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之旅》何十五

2、第 2 章

　　于孙成才而言，韩佳人这仨字的存在就是她负隅顽抗近十年“改名”事业依然没死心的最好正面教材。
　　原因无他，因为韩佳人不仅改名成功了，还“梅开二度”，最关键的是这两次都不是她主动改的，叫孙成才没来由地羡慕。

　　初三那年，孙成才班上来了个转校生，就是韩佳人，那会的韩佳人还不叫这名，但读起来也没差，她那会叫——韩家人。
　　等到开学，俩人考到同一所高中，竟然还分到了同一个班，韩佳人跟班主任提了请求后，俩人重又坐回了同桌，到这会，孙成才才知道，不过一个暑假的功夫，这姑娘的“家人”两字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佳人在侧的佳人。

　　那会的孙成才问过这事，韩佳人也是毫不避讳地告诉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韩家已经正式承认我这个外来的姑娘了，所以就没必要再叫‘韩家人’这么个膈应人的名字了。”
　　佳人又说了，“你瞅瞅我妈改的这个字多好，叫起来名没变，但更好听了！”

　　确实，孙成才有点悲凉地想，真是同人不同命。
　　都是娘要再嫁，她跟这位同桌不同的是，她跟了爹，而这位跟着她妈一道把她那不成才的穷爸爸一脚踹了，转身投入了富爸爸的大家庭中。
　　好在富爸爸也姓韩，韩佳人她妈只给她改了个名，从“韩莹”改成了“韩家人”，至于为何改这仨字，很好理解，当时富爸爸家举家反对她妈进门，况且还要带个小的过来，更是不能忍。

　　改成“韩家人”纯属故意的，就是为了挤兑那家人，尤其是她妈那个刁钻的后婆婆。
　　好在，不出一年光景，她妈就上位成功，这才觉得，一个女儿家家的，叫这名确实不好听，遂大手一挥，改了个单字，名还正常叫，但意思则完全不同了。

　　如今女大十八变的韩佳人也算没有辜负她妈取名的一片苦心，真长成了佳人的模样，当然前提是，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成才！”
　　这一声吼，把旁边一对正你侬我侬两片唇马上就要挨在一起的小情侣生生打断了。
　　男生不悦地看过来，韩佳人立马抛了个媚眼过去，男生害羞地低下头，女伴见状，“嘤嘤”两声，小拳拳捶在男生胸口，跑了。

　　孙成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也没看韩佳人，重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前方挂着的电视上。

　　“看什么呢？”韩佳人在她身侧坐下，也抬头朝上看去。

　　孙成才没吭声，她就自己看，看了会，明白了。

　　“嘿，这事啊，”韩佳人拿过孙成才面前放的那杯冰可乐喝了口，自顾自道：“这事不早上就在群里传开了嘛，到现在都已经失去新闻时效性了，早没人关注了。”

　　这会电视屏幕中正好放出一则警情通报。
　　写的是——
　　“8月14日22时55分许，在兴州区盘山路与朝江路交界处发生一起商务车与小轿车碰撞交通事故。
　　事故发生后，公安交警会同相关部门迅速开展救援处置。目前，事故造成2人死亡，2人受伤，1人失踪，2名伤者已及时送医救治，其中1人重伤，1人轻伤，失踪人员还在全力搜救中。肇事驾驶人已故，事故调查等工作正在进行。”

　　孙成才回收目光，明明是昨晚才发生的事，没想到，这还没到24小时呢，已经成了韩佳人口中失去新闻时效性的旧事了。
　　孙成才没什么意见可发表，之所以关注到这则新闻，也不过就是刚才等人等得百无聊赖，无意中瞥见罢了。只是“车祸”俩字，无端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韩佳人大概猜到点什么，一拍她手背，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听人说，这可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

　　“就死的那俩个，”声音压得更低，韩佳人道：“听说是搞破鞋的。”

　　“我也是听人说啊，好像是被正室捉|奸在床，俩人逃跑时慌不择路，跟迎面的车撞上了，”韩佳人挺感叹，“就是可惜了对面那辆商务里坐的人，你说好端端的，碰上这么个事。”

