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简戎

22、天降亲人

　　出发下山的队伍都已排列整齐，准备就绪了。昊辰也料到因为梁芙宁的存在，慕容枫应该不会选择与他们一队同行。两队人马虽然去的是同一个地方，走的同一条路线，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距离的，也许走着走着就分散了，然后就直接在下个目的地相会，这也是历年来下山历练常有的事。
　　譬如现在，感应到了神女族结界钥匙的慕容枫一言不发的站在肖聿珩一队，看向的却是旁边一行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慕容枫心中默默打算好，「那到时候就由我来给他引路吧。」
　　见两队人马皆登上了两位师兄划出的廓形剑身，此刻潜游在昆仑墟江心的青色蛟龙也苏醒过来，朝着远方提前游走了。
　　第一回下山的弟子们显然没注意到什么，都跃跃欲试着，“我们这便要去降妖除魔了吗？”
　　“是一路打怪升级，然后王者归来？”
　　守在队伍末尾的靳初心忍不住笑意道，“你们想多了，那种下山历练只有正式弟子通过各位长老掌门的批准才行，像是本宗十二宫还有紫阳峰的迦若师兄才有资格。”
　　一马当先的肖聿珩也给新人解释道，“你们不过在昆仑墟待了短短半年，武功修为都太浅，对付不了什么妖魔鬼怪，此次下山一是给你们探亲，二是让你们旁观学习的。”
　　“是呀，我们这行只领了些简单的任务，到时候你们肖师兄在前方打怪，你们从旁协助，哪怕给他加油鼓掌也成！”听靳初心这么说，肖聿珩无奈回头给了个苦笑的表情。
　　“原来如此，那我们提前完成任务的话，是不是还能多点时间去探亲？”王芷仪问道。
　　“没错，肖师兄会给你们安排时间的，不会让你们错失与亲人相聚的机会的。”
　　慕容枫站在御剑飞行的队伍当中并未说话，小蝴蝶道，「即是可以探亲，那我们去神女族的领地也没问题嘛！」
　　昊辰一队在前方不远，偶尔还能瞥见几眼，过了这片辽阔江域，便是完全飞出西北蛮荒之地。
　　这鬼斧神工的自然奇观，令诸多低头俯视的师兄弟惊讶，“当初我们竟然跨越了这么多山海跋涉到了昆仑墟。”
　　“想想真是不易。”
　　“好在苦尽甘来！”
　　这一条江流看似平缓，实则水深千丈，“夏季时节，常常波涛汹涌，古称‘凶水’。”靳初心给新人们介绍着，“若非这条路是离开昆仑墟前往凡间的最佳捷径，一般我们也不会选择走这条水路，”说罢她又嘱咐了两声，“肖聿珩，你再飞高点儿，我怕万一遇到什么水怪就糟了。”
　　靳初心思考在理，肖聿珩马上提升了飞行高度，可越往上，越寒冷，就连意宗给的维持体温的特效药也有些扛不住，王芷仪跟梁芙宁两个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靳初心看她俩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又道，“算了，降低点儿高度吧，反正前面有昊辰一行人替我们先挡着。”
　　肖聿珩照做不误，这样一来，前面小队又回到了视野中央。
　　飞得低了，也就慢慢听到了下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像是水流冲击岩石之声，而像是——
　　“怎么好像有婴儿在哭？”梁芙宁纳闷道，低头仔细瞧了两眼，却始终没有搜索到什么。
　　肖聿珩蹙眉，但看远方日上中天，气温升高，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也听到了真奇怪，这地方怎么会——”王芷仪话音未落，就忽然尖叫起声，这一声马上刺破刚出昆仑墟的激动心情，“啊啊啊！！！”
　　只见前方突然掀起一阵滔天巨浪，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队伍就已经被浪潮带走，凭空消失了。肖聿珩亦是眼疾手快，神剑即刻飞升，吓得一行人还没看清楚眼前发生什么状况，就已被带至了更远的高空中。
　　肖聿珩眉头紧锁紧张下令道，“初心，你好好照看他们！我先去大师兄那里帮忙！”
　　前面一队似是遇到了风险，第二队的人马都趴在扩大的剑身上颤颤巍巍的往下看着，可飞得太高了，根本见不着下面发生什么事，“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了……”
　　“好恐怖，我们还没到凡间就遇到了大麻烦……”
