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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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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最恨自己比起姐姐来还要艳丽的这张脸,一颗小痣坠在下眼睑,像一道出格的口红痕,谁都想再变本加厉地抹一遍过去。洗漱时刚挤好的一块牙膏完整掉进台盆里去,他嘴唇还没有沾过水就芙蓉般潋滟,因为继父的要求,连头发的长度都只能随自己命运大流去首鼠两端,在赛船一样不断摆臂划桨的生活里,他唯一庆幸和慰藉是姐姐已经砸破窗子逃走。漫长记忆冰河里,只有姐姐为自己扎起马尾时凑近耳边的话语余温未了,她说:“林秋,他不注意的时候你就摘了发绳做你自己,别被驯化成摇尾乞怜的狗。”
(2)
狂风暴雨把他吹乱、打衰,他飞旋着坠落到泥巴里头,身体被降解为一种肥料,于是蕾丝胸罩、荡领紧身裙、粉色蝴蝶结发绳……都逐日地茁壮,快要长成一棵压实他、也紧迫着他一丝一毫呼吸空间的大树——他说自己不甘愿埋在春天,更无意伟大的牺牲和奉献。他厌恶所谓被希望独裁的说辞,并不被兑现的承诺令他恼火,他认为天地是一杆失衡的秤,也是块不公道的惊堂木。他吝啬给予真心的吐露,但大方地允许各类贬义词消耗在自己身上,一个掉下去,另一个就补上来,粘牢着他,填满他被美好追逐的空缺。他自认最可惜是虽然有意轻薄自己,却无心去死。他恨毒自己的名字,因为是父亲送给已亡人母亲最深刻的悼词——无可比拟但竭力模仿的相似——母亲是林秋,他也叫作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