至她耳边,确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清楚:“因为皎皎爱我,念我,恋我,眷我,所以不舍得我死。皎皎爱我。”

      姜煐推他,瞪道:“裴颐之,你根本就不明白!”

      “臣哪一句不对?”

      姜煐一默,接不上话,气道:“你听不懂吗,在我身边,你会死!”

      “皎皎确定吗?试过吗?那尽数皆不是现在发生之事。”

      她将声音提高:“那是将来会发生的事!”梁晗、姜令安、王甯、姜烨,他们同上一世一样,他们都死了!他会和他们一样,迎来自己命定的结局。

      “那不是!那不是将来会发生的事。”他定定道,“那只是某一条道路上的可能,并非将来一定会发生之事。”

      姜煐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的,你怎能断定?我、我从天机镜回来后,你一直在受伤,万一有一天因为我,你因为我再次……”再次失去性命,她该怎么办?

      “万一?殿下回来之后,当真没有例外?”

      姜煐动作一滞。

      他顺势问道:“当真和那条道路上的走势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没有半点例外?”

      姜煐眼神闪烁着。

      他继而得知。

      有。有的。

      “我们成过婚,对不对?”
      “和离,也是真的,对不对?”

      她艰难地点点头。

      死去之人并非是同一种死法。
      还有人活下来。
      静芽,便活了下来。

      她只是不敢赌。
      她将他的生命看的那样重,不敢赌他活下来的可能,不敢赌命数中的变数。

      她想起棺木中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想起自己在大雨淋漓中的心扉彻痛,她痛恨自己分明做了决定,又因为见了他便犹犹豫豫,来来回回地反反复复纠缠这个问题。

      所以她要将他送走。只要看不见他,只要他不在自己眼前,就能有所决心。掩耳盗铃又有甚么所谓呢?

      她扯开他的手,推开他:“我不要再见你!”

      他眉眼一厉,锁住她全部的动作,忿忿道:“殿下当真要当胆小鬼不成?”

      她含着泪光,自暴自弃道:“我就是胆小,你不懂,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听见你说我会站在你棺木旁,原本毫不在意,却真的在棺木里看见你时的心情!”

      “那都是不会发生的事。一旦跳脱出从前的处世之道,便会改变!”

      “可我怕你会死——”她攥住他的衣领,“你不能轻飘飘地将我见过的事情和我的感受一扫而过,所有事——裴颐之,我讲的所有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我亲眼看见你死了,我这样在乎你,怎能视而不见?”

      她将在乎脱口而出。

      他满意地轻笑,低声叹道:“皎皎,何人不死?”

      “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你的错。倘若我半分不愿,谁能逼我?倘若我半分无意,怎会一步步埋入大景宫?”他声音渐大,扶着她的肩膀,“皎皎送我去蜀州,纵送我去外疆,我裴叔慎,终有一死。”

      他连番询问,字字含情:“天道朗朗,何人不死——何人不灭?与殿下何干?”

      姜煐道:“你说的不对……天机镜之所以存在,之所以能将我带来,便是让我纠正这个错误,好让你重新活一回。”

      裴颐之哂笑道:“天机镜?殿下是觉得它能教殿下活上好些回,所以从没想过珍惜和臣在一起的时日么?”

      不……不能这样说。
      她的确是在极力规避这一世不好的结局,当然,若有意外,她许是会借着那股力再尝试回到过去……

      她话音刚落,那枚掌心大小,随他一同降生,曾受奉在玉清宫的国镜便如同风中树叶,被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姜煐倒吸一口凉气,羽睫颤动,面色苍白。

      镜子总归是脆弱的。

      “裴……裴颐之……”她轻轻唤他。

      红绳藏在碎裂镜片之下,那颗小小的赤金桃珠滚落到屏风处,又弹回来。镜子从中心处碎成无数块,他长指划出鲜血,面无表情地拾起不规整的长形三角碎片,握在手里。

      他眼眸之中划过经年风云,恰在镜片碎时一刹那知悉数十年。

      他仰头看她,眸中痴痛如一张密密的网将她捕获,一字一顿道:

      “没有别的可能。”

      姜煐含着清浅泪光,眼尾发红,哀求道:“叔慎……”
      她说不出话。

      而他继续说:“没有别的道。”

      她的泪水从眼睫中落下来,好似终将落下的雨。

      “从此以后,我与皎皎只有这一生,一种可能,一条道。皎皎当真愿意放弃我,放弃我们今生的所有可能,同我再不相见?”

      她摇头,一直摇头,一边流泪一边软声道:“你故意的,你别这样。”

      他移动颤着镣铐的手,牢牢握住她那只被他圈禁的手,从指缝一点点蹭进去,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是,他是故意的。不似君子之为,像彻头彻尾的小人。
      可仅有这样,那个善于将他推开,从不将他纳入来日命程中的人才可能真正垂头怜惜他一眼。

      他黑瞳幽深,将手中镜片塞到她的手中,双唇吻去她的泪珠,贴着她的面庞,去吻她的耳珠,将声音送进她耳中:“皎皎是君,我为臣。皎皎说过不后悔……若不在皎皎身边,我该去哪儿呢?”

      她闭眸垂泪,似哀面观音。

      呼吸之间,他缓缓勾笑,猛然用力,带着她的手将镜片送入胸膛中。她失声松手,见他唇色发白,眼泪流得更凶,埋怨道:“你在做甚么!”