　　靳初心宽慰大家道，“不用担心，既然大师兄跟二师兄都在，他们一定不会有危险的，我们只管听话，在这里好好等着他们即可。”
　　“是啊，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靳初心看向慕容枫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透，没有肖师兄的命令，你也好好呆在这儿。”
　　正说着，下面除了可怕的婴儿惨叫声，更是夹杂着一声震天撼地的怒号，仿佛龙啸，梁芙宁的表情惊悚非常，捂住自己的耳朵道，“这又是什么怪物的声音……太可怕了，下面到底有多少东西打起来了？”
　　百米高空之下，一柄巨大的剑身上挂着三个五被吓破胆的本宗新弟子，而他们的两位师兄早已投入战斗，就见那江上四处都挥舞着巨大的黑影，吓得人早已魂飞魄散，“……好多蛇、好多蛇怪！”
　　数不清的蛇身蛇头在他们周身咆哮怒号，只可惜缪懿覃的法力有限，也是被吓破了胆，根本无法再将御剑飞行提升一个高度。
　　她亦是胆战心惊的趴在昊辰的神剑之上，四处张望着与蛇妖争斗的两抹身影，呼喊道，“小心，大师兄！”
　　昊辰同肖聿珩互相看上一眼，“牛身龙尾，九头怪兽，看似是传闻中的‘九婴’。”
　　肖聿珩拧眉道，“不、不止，还有。”
　　二人的法力虽暂时困住了九婴目前浮出水面的三头巨身，但水下还藏着的六条蛇躯不知在同何竞争，昊辰道，“我俩不妨趁此时机除了‘九婴’，将来这凶水也好利于凡人通行。”
　　肖聿珩却觉得不妥，“我怕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是它的对手，更何况水下那另一个怪物，是敌是友亦无法分清。”
　　再说，新人们还在剑身上等着，若是他俩不幸遭了殃，恐怕剩下来的人也有危险，可昊辰固执己见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职责所在，如今既然遇上了，就不该任由它们放肆。”
　　“可是此行并非你我二人来历练的——”
　　肖聿珩劝解的话尚未说完，昊辰已化作一抹白色剑影，转瞬刺穿九婴的其中一个脑袋，见他如此不听劝告，肖聿珩亦无能为力，只得吩咐道，“余下人由会御剑的组织先逃，不用等我们，直接在第一个目的地回合！”
　　肖聿珩再回头应战，此刻九婴已张牙舞爪，将余下的六头身全部展露出来，幸运的是它虽然强大无比，但那浮出水面的六头身全都鲜血淋漓，看似受了重创。
　　昊辰师兄的人剑合一已削去对方两个脑袋，痛得九婴疯狂嘶吼，震怒之下的江潮汹涌不断，肖聿珩连忙加入战斗，持剑挡住那一只就要掀翻御剑的巨头，对剑身上坐着的弟子道，“还愣着干嘛？快逃！”
　　弟子们惊慌失措，不再观战，连忙御剑从各个不同的方向飞离远去。
　　等到昊辰跟肖聿珩二人也伤痕累累之际，那九婴还在肆意挣扎，意识到水下还有条巨龙在缠绕着它要它的命，它只能突破昊辰跟肖聿珩的防范，直奔九天飞去，此时肖聿珩才后知后觉，“……糟了！”
　　不仅是九婴咆哮升天，就连那未知的一抹黑影也急速跟上，争相撕咬，嚎叫不断。
　　果真下一秒那从云上跌落的人影重重，昊辰同肖聿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御剑穿梭，一个个险险的从蛇口中夺过，惊险非常。
　　可他俩不仅要对付挣扎抵抗的九婴，还要拉扯这么多人，显然来不及，肖聿珩接下了梁芙宁，而梁芙宁抓着王芷仪的手，昊辰那边搜索不到慕容枫的身影，问向他拉扯着的四五个师弟，“……慕容枫呢？！”
　　大家都惊慌失措，记忆混乱，“不、不知道，她没跟我们一起掉下来！”
　　而此刻肖聿珩的剑身只载着靳初心一人，靳初心喊道，“人都救齐了吗？齐了我们就撤！”
　　肖聿珩拉着梁芙宁御风空中向上回应道，“是不是少一个，慕容枫呢！”
　　“她方才挡在我们前面第一个就被顶下去了你们没看到她吗！”靳初心嘶吼了声。
　　昊辰赶紧将身边人全部用灵力转移至神剑之上，不再多说，迅速潜入了被无数鲜血染红的水中。
　　肖聿珩咬牙道，“趁着九婴落水，我们先撤！”
　　深不可见的水底全是九婴庞大的碎尸，昊辰根本无法一眼看清慕容枫所在。
　　“不对……少了什么……”他再一定睛搜索，这昏暗水底除了半死不活的九婴以外，方才那条黑色龙影也消失不见了。
　　若是他没记错，那时腾空升天的除了想要挣扎逃离的九婴以外，还有那一抹黑影，按照靳初心的话来说，第一个被掳走的便是慕容枫，那么现在——
　　消失的慕容枫是被那条跟着他们离开昆仑墟一路游至此处的青龙带走了吗？
