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伐木开始造作》一川风浓

69、问心之境（二）

　　宋隽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很久，天慢慢下起雨来。
　　他被没有被淋湿，雨水落在他身上，像是落在霓虹灯广告牌下的水面，激起荧光斑驳，却无人看见。

　　看来，他和这些人，并没有在同一个世界。
　　他并没有真正回到蓝星——况且，按道理说，现在整个蓝星应该空无一人吧？
　　这么热闹又让人麻木的画面，倒是让人想起许多年前。

　　宋隽再次伸出手，手里多一把黑色的匕首，雨水打在上面，带出冷冽的痕迹。

　　在过往的岁月里，曾经有二十多年，宋隽在很多人眼里是敏感、胆小、透明的状态，每次被父母“教育”之后，他就会来到这条街，这里人来人亡，他们顾及脸面。

　　父母专制跋扈，他习惯了逆来顺受，他的生活、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父母的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展开，他的喜恶、特长、穿着全都由母亲的一手打造。

　　“我们都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吗？

　　“要不是因为你。”
　　——只有你们这样想。

　　“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你怎么那么矫情。”
　　——这并不矫情，我真的很痛。

　　“你怎么啥都不会？”
　　——我会很多东西。

　　“你能干成啥？”
　　——我可以养活自己了。

　　“你不是活该吗？”
　　——我该，我该把对方弄得更惨。

　　“你也有问题。”
　　——我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巴掌打不响。”
　　——一个巴掌怎么会打不响呢？

　　“你没有点羞耻心吗？”
　　——羞耻心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别人给的。

　　“你对得我们的付出吗？”
　　——付出？什么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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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道德绑架、全是质疑打压、全是讽刺谩骂，成了一把又一把割在他身上的刀，血流多了，也不知疼痛。

　　他躲在这条街上，用人群作为城墙，尖刺的话语却穿越人群，从他心里破防。

　　他那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是一间长满霉菌的房间，里面血迹斑斑。

　　哪怕他长大之后，知道了那些是不对的，但他没有意愿去改变。

　　是宋弥，是宋弥的出生，他第一次看见妹妹晶亮的像琉璃一般的眼珠子的时候，无悲无喜，只是闪过一个念头——

　　她也会和自己一样，成为父母的傀儡吧？她以后的眼睛也会失去光芒，成为麻木无感的行尸走肉吧？

　　可是，她对着他咧着嘴笑，那一瞬间，他好像第一次活了过来，就像太阳照进房子里，霉菌开始惭愧，血液回暖倒流，伤口治愈，他不愿意妹妹也走进满是霉菌的屋子。

　　所以，他决定走出来。
　　所以，他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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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子已经钝了，人也已经老了，那些曾经以为像一座山一样沉重的话语，落在他耳边已经轻飘飘了，曾经以为地狱一样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值一提。

　　“呵，我都快忘记那些过去了，我还以为我都忘干净了，看来还是没有忘的足够干净……”

　　他的血肉被历史、哲学、艺术重新构造，他开始拒绝、开始争取、开始报复，他们害怕、畏缩、求饶，但不认错。

　　他们是错的，为什么要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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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消失了，整个街道寂静无声，宋隽握紧手中的刀。
　　这一次，他照样杀出重围！因为他现在不止有妹妹，还有了朋友和战友，还有了心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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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了，维塔斯粲然一笑。
　　是那座海洋馆，那座私人海洋馆。
　　维塔斯的美，在那座海洋馆湮灭之后更加耀眼夺目。

　　大二那年，曾经因为家贫和父母的病，他找到了一家海洋馆做兼职，扮演美人鱼。

　　他有一头海藻般的绿色长发，在海水中散开的时候，比太阳还要璀璨。

　　那一天结束，有人推荐了一家私人海洋馆，一天能挣到他一学期的学费。

　　他以为那天是他的新生，殊不知，却是地狱的大门朝他缓缓打开。
　　财富和权势让人为所欲为，他被“束之高阁”成了海洋馆里的玩物。
　　他们喜欢隔着水、隔着雾、隔着纱，用目光描摹他，从上到下，用声音刺激他，从里到外。

　　众人眼里，活色生香。
　　他的心里，白骨成塔。

　　钱，攒够了。
　　家人没了。
　　人生没了。
　　海洋馆也没了。

　　新闻报道，那家私人海洋馆，因为鳄鱼破门而出，咬死了十几位参观的观众。

　　那一天，海洋馆的水池里，血红一片，伏尸遍野。
　　那一天，他浴血而出，向死而生。

　　他只是合同上的兼职的表演人员。
　　他只是被绑在高台才得以脱险而已。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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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之后呢？”
　　“给你十万。”
　　维塔斯闻言笑开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笑，很美，太美了！”
　　一模一样的话，这是重现，对吧？

