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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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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知自听到秦香絮的声音后,便有些无所适从。
当年他亲手给贺央敛尸收棺,纵然大火烧得贺央面目全非,他也敢肯定那具焦糊的尸体是贺央的,因为沈府上下,没有哪个敢穿女主人的衣服。
所以他不会弄错。
绝对不会。
央央她——
想到这儿,沈鹤知面上痛苦神色更甚,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比谁都清楚央央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可是,他也比谁都希望央央能活着回来。
但,可能吗?
早年间他疯狂地找寻央央的下落,近乎偏执地认为她没有死,贪婪地祈求上天,让央央回到他身边。
可属下带给他的回复又是什么呢。
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主子,夫人已经死了,请您节哀。’
沈鹤知用力地合上眼眸,指节捏到发白。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怀抱被折磨过无数次的希冀,祈盼央央归来。
“主子,我把张秉成带来了。”李成在这个时候敲门,小声说着。
沈鹤知睁开眼,勉强恢复了些往日的镇定,说:“进来吧。”
张秉成走进屋内,朝沈鹤知行完礼,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主子。”
沈鹤知走到他身边,失去平日的风度,有些用力地捏住他的肩膀,焦急说道:“我问你,你在监视公主的这段时间里,可有见过她幕篱下的真貌?”
张禀山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但却不敢吱声,只老老实实道:“不曾,公主只在每日睡觉时,才会摘下幕篱。”
而那个时候,他会让其他暗卫换他守在屋顶。
“不曾......不曾......”沈鹤知像是受到什么打击,只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李成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主子只因为张禀山没看见合阳公主的脸,就这样颓丧,提议道:“要看公主有何难,咱们多的是机会,一个幕篱而已,风稍微大点,就吹开了。”
张禀山也点头称是,说:“是啊主子,您不必过于伤怀。”
沈鹤知未被他们安慰到,只沉默一阵,问:“有迷药吗?”
李成心里一惊,问道:“主子,您这是要迷晕公主?”
迷晕公主的事儿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那就是明晃晃的谋逆。
事儿李成是能办,可安华寺毕竟比不得府里,人多眼杂,万一到时候哪个起夜的看见了,可是后患无穷啊。
“主子,您要三思。”李成急忙道。
张禀山也明白其中的危险,便也跟在后头劝道:“主子,若您想看公主真貌,咱们有很多稳妥的法子,不必急于一时。”
沈鹤知对待两人的劝阻,只有简明利落的两个字:“去做。”
李成只好忍住腹中千万言语:“......是,主子。”
皇家小院虽名头带了个皇家,但那并不代表真如皇城般密不透风,它说到底,也就是个气派点的寮房罢了。
李成跟张秉成带着迷药,很轻易地就进了院。
先是迷晕两个看守的侍卫,剩下的,便是公主。
李成用手在纸窗上扣了个洞,然后将药管伸了进去,很快,他便听到守夜侍女倒地的声音。
这个时候,张秉成也回来了,跟他道:“李小姐那边的人也已晕倒了。”
迷晕李凝娆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她与秦香絮同住皇家小院,若主子来时被她看见,那可就麻烦了。
事情都办好后,李成才去请沈鹤知,道:“主子,事儿都办妥了。”
沈鹤知定定地坐在房中,听到李成的话,却没有第一时间动身。
李成以为沈鹤知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就又重复道:“主子,事儿办妥了。”
沈鹤知这个时候才应声:“知道了。”
他慢慢起身,慢慢开门,做什么都是慢慢的。
李成想不通,为什么方才还疾声厉色叫他们去办事的沈鹤知,现在却又犹犹豫豫起来。
就好像......在害怕一样。
李成蓦地一拍脑袋,将这想法打出去。
不可能的,主子怎么会怕,主子叱咤官场这么多年,若知道怕字怎么写,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即使沈鹤知走得再慢,皇家小院与他的寮房,还是很快能走到。
秦香絮的房门近在眼前,他在大门处抬手,微微顿一下,才用力将门推开。
守夜的侍女,七歪八扭地倒在地上,显然彻底昏死。
而床上的秦香絮,则被掩盖在厚厚的床帏之下,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如何也看不清。
沈鹤知的心飞快地跳起来,后背也浮出一层薄汗,他迈着缓和而坚定的步子。
走到床边后,他撩起床帏,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人。
女子的身形很纤细,墨发倾泻有若上等绸缎,落在外头的肌肤嫩白如雪,光看背影都知道是个美人。
沈鹤知看了眼她放在腰际的手,上头红痣赤红如血。
她是秦香絮没错。
沈鹤知抬起手,轻轻地放在女子的肩膀处,手指放了又紧,紧了又放。
在李成以为他就要放弃的时候,沈鹤知用力,把女子给翻了过来,一张清丽的面容,瞬间出现在眼前。
沈鹤知松开手,倒退好几步,身子有些不稳。
李成想去扶,但动作间,却听得耳边一道涩然的哽咽声:“李成......她不是......她不是......”