　　好在他送给慕容枫的那些衣服上，都绣上了一些能追踪定位的阵法，昊辰隔空启动追踪那一刻，慕容枫的衣襟后背，亦闪出一道圆形亮光来，可那在她的后背，她压根儿没有发现。
　　小蝴蝶道，「就这样擅自离队，你的两位师兄一定会担心的。」
　　「无妨，即是他们要插手两头巨兽之争，我也正好有机会逃跑。」
　　此时的她正跨身在一条青金色的庞然大物之上，这青龙潜游速度之快，快到立马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他似乎感应到了慕容枫在他身上替它疗伤，所以就将慕容枫卷了一并游走了。
　　慕容枫方才并未参与战斗，浑身上下多的是气海跟神力，反正这辽阔江域也看不到第二个人，她索性召唤了山川河流之力与她女娲后人修复神魂之力，二者双管齐下，身下的巨龙也迅速得到了恢复，慕容枫道，“你的外伤还需些时日，这是我无能为力的。”
　　他与九婴搏斗之后，身上已满目疮痍，即便慕容枫动用神力也无法将其完全恢复，“麻烦你将我送至岸边，我自行离开即可。”
　　小蝴蝶吐槽道，「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人话。」
　　慕容枫的直觉告诉她，「他应当是懂的。」
　　毕竟动物都能通人性，更何况他还是条灵力充沛的神龙呢！

　　聪明的小青龙果真将慕容枫送至了岸边，而他落地之后也瞬间恢复了凡人的容貌。
　　慕容枫正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要同他告别，谁知再看眼前就出现一个身着玄衣的英俊少年，“……？”
　　少年长发扎高，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看着甚是养眼，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脸上有一点青肿，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
　　他方才化作龙形时并未看清慕容枫的面容，现在隔着不远正式看了两眼，竟比他想象中还要美貌，“……”
　　可她这副打扮看着纤细娇弱，完全不像是有神明之力的女娲后人。
　　龙族少年思考了一下，决定先自我介绍，“我姓风，叫风清苑。”
　　慕容枫愣住，“……你姓风？”
　　“是，我的父亲叫风弦月，而母亲是龙族。若我没有认错，你应当就是我的姑姑，风满月。”
　　这每一个字都如惊天霹雳震一样震撼着慕容枫的内心。
　　「真不敢置信，你找你弟弟数百年，他娃儿都这么大了？！」
　　慕容枫惊讶道，“那你父亲在哪里？”
　　风清苑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来找你。”
　　慕容枫现在满心疑问，都不知该先问哪个，她尚未开口，少年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有人追来了，我们先闪！”
　　等昊辰师兄追至岸边，徒留岸上两串脚印令他陷入迷惑，“……原来、已化形成人了？”

　　慕容枫被少年领着灵闪至闹市中央，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将他们吞没其中。
　　慕容枫站在胭脂水粉的摊位前，不解其意，“怎么了？为何停在此处？”
　　少年道，“你师兄追得很紧，我甩不开，只能用这陆陆续续的人流来隔断他了。”
　　昊辰果真一瞬间的功夫就追到了街市那一头，市集上的车马声，吆喝声，混合着路人交谈声，很容易便让他失去方向。
　　这摩肩擦踵的人群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个八个穿着粉色衣裳的，一时间从背面根本无法分辨清楚哪个才是慕容枫。
　　慕容枫此时正拾起一枚诱人的粉色胭脂，靠近嗅了下，可他师兄路过她身边都觉得会沉迷于水粉的女子应该不是他师妹，居然径直绕过去了。
　　而少年宽大的背正好将慕容枫的一半挡住，他的一只手也搭在慕容枫肩膀。见她师兄远去，少年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摊位老板，问道，“这个多少钱，我要了。”
　　“十文。”
　　风清苑速速付了钱，拉着慕容枫道，“跟我来。”
　　慕容枫跟着他来到一家人头攒动的客栈，她还没怎么来过凡间，打量四周的眼神就没停下来过，直到风清苑让她坐下，“趁着现在人多纷杂，你师兄一时间找不到我们，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慕容枫点头。
