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规则（无限）》仿生纱轮

3、003 幸存者

　　林憬然将车票放回兜里，再看向自己左腕上的表，不出意料的，表盘上的数字已全部归零，就像刚出场未设置时间的电子表那样，不过像照明之类的副功能还依然能够发挥作用。

　　林憬然按下手表的计时功能，起身走向车厢尾，透明的门上贴着数字“7”，透过门板可以看到下一节是8号车厢。

　　林憬然的嘴角勾起微不可闻的弧度，他喜欢这个数字，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那点中二一样，令人神魂颠倒的数字“7”。

　　Luky number。

　　林憬然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许是其他乘客还沉浸在对广播内容的思索中，又或许只是如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其他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

　　早就习惯了。

　　当他被9号车厢中唯一的乘客，一名矮胖中年男视若无人地撞开时，林憬然如是想到，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未停地踏进了10号车厢。

　　10号车厢空无一人，空荡荡的两列座位看着与别的车厢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座位与座位之间的走道上正停着一辆小推车。

　　小推车上有一叠印刷粗糙的小册子，白色的封皮，红色的粗体标题和下方颜色稍深的一行小字：

　　乘客须知手册。

　　S1318真理号列车组编纂。

　　林憬然翻开册子，却尽是一片空白，只有一行小字：

　　当前车厢乘客不足10（1/10）人，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但当林憬然定眼再看时，这行字已经发生了变化：

　　当前车厢乘客不足10（2/10）人，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林憬然抬头，看见一个陌生女孩从车厢门处走了进来，这位“后来者”，应当就是手册上字迹发生变化的根源。

　　很难说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他的目光先是应该落在何处。

　　无论是她脸上用油彩画出的撕裂唇角还是手上的巨大剪刀，哪怕是她沾满血迹的白色水手服和拖曳至脚面的风衣外套，都是同样的瞩目。

　　女孩淡淡地瞟了一眼林憬然，没有打招呼或者是询问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林憬然的位置正巧在小推车旁，她或许连这一眼都不会给予。

　　林憬然对自己的存在感之薄弱，相当有自知之明。

　　剪刀女自顾自地从推车上拿起一本册子，靠在座椅背上翻阅起来。

　　“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短暂地出现又倏忽消失，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正是女孩合上册子的时候。

　　林憬然收回目光，腕上的手表显示，距离广播响起，已过去2分17秒。

　　当林憬然电子表上的数字变为“4:38”时，10号车厢凑齐了十个人：

　　3号车厢的剪刀女。

　　5号车厢的一对情侣。

　　6号车厢的两个青年男人，分别是健身教练和程序员。

　　7号车厢的林憬然，白领女，蓝毛少年和卫衣男。

　　8号车厢的看不出年纪的瘦小男生，带着眼镜。

　　这不是车上的全部乘客，至少刚才林憬然在9号车厢遇见的中年男就不在其列。

　　这个把圆滑油腻从脸到肚子都写满了的中年男人，最后踩着五分钟时限的尾巴推开了10号车厢的门。

　　林憬然看着表盘上的倒计时的末位数字先归零再变成“1、2……”

　　真理号列车不是职场，却也有自己的潜规则，中年男没有因为左脚先迈进门而被开除，但除了他迈入车厢的左半边身子，其余的肢体，都被抹除了。

　　是的，抹除。在众人骤然缩紧的瞳孔中，映出非自然的一幕——

　　中年男子的大半个身子从头到脚，被一块无形的橡皮迅速擦去了痕迹，失去平衡的另一半则跌落在车厢地板上，迅速萎缩焦化，成为一具黢黑的干骸，摔成一地黑灰。

　　也给众人心底蒙上了一层黑霾。

　　但这还不是结束，列车广播再次响起，悦耳而标准的女声一声叠一声，如同催命凶铃：

　　“9车2A乘客曹明志已淘汰。”

　　“8车4D乘客洪菲，8车4F乘客陶彦希已淘汰。”

　　“5车7B乘客朱阿蔓已淘汰。”

　　“本次列车登车乘客共14人，现余10人。请诸位乘客遵循列车规则，S1318真理号列车组全体成员衷心祝愿大家平安抵达终点站——积木城。”

　　情侣中的女子攥着男友的手，身抖如筛糠，哆嗦的话语如同收割季节充斥在八方四处的飘麸般，既轻又重地飞入众人耳朵。

　　“朱阿蔓是我们车厢的老太太，她腿脚不方便，我就说帮她拿乘客须知……是，是我害了她……安永，是我……”

　　安永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握着女友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抚道：“不怪你，文婷，这和你没关系……谁都想不到会这样……”