　　“听说重伤那个到现在还躺在ICU呢，还有个失踪的，我估计八成也是凶多吉少了……”

　　韩佳人还要再感慨，孙成才一举屏幕到她面前，打断道：“钱退回去了。”

　　“别啊，”韩佳人立马道，“退回来干嘛，这是喜钱，不能退的。”

　　“喜钱？”孙成才狐疑道。

　　韩佳人重又给她转了回去，这回直接转的支付宝，转完，看着孙成才，难得正色起来，“对啊，喜钱，这我订婚的喜钱。”

　　“订婚？”孙成才更诧异了。

　　这货不是大一被个渣男伤完后就励志从此做个浪迹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渣女吗，天天叫嚣着“男人都是狗”的人，这就要订婚了？

　　“哎呀，之前没跟你说，也是因为这事，挺……”韩佳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挺魔幻的。”

　　在之后漫长的半个小时里，孙成才听完了前因后果。
　　这事虽然经过很魔幻，但事本身并不复杂，按孙成才的理解，把那些“艳丽”的偶像剧情节剥离后，就是韩佳人阴差阳错遇到个人，这人好巧不巧呢，还正好是她妈给她物色的良人，这不巧了嘛，俩家一合计，等韩佳人研究生一毕业俩人就完婚。

　　“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韩佳人两手一摊，“反正现在就等我毕业了。”

　　孙成才默了两秒，“挺好。”

　　知道她自打年初从支教那边回来，这小半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韩佳人本身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直接问道：“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
　　打算就是继续搬货，继续投简历，继续找工作，直到找到能被孙中看得上眼的工作，成为他眼中的“成才”，从根上缓和日渐紧张的父女关系。

　　说实话，孙成才心中没什么大志向，既然是自己主动从支教学校那边回来的，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从小到大跟老头俩个相依为命久了，虽然时常拌嘴，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也就剩做个孙中眼中听话懂事能成才的好女儿了。
　　当然，如果能顺利改名的话，也算给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添了点盼头。

　　“就还是那……”
　　话没说完就被韩佳人打断了。

　　“别那样了啊，”韩佳人愤愤道，“你爸有志向那是你爸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孙成才不吭声了。

　　韩佳人捣捣她胳膊，“哎，要不这样。”

　　孙成才望着这丫头伸出来的两根手指，不明所以。

　　韩佳人解释道：“这第一呢，现在不是网红啥的火得很嘛，我记得你之前会点……”

　　“嗯，就那种什么起死回生啊，葵花点穴手啥的，要不咱从这点入手，也做个大网红怎么样？”

　　还没等孙成才发表出什么意见，这姑娘又道：“这第二条路嘛，我也给你规划好了，你看要不这样，我呢跟我妈也说说，反正她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印象老好了，让她从她认识的那些人中，帮你挑挑，说不定就成了呢！”

　　孙成才听出来了，这姑娘给她划了两条道——一是当神棍；二是当全职太太。

　　只是很可惜，孙成才目前对这两条道都不怎么感兴趣。她刚要回绝，顺带口的先纠正道：“我没法做起死回生的事。”

　　韩佳人摆摆手，意思是叫她不要谦虚。
　　大三那年，俩人结伴做了次短期支教，期间孙成才遇到个老道人，阴差阳错下，教了她点针灸，穴道的“邪门歪道”，孙成才没太把这事放心上，后来有回韩佳人遇到个烂桃花，竟然想在学校后巷堵她，还好那次她是跟孙成才一道走的，俩个姑娘被围，慢慢缩到墙角，牵头那个狞笑着走近，韩佳人是真被吓到了，一边大声呼叫救命，一边把孙成才左臂捏得生疼。
　　待人走近，孙成才横着胳膊把人挡在身前，叫他不要再靠近。

　　男人盯着孙成才，忽然觉得，这姑娘长得也不错，咸猪手正伸半空，孙成才立时给他展示了什么叫“不要再靠近否则真的会变得不幸。”

