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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宴 ...

  •   姜煐儿时最爱赴宴。

      明里暗里多少人捧她爱她,对她说了好多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待十六岁后,她被幽居宫中,一切便天翻地转。宴会上人人戴着面具,笑面,哀面,丑面……看似毫无目的,被酒熏得一身气味后便把面具一脱,露出里头赤裸裸的欲望来。

      姜煐临走前和玄盛面谈,给他看过了梁晗的邀请。玄盛面如死灰,已成死相,一言不发。

      他的反应是合适的导向。三日后,邑安府,雍亲王宅邸。

      姜煐身着鹅黄绣海棠抹胸,外罩绿萝天青色褙子,下着十二幅淡蜜色折裙,云鬟髻,眼秋波,端的是淡雅大气。

      她把裴颐之的镜子装在柳嬷嬷缝制的袋子里,让他藏在怀中,夸柳嬷嬷热心肠果然能派上用场。

      建宁侯府时下并不在各路贵族眼中拔尖,姜煐本以为没有什么人会来寒暄,谁知依然有贵女眼含春光,掩扇传情。

      她只当没看见,双眼在场一绕,这场戏主角儿一个都未登场,却已经听了不少幕前趣话。

      “听说府邸新来的娘子颇有本事。”
      “那可是滔天的本事,将父子二人都迷得团团转呢。”
      “听闻今日是为她祈福。”
      “唉,行了,你我羡慕不来,这失去双足的癖好真没几个娘子敢学。”
      ……

      姜煐漠然相望,说闲话的女人眼刀横过来:“你是谁?”

      姜煐懒得接话,转身就走,把那女子气得够呛。她拉着裴颐之往席上走,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坐下,身旁一个醉了酒的郎君误将她当做侍酒女婢,拦腰搂上去,被姜煐一把推开,倒在案上,碗碟碎了一地。

      那郎君肩宽窄腰,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坐起来,俊逸面容三分不羁:“好辣的小娘子。”

      裴颐之将她换到身后,与那郎君道歉。

      醉酒郎君细看了裴颐之好几眼,恍然大悟:“哦,是建宁侯府裴郎……”
      “宣平公程二郎怎么也来邑安府了?”

      “说得好,裴兄,你我共是落魄氏族,不都是来喝酒的。”程廷伸出双手,搭在裴颐之的肩膀上,口齿不清,却格外认真:“你……要不,要不你把那小娘子让给我吧,裴兄。”

      “不可。”

      “不可?哟,哟哟哟哟,”程廷笑了一声,朗声道,“道宫里和尚都出庙了。”

      裴颐之笑容渐冷:“玉清宫供奉三清及国运,二郎慎言。”

      “国运,国运,国运,哈哈哈哈!裴兄真是正人君子呀。”

      “此话如何说?”姜煐插话,句句冰冷,“程家二郎是觉得国运不该供奉?”

      “欸,小娘子此言差矣。我是觉着吧,能来到这里宴会上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煐哂笑:“程二郎连自己都骂?”

      “你看啊,”程廷摇摇晃晃地坐着,食指从鼻尖指出,逐个指指点点,“陇中地处盛京西北,极为关键。雍州白家,做生意的,舔狗。跑来雍州的林家,蠢蛋。嗝……呃,还有金家,这些个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听闻那个消息才来的?”

      姜煐皱眉:“什么消息?”

      程廷神秘兮兮地越过裴颐之凑近姜煐:“娘子没听说啊?‘燃同根而天命见’。”

      姜煐霍然睁大双眸:“这是造反的死罪!”

      “哎哟我的小娘子啊,你都来这里了,作甚么冰清玉洁诶诶诶诶诶——”程廷欲要上手,裴颐之含着体面将他拉开,温润似玉的外表含着锋芒,叫程廷一抖,酒醒了醒。

      姜煐转头问:“裴郎回雍州已久,知道这句话吗?”

      裴颐之含笑不语。程廷捶捶自己的脑袋:“得了,天下谁人不知道裴颐之。哎呀,冰清玉洁哎呀。”

      “裴郎年少,名声竟有如此响亮?”