　　她看着美丽端庄，又有些木讷可爱，让风清苑完全联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你……真的是我姑姑吗？”
　　这下轮到慕容枫疑惑了，“你说你的父亲叫风弦月……可是，他被困神女族，怎么会、突然就有了你呢？”
　　风清苑若有所思，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我爹他失踪了，我找不到他，所以来找你。”
　　慕容枫半信半疑，风清苑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同你解释，我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在蓬莱龙族了，这一切都是我外祖母告诉我的。她说我的父亲来自神女族，姓风，叫风弦月；他还有个姐姐，叫风满月。”
　　“那你娘呢？”
　　风清苑的表情落寞下来，“……她死了，在我出生之后不久便死了。是她跟我父亲，冒死将我从神女族送了出来，而后我父亲将我交回龙族，便消失了。”
　　慕容枫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万万没想到风弦月居然也逃出了神女族，还有了后代。
　　“你找到了我，却还没有找到你父亲吗？”
　　这也是风清苑的困扰所在，“是，我找他找了两百年，可依旧毫无音讯。而你，我是追着那两把钥匙潜入昆仑墟，才发现你的存在的。”
　　慕容枫歪头不解，风清苑解释道，“我其实一早就来昆仑墟了，还顶撞过梁芙宁的船只。前段时间不知为何你们本宗的长老们要来抓我，说我杀了人，我便只能先行退至凶水了。我在凶水潜伏了数日，还遇到了九婴蛇妖，我怕它会伤害下山历练的你们，便提前埋伏好了跟你们一道前行。”
　　“其实我还来过你的紫阳峰，我来的那日，制造了一场大雾，后来便一直潜伏在紫阳峰后山的温泉水中。”
　　慕容枫隐隐约约回忆起那天，印象中她有一回在后山温泉，确实遇到了浓重非常的山岚，“……原来是那天……”
　　“是啊，我等你师父从温泉处离开，才悄悄潜入了水底，待在你紫阳峰休憩了几日。”
　　慕容枫道，“可那日在我后面离开的应该是我师兄迦若吧！”
　　“你师兄等我潜入水底之后才来的，他一来就嫌水冷，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慕容枫陷入沉思。
　　风清苑不在乎这些细节，问道，“你能带我去神女族吗？我想我父亲可能在那儿。”
　　慕容枫道，“我也在找他，当然能带你一起去，只是神女族结界的钥匙，在我师兄手里。”
　　风清苑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还是得带他一起上路。”
　　慕容枫也是如此思考，“毕竟以你现在的修为，去强抢的话，只会两败俱伤。”
　　风清苑喝了口茶沉默下来，慕容枫也整理了下对方给予的信息，「风弦月在神女族成婚了，对象还是龙族……然后他带着妻儿逃了出来，可是妻子死了，他把儿子送回了龙族，便失踪了。」
　　「是啊，光听这个少年的描述，好像根本弄不懂你弟弟会去的地方。」
　　「他刚出生就跟父母分离，找了两百年，今日为同我汇合，还不惜与那九婴决斗受了重伤……」
　　「你相信他是吗？」
　　慕容枫抬眸再看向眼前的少年一眼，可能他长得更像他母亲，所以一时间慕容枫从他身上找不到半丝风弦月的影子。
　　风弦月在她记忆里是一个很依赖她，也很胆小善良的孩子，可眼前的少年血气方刚，眉宇之间尽是果决果断，看着倒是更贴合她的性格。
　　「外甥像姑姑，也不无可能。」
　　慕容枫才一走出昆仑墟，就天降亲人，短时间内还有些适应不过来，“所以，同我师兄见面之后，我俩要怎么称呼？”
　　风清苑皱眉道，“我不能叫你姑姑么？”
　　慕容枫自我审视了一番，“你叫我姑姑，我怎么跟我师兄解释呢？我还向昆仑墟隐瞒着我的来历。”
　　风清苑即刻领悟，“我明白了，在未找到父亲之前，没有解开神女族的秘辛之前，有关神女族的一切都要保密，是不是？”
　　慕容枫温柔点头。
　　“那就说你救了我，我非要报恩跟在你身边就行。”
　　慕容枫微笑道，“好，那我以后便唤你的名字了，清苑。”
　　风清苑一愣，随即低头喝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