沈鹤知的眼泪含蓄在眼眶中,他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愣愣地往回走。
是啊,他怎么能想不到呢,若央央真的活着,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来寻他。
泪无声无息地顺着他面颊落下,夜风吹拂,泪很快变冷,冷得人由心至身地颤抖。
沈鹤知想起床上女子的面容。
她很漂亮。
但,不是他的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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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四年的时候,沈鹤知的心死过一回。
元和八年,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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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絮坐在晃荡的马车里,有些焦急地掀开帘子朝外瞧,想看看还有多久能回到京城。
随风边驱马,边有些不安地问道:“公主,您这法子......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秦香絮说。
她与晴雪身形相似,所以晴雪只要换上她的衣衫,点上红痣,然后再带上幕篱,听晨经的时候只要不开口,哪怕她母后来了都认不出。
秦香絮又催促道:“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我眼看着天都马上要亮了。”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京城了。”随风说。
雄伟的城门总算是在眼前出现,随风举起秦香絮的皇家令牌,给守城士兵看了眼,他们就赶忙开门,让马车进去了。
秦香絮直奔着大理寺而去,她下马车时,天色还黑沉,月色若漆霜,冷冷地黏在人肩头。
她直奔着地牢而去,一路上,只要亮出她的令牌,大理寺便无人敢拦。
虽是京城大理寺的地牢,可这里比起郡县的地牢,却反而更加的破旧,甚至可供通行的道路,都窄得只能过一个人。
石壁上爬满了青苔,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水,滴滴答答地响着,回声震荡在人耳边,气氛便更显阴森。
秦香絮没让随风在前头探路,直接而果敢地迈着步子,一级一级地下着台阶。
等到了下面,勉强有些亮光,嵌在石壁上的红烛流着血泪,暖黄色的灯火是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异色。
秦香絮去到了走道最末尾的牢房。
那里,关押着她想要的人。
男子被架着双手悬在牢里,身上满是鞭笞后留下的道道血痕,伤口深可剑骨,狰狞地爬满他全身,像极了蜈蚣。
随风拿着捕快递过来的钥匙,推开牢房的门,走进去。
“醒醒,醒醒。”
随风见拍不醒他,舀起一勺子冷水,就朝他的脸上扑去。
男子被冷水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浑浊的眼睛,甫一睁眼,他就求饶道:“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真不是绥青县的山匪余孽!”
秦香絮拧眉冷声道:“既然不是,你的手臂上又为何会有团花纹!”
男子虚弱地说:“我不过是借山匪的名义招摇撞骗,混口饭吃而已。”
秦香絮又问:“那你又说自己是流民?”
男子咳嗽两下,道:“如今北地流民势如破竹,官府的酒囊饭袋哪个不怕,我只要搬出这个名头来,他们就不敢动我!”
“呸,”随风啐一口,“既然如此,为什么大理寺少卿审问你的时候,你不说这些话,非要等我们来了才说。”
男子:“大理寺少卿想要拿我立功,所以我哪怕再清白,也只能是山匪余孽,你们不信,可以看我的手臂,团花纹是我画上去的,如今染了血,早看不清了。”
随风检查完他的袖口,朝秦香絮点点头。
秦香絮得知白忙一场,身心俱疲。
她回到马车,准备往安华寺赶,但随风刚准备驱马的时候,秦香絮一个激灵。
那个男子说的话有破绽。
她被骗了!
“随风!咱们快回去!”秦香絮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