　　也许他会对端坐高台产生畏惧，但是，他也会对咬破敌人的脖子，感到刺激。

　　刺激和畏惧，不都是精神的兴奋剂？

　　他从未忘记梦魇，因为他靠梦魇维持生命。
　　他舔了舔嘴唇，明明说着要求的话，语气却趾高气扬，“给我一把刀，长一点、锋利一点。”

　　对方甘之如饴，“哈哈哈哈，好，我也喜欢玩儿自己的。”
　　就像下地狱，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

　　如果说克里斯有什么最讨厌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乐高。
　　因为他浮躁且没耐心。
　　他自幼父母恩爱，亲朋和睦，一直到二十六岁，顺风顺水顺财神。
　　他还中了彩票，多幸运啊。
　　一千万。

　　古人说：否极泰来，他没“否”过；
　　古人也说：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
　　他被绑架了，连带着父母亲朋好友。

　　绑架犯如果是个普通绑架犯就算了，显然这个绑架犯不是。
　　他不止缺钱，他还缺心眼儿，他调查了克里斯的过往。

　　他嫉妒，嫉妒使他面红耳赤，并且顺便花钱买了一套乐高，规定时间内如果克里斯不拼完，他就不要钱了。

　　他要命，他全家人的命。
　　克里斯拿着手里的乐高心想：他那里是要命，就是想看他如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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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只有他讨厌做的事情，但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

　　三万块乐高、500多块人偶，一个星期，168小时，他当然可以完成。

　　钱没了。

　　大家都没事儿。

　　这件事儿好像就是一场梦一样。

　　不管对于谁来说，都是。

　　对于克里斯来说，这是一场手指抽筋痉挛、脑子发昏发晕也不能停下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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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发誓，再也不会碰乐高。
　　克里斯看着手里的图纸，骂了句：艸你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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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
　　储光明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卡里的余额，足够他生活上百年了。

　　可是如果货币贬值怎么办？
　　还是发生战争怎么办？
　　要是钱突然没了怎么办？

　　这样的日子似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他好像生活在一个五颜六色又美好的泡泡里，但是如果谁伸手那么轻轻一戳。

　　啪！

　　泡泡就会破掉，他会从泡泡里摔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啊啊啊啊！”他又被噩梦惊醒，梦里他摔得粉身碎骨，嘴里还在说着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卷起来。

　　他不想工作吗？当然，没人爱工作，特别是麻木循环无价值的工作。

　　但他从小受的教育让他没办法持续好逸恶劳，失去人生目标的他，就像脱线的风筝，也许早晚会有一天，死在一场无疾而遇的大风里。

　　储光明，一个经历过35岁魔咒的男人，怎么还跨不过这个坎儿了？

　　他必须找回他的目标，原来一直以为的闲逸生活竟然是他内心不曾察觉的噩梦。

　　他习惯了未雨绸缪，习惯了告诫自己“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高枕无忧的日子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幼时家庭优渥，家财万贯，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

　　十年富裕人人捧，一朝破产万人嫌，富贵好似黄粱梦。

　　家散了，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家里的人精气神儿也散了。

　　他开始明白钱和权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捧
　　他以前是个没用的富二代，他现在也是个没用的负二代。

　　他挣了点钱，还了债，卡里还剩下15块，他到租住的小区楼下吃了一碗葱花蛋炒饭。

　　那是还完债之后的第一餐，比其他过往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还要香。

　　他吃的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有剩下。
　　看着店门口老板娘种的葱花和蒜苗，他想，就种菜了此余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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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菜？种什么菜？
　　储光明甩了甩脑袋坐起来。

　　都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百废待兴，这个世界一切从零，这个事情拥有无数机遇和未来，他的眼里能看见这个世界铺满了金子，他不止可以发财，他还可以做人上人。

　　而今迈步从头越的人不是他一个，是全世界啊
　　权势和地位。
　　金钱和物质。
　　养花和种菜。
　　享乐和安逸。
　　怎么会是选择题呢？他不该都要吗？

　　什么千秋和当下，他只选当下，那是没得选，他现在难道没得选吗？

　　不，现在有一条康庄大道在他面前，他得走上那条路。

　　第一步，他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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