　　须臾，男人倒地不动弹了，身后跟的那几个小混混也都吓坏了，都以为孙成才“杀人”了。
　　有个胆大的，一探鼻息，哪还有半点呼气，这可不就是翘辫子了吗，吓得当场撒丫子跑了。

　　其实孙成才不过点了他几处死穴，让男人“假死”了一回。

　　“就到现在，那货搁学校见着我，都得叫声姑奶奶呢。”韩佳人不无得意地说，“哎，我说真的，就你那呼呼两手的，放网上肯定爆火！”

　　老先生临终教她的东西，孙成才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到网络上去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的，“行了，说点靠谱的。”

　　韩佳人朝她吐吐舌头，啃汉堡去了。

　　回家后，孙成才思考了一下韩佳人想传递给她的中心思想，想来，无非两点，她现在不光是个单身狗，还是个穷光蛋。
　　久不发动态的人，点开朋友圈，编辑了又删，删完又重新编辑，删删改改的，废了好大劲，终于编辑出了一条。
　　孙成才盯着看了两秒，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

　　叫她在朋友圈广而告之自己想找另一半这种事，果然还是很……

　　“叮”。
　　微信进来条新消息。
　　孙成才以为是韩佳人，没成想竟然是王婶。

　　王婶：[成才，还没睡呢吧，跟你说个事。]
　　……

　　几日后，孙成才坐在家斜对巷里的烧烤摊，听韩佳人跟她抱怨，“真是日|了|狗了，我都出门了，又被我那鸡婆导师叫回去了。”
　　孙成才仰脖灌了口，“没事儿。”

　　“诶，今天什么情况啊？”
　　晚间非必要，韩佳人为了保持其苗条身材是拒绝夜宵这种东西的，之所以能牵头叫着孙成才出去，完全是为了听八卦，前几天王婶给孙成才说的那事，其实就是给她介绍了个适龄青年。
　　韩佳人一听，这还得了，恨不得俩人见面这天就在现场围观。

　　“不怎么样。”孙成才一句话，打断了对面发散到外太空的思绪。

　　“什么情况啊？诶对，长啥样啊，帅不帅？”

　　孙成才想了想，愣是没想起那人长啥样，更无从评判美丑与否。

　　俩人在某洋快餐店见的面，孙成才原是不想去，可惜下了工，直接被赶过来的王婶堵在更衣室里，带过去后，王婶就功成身退了。
　　孙成才只记得俩人相互介绍了下自己叫什么，之后这男人就对她“打开了话匣。”
　　他问孙成才，打算多久结婚，目前名下是否有车有房，原本可能还想问婚前财产如何分配，一听孙成才穷光蛋一枚，后面的问话就有点不客气了。

　　“卧槽，他真这么问的？这货从哪个星球挖来的啊？这也太没品了！”

　　孙成才是在他问出“你之前交往过几个男朋友，还是处……”的时候，离开的。

　　男人在她身后豁然站了起来，“唉，你这是干什么——”
　　孙成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韩佳人忽然觉得她家鸡婆导师这回鸡婆得挺及时，心疼归心疼，但韩佳人实在不擅长做安慰人这个工种的活。

　　“算了，你也别多想，这年头嘛，连母猪都能上树，男人渣点，坏点，蠢点，非人点，也都很正常。”
　　韩佳人话锋一转，“但你可千万别灰心啊，好男人还是很多的。”

　　孙成才并不想在周身男性为患的烧烤摊中，继续跟她讨论好男人这个话题，“没什么事，挂了。”

　　那边默两秒，感觉自己也确实无话好说，正要开口，忽地听见听筒中传出一声“卧槽”。
　　声如洪钟，连韩佳人听了都自愧弗如了一下，赶忙问道：“怎么了？”

　　孙成才定睛看了两秒，只顾跟电话那头回了声，“再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人侧歪着被人推到了她的小桌前。
　　预制板做的小桌不稳又太矮，那人腿肚子在桌沿边狠狠撞了下，身体随即后倾。

　　在周边一片惊呼中，孙成才站起，手推在侧歪男人后背上，把人生生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