　　“想不到？在经历了那样诡异的现象后来到车厢里，你居然还能这样天真。真是难能可贵。”

　　白领女轻蔑地“嗤”了一声，目光环视众人，“还是说，你们有哪个是从站台正常上车的，可以为我们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一班幽灵列车。”同一车厢的蓝毛少年应声道，声音不大，只勉强让站得不远的其他九人听见。

　　一直低着头的眼镜男生抬眸，眼中闪烁着晦明不定的光，“你是指1933年第一次出现，送那位俄国作家头颅归故里的幽灵列车吗？”

　　白领女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连乔。”

　　“好的连乔。”白领女肯定地点点头，“我想你可以为我们讲讲这个故事。简短点。”她补充说。

　　连乔的目光中有一种林憬然很熟悉的东西，这东西通常出现在班上成绩优异的学生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尤其是那还是一道极偏门，他却恰恰做过的题。

　　“这位作家曾写过一本名为《死灵》的书，并靠此书扬名，但在读者翘首以盼续篇的时候，将完成的第二部手稿付之一炬，随后便自杀离世。

　　他死后几年，当局试图迁移他的坟墓，却发现尸体的头颅不翼而飞。找到头颅后，负责保管的亲属一直随身携带，生怕再次失窃，但由于终年奔波，他最后将其托付给一位将出访俄国的军官。

　　军官乘坐列车途中，经过三个隧道，离开第三个隧道后列车被白雾吞没，车上乘客再无踪迹，唯有当时在列车车尾平台的军官弟弟跳车幸存。”

　　故事讲完了，连乔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他摇了摇头，似是自嘲，“但这不可能，这辆真理号，怎么看都不可能是1933年那会儿的老式列车，而幽灵列车的论据支撑多基于误入其他时间线的迷失，而非列车本身的问题。”

　　“但它们或许存在某种微妙的联系。”剪刀女微微一笑，嘴角的彩绘拉扯出扭曲的弧度，她将一本乘客须知手册摊开在众人面前——

　　列车将经过三个隧道，届时将会熄灭车厢灯光，请在座位上耐心等待灯光恢复。

　　林憬然早已注意到这条，他也仔细看了其他五条乘客须知和它们的注疏：

　　【1、S1318真理号列车一共九节车厢。每节车厢首尾贴有车厢序号标签。】
　　（追加1.1、本列车没有0号车厢和4号车厢。）
　　（追加1.2、本列车车厢序号按正序排列，不存在随机排列情况。如出现该情况，请在当前车厢呼叫列车员，或进入下一节车厢寻求帮助。‘切勿返回原车厢（划掉）’请立即返回原车厢。）

　　【 2、6号车厢为无人餐车，最多可同时容纳20名乘客用餐。请勿在餐车外的车厢停留超过20分钟，车票对应座位所在车厢除外。】
　　（追加2.1、如看到列车员，请勿入内。请勿打扰列车员清洁餐车‘进食（划掉）’。）
　　（追加2.2、不…供…肉食，请勿……（划掉、涂抹）’）
　　（追加‘2.3（划掉）’2.2、餐车内仅有十张双人桌，当用餐人数为单数时请‘尽快离开（划掉）’或与他人拼桌。‘不要落单，请勿和陌生人一起用餐。（划掉）’）

　　【3、列车员通常在发车15分钟左右进行查票，其余时间请保护好自己的个人隐私，请勿与他人交换车票或座位。】
　　（追加3.1、列车员身着黑白色制服，‘如遇到红白制服的列车员，（划掉）’请勿与其交谈。如遇到列车长，可凭车票向其索要礼物。）

　　【4、列车将经过三个隧道，届时将会熄灭车厢灯光，请在座位上耐心等待灯光恢复。】
　　（追加4.1、熄灯期间卫生间暂停使用，请勿擅自离开座位。）
　　（追加4.2、本车次仅在终点站停靠，发车之后不会有新乘客上车。‘别说话！安静！它来了！嘘……快逃！！（划掉、潦草的红色水笔字迹）’）
　　（追加4.3、经过隧道时，列车通讯信号将受影响，请勿相信不明磁场带来的噪音。）

　　【5、每节车厢前后车厢门边俱有紧急按钮与消防锤，请遵循铁路安全管理条例，切勿擅动。】
　　（追加5.1、如有特殊情况需要帮助，请使用按钮。）
　　（追加5.2、紧急按钮罩盒上可能存在灰尘和指印‘但不会存在血迹和指甲（划掉）’，请呼叫列车员清洁。‘远离！…别按……（划掉、潦草的红色水笔字迹）’）

　　【6、S1318真理号列车组全体成员衷心祝您旅途愉快。欢迎下次乘坐。】
　　（#&……＃?（看不清的乱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