      那块碎片生生卡在他的血肉之中,饶是姜煐看惯了鲜血,摸到手中滑腻仍是慌张。

      裴颐之淡道:“皎皎怕血?”

      她不怕血,她怕恐惧成为现实,怕他——

      他手上又用力几分,将镜片狠狠扎进去,搅开肌理和血肉,全然不怕疼痛,眉眼如星,浅笑道:“倘若皎皎决定不要我,便杀了我罢。否则,我会一直回来。皎皎就在大景宫,能避我于何方,逃去何处?”

      “不……不要……”她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叔慎,不要自伤,不要用这种法子。”他在逼她,何尝不是在逼自己!她会难受,难受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变成不像自己的模样。

      “皎皎,看我。”

      他松开手,她脸上早没了强迫她的手。

      “看看我。”

      她胸脯快速伏动,调整着呼吸,珍珠泪光惹人心醉,裴颐之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垂怜。

      她几乎抽泣到哽咽:“叔慎,我叫俞遥来。”

      他摇头,哑声道:“不要他来。我只要皎皎一个选择。唯一的选择。”

      他跪着的双膝下满是破碎的天道。
      他盯着她,双唇微微打开,好看的眉眼有着孤注一掷的执着。

      “杀了我,或是……”他眸光微闪,看着她的唇,“吻我,接受我。”

      接受这条道,这唯一的可能,与他一起创造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崭新的来日。

      姜煐怔怔望着他,雪白脖颈往下倾覆,左手握住他胸前的镜片,看见血迹交织中自己那只含着泪和血丝的眼睛。

      她闻见鲜血和兰花交织的气息。不太好闻,她喜欢他沐浴过后,在床上拥住她时的兰香,清新扑鼻,让她几度流连。
      她喜欢吻他。

      她的理智几乎瞬间倒戈了。可心不是。她的心从来都在他那里,正如他一样。

      他轻声说:“没有人能全然确定来日,我也不可以,皎皎,不要为不确定的可能害怕,看看我,我就在这里,我是确定的存在,不是缥缈虚幻的可能……我还活着,我们有许多天,可以有很多快乐的日子,幸福的日子。”

      她声音发颤:“要是叔慎有一天真的……”

      “可臣不会那么想。”他抬脸,方便她凑近他,低柔清越的嗓音像是一种蛊惑,却全然真心,“臣只想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殿下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和殿下有关。”

      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一刹那拉得很长很长。

      姜煐听见理智断了线。

      碎片叮当落地,丢得极远。

      她回过神来时已然垂首,让四片唇瓣相交。

      裴颐之抬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

      暮春时节春水潺潺,没有一滴垂丝落地,尽数落入口舌之中。纵使姜煐没什么礼法,可大起大落逼得紧,也有点受不住想要逃。

      什么仁义礼智信,裴颐之完全是没半点克制。

      她攥住襦裙,仰倒在床头,右手握住他的五指,却借不上力。不论她往何处去,腰上的手,相连的镣铐,有力的唇舌,都让她无处可逃。

      直待她咬着雪白指节失控嘤咛,她止不住湿漉漉的颤抖,额头布着汗珠,才缓缓反应过来。
      小死娇无力,春水溶溶一点清。

      春水稀释了鲜血,裴颐之丝毫不觉得痛,反而满是快意。

      他哄得观音在上,

      她雪白脚趾蜷起,长袜在摩挲中掉了一半,她红着脸骂他,他才收了手。

      露华湿破,翠浪翻云。
      浅浅深深。
      满而涨。

      他黑瞳发亮,吻她的耳珠:“殿下不想和臣成婚,没关系;若是有一天,有了旁人,也没关系。今夜,便算作臣和殿下的婚夜,好不好?”

      就算她被抵得乱颤,颠簸中答不出一个字,未尝不知晓裴颐之的心思。裴颐之此人第一步便是以退为进,再来便是以命相逼,可恶,实在可恶!

      床柱的锁链丁零当啷响个不停,门外的小狸奴喵喵扒着门,她于疼痛中感到令人兴奋的真实。这是真实的一切:他还活着,她亦活着。

      是啊,还活着。
      这两个字多么美好,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便让她止不住情绪奔涌。

      她俯下身,看见他眸光熠熠,吻他的眼尾。

      “都说了,没有男子比叔慎更好。”她心头的迟疑终究被他如痴如狂的热忱吞没。

      裴颐之喃喃道:“殿下说过不后悔……”

      ……和他在一起,是她心之所愿。从来都不是强迫。

      她含紧他。
      他嘶了一声,拥住她,听她笑出声。

      她接纳了他,和与爱同在的恐惧。她甚至喜欢这一刻他带来的疼痛,喜欢两个人在小小一方床榻中创造出来的所有感受。

      她告诉他:“你要爱我,别让我害怕,叔慎。”

      “我会陪在皎皎身边。”

      “嗯,否则……”她深吸一口气,伏在他光luo的胸膛上,“否则我会比姜烨更过分。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回来。”

      狠狠咬上一口。再派那些个道士做法,叫他的灵魂永远离不开她。

      她就是这样坏,这样自私。
      她给过他机会了。

      裴颐之还在她身体中,声音哑透了,点点头,畅快道:

      “好。”

      灵魂交融的不知多少个刹那,姜煐想:她如何舍得爱她之人孤身葬火海,如何忍受自己孑然成一身?若这是天意……

      不,不是天意。是她落的吻,是她做出的选择。她永不后悔。

      但如果这是天意……

      愿她永远有所寻之处,幸得之爱。

      愿她有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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