      程廷:“哎呀哎呀,眼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这裴郎呢,你都跟着裴颐之了,是真的心里没点数啊。”

      姜煐眼波流转:“二郎错了。是裴郎愿意跟着我。”

      程廷举杯碰了碰裴颐之的脸:“我也愿意跟着娘子——啊嗷嗷嗷!裴兄你掐我做甚么?”

      裴颐之似笑非笑:“雍亲王到了。”

      雍亲王姜令方如今四十八岁,比当今皇帝姜令安大上几岁。因立嫡不立长,被先帝封为雍亲王。

      他虽已年长,但仍旧气盛,时间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较同年人实在算不上深刻。众人见他身后跟着坐在轮椅上的梁晗,面色各有各的精彩。

      一瞬间的寂静,姜令方坐在主位上之后,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一众异域歌姬胡璇舞动,眉飞色舞,程廷跟着乐曲又饮了一杯酒,停杯敲箸跟上琵琶曲。

      嘈杂人声,欢快笑声,劝酒声乱成一团,姜煐望向主位一侧,冷脸坐着的梁晗。她妆面精致,似乎并未受到虐待。

      稍时,姜烨进来了。他面色不佳,遥遥行了个礼,毫不掩饰地盯着梁晗喝闷酒。

      程廷唱完一首琵琶曲,回来撑着脑袋说:“没想到同样是爹死了,梁晗却能当明安郡主。”

      姜煐脑中某根弦一闪:“宣平公也……”

      “我爹的事你们都知道吧,为平边疆,结果还未从边疆回来便病死了。”程廷啧啧摇头,又大力拍裴颐之的肩膀,裴颐之一躲,他的手落到半空,没个倚靠,孤零零收回来,“裴兄真不讲义气,我当年去道宫看你的时候可还劝我呢。”

      “你哪里是去看我,你是被小娘子抛弃了对自己心生怨怼。我好劝你早点离开,别打搅道宫清净。”

      “啧,真是绝情。”程廷食指敲桌,“小娘子看,你可就是跟着这么个温柔君子啊。”

      姜煐噗嗤一笑:“程二郎和裴郎自小认识?”

      “算不上熟悉,父辈在偶有在京城见过几次罢了,若不是裴兄这张过人的脸,我还未必能记得。”程廷给裴颐之斟酒,“裴兄也喝啊!”

      姜煐点头:“裴郎确实俊美。”

      裴颐之回望她,她眨着眼睛,道:“裴郎应当庆幸自己长得好看,而且是好看极了。”

      他撇过程廷的酒,耳珠微红,用两个词打发了他们:“不知好歹。花言巧语。”

      姜煐低声笑了。

      话到这里,她转头再看,却不见梁晗踪影。

      姜烨仍旧闷闷喝酒,姜令方那个人她一眼也懒得多看。

      待姜烨被一名舞姬搀着勾着腰踉踉跄跄走出屋内,两道目光跟在他身后,一道来自于雍亲王,一道来自于姜煐。

      程廷还在絮絮叨叨劝裴颐之喝酒,姜煐听得烦了,拿起程廷杯中酒,一口饮尽,低声道:“别逼他喝酒,他会醉。”

      程廷嘶了一声:“小娘子果真辣,喜欢,我喜欢。”

      裴颐之问:“你去哪里?”

      “去解手。”

      “撒谎。”

      姜煐抽出手,随口哄道:“裴郎乖,若我一炷香未回来再说不迟。”

      她急匆匆离开。

      -

      雍亲王府是先帝在时赐予的宅邸,园林格外漂亮。

      姜煐凭着记忆里的路线,三两下穿到后园,潺潺溪水尽头停着几叶扁舟,荷花含着花苞,悠然静谧。

      她刚才跟着姜煐一路至此,拐了一个弯儿便不见人影。这处虫鸣幽幽,四处漆黑,隐隐约约传出男女苟合的靡靡之音。

      她想起从同心那处看来的春宫瓷画,如今传到耳边的声响似乎正是瓷画上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慎踩到树枝,发出嘎吱一声响。

      “什么人。”

      竟是姜烨的声音。

      姜煐屏住呼吸,悄声躲至假山后。

      姜烨和那位舞姬么?在这里……

      “姜烨你放开我。”

      “涴清莫出声,”姜烨冷笑道,“当初你勾着玄盛,抛下不要了,现在你勾着我爹,便抛下我,做了我的小娘。涴清还敢说爱我,真是好大的本事。”

      “姜烨唔——”

      一阵气息紊乱的亲吻叫人脸红心跳,唇舌水声啧啧作响,温柔水波掩不住婉转莺啼,阵阵荡漾。

      “姜烨我没有……”梁晗边哭边说,话全被他吞下腹中,含糊不清,“你让我来见你,我就来了。姜烨,我听话……”

      姜煐想到梁晗死无全尸,就心生不满。她脚步挪动,想要趁合适时及时离去,不想往后一退,却将将落入来者怀中。

      她被那人捂住唇,手肘下意识往后一拱,那人硬生生一声不吭,等熟悉的兰香将姜煐浑身裹绕,她才恍然松下脑中弦,靠在他怀中。

      裴颐之手心微凉,怀中却暖,她侧过头,闻见一股淡淡酒气,便知他喝酒了。

      他的发拢在她胸前,像第二张褙子,滑亮柔软,触感极佳。姜煐感觉他的呼吸相较平时更为粗重,头往下垂,半点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却让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肌肤相依。

      他的鼻尖就藏于她的耳垂后。

      他的唇就在她脖颈后。

      可他在隔壁艳语中什么都没做,仅仅是用极微小的气声说:“雍亲王来寻了。”

      姜煐抬起头,把耳珠送到他的唇间。裴颐之捂住她唇的手一紧,缓缓松开,抿了抿唇,似乎吞下了那芳馨袅袅。

      她拉着裴颐之要走,可是正如裴颐之所说,前有雍亲王,后有姜烨,假山后无路,她能往哪里走?

      她万不能在此情境下抛头露面,置于被动地位。

      她钻进湖上扁舟,湖水悠悠荡荡,她一个没站稳爬倒在舟上,裴颐之俯身进来,掖好两侧船帘,在极为狭小的空间中撑在她身侧,与她呼吸相闻。

      姜煐听见外头声势浩大,雍亲王姜令方勃然大怒,令姜烨跪下。梁晗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被雍亲王扇了一巴掌:“贱货!”

      姜煐就要起身,被裴颐之一把按住,死死压在怀里。

      “皎皎莫冲动。”

      她听见裴颐之的心跳声,平稳,安心,令人想到宇宙无极之震颤。可她又想到梁晗在雨中跪求她的惨状。她生怕自己再度成为凶手:将他人变成她手下的冤魂,抑或成为袖手旁观的留恨者。

      水波荡漾间,姜煐眉目生忧,裴颐之静静揽着她,安抚她:“殿下还记得那句话吗?”

      哪句话?

      她魂不守舍,痴痴抬头。裴颐之含着笑,凑到她耳边,把话送进去:“燃同根而天命见。”

      姜煐点头时脸颊蹭过他的唇,留下一道潋滟水光。她心尖一颤,裴颐之眸色转浓。

      她不确定道:“这是裴郎说传出去的……”

      “正是。”

      传假天意,铺开一台好戏,当在后的黄雀。没想到裴颐之早早记下她在道宫前临行的话,在她昏迷时就已经做好打算。

      她说:“裴郎总是知晓我心中所想。”

      她顿了顿,抬手抚过他的脸,眼中幽光浮动,比莲花灯盏里飞升的烛光更叫人沉迷心醉。

      姜煐轻轻说:“裴郎猜猜看,我现下心中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唇瓣几乎贴在她发边。他的喉珠上下滚动,面色却如月清冷,叫人捉摸不透:“皎皎总是随心所欲,我怎能猜到?”

      她不声不响,捉着他的手挪到心口处,那里一声声发颤,姜煐柔声道:“连我都弄不明白我自己了。”

      裴颐之手下软涨如玉,霎时间把呼吸丢到九霄云外。他缓缓挪开温香软玉,哑声昭告男女大防,却被姜煐捧住了脸,硬生生叫他回转来看她。

      玄盛说,梁晗爱他。
      姜烨说,梁涴清爱他。

      爱一个人究竟是何表现,她似乎可以从裴颐之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舟外声响减弱,梁晗被雍亲王带走,下令关在房中,姜烨亦被软禁于宅中。

      姜煐暗自记下梁晗被锁的地方,这厢裴颐之醉眼迷蒙,微微张唇,低下头,想要亲吻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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