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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起 ...

  •   三月,宜城开春。

      春好顶着全新的发型,仿佛整个学校也轻盈起来。花坛里的花儿也开了,池塘里的水也在风里微微摇晃。
      月底,春夏衣物分发下来,同时收到的,还有秦在水的信。

      他的信都很短,只简单询问她的生活情况,或者写一些自己工作上遇到的有趣见闻,最后再以一句关心结尾。
      春好每次都看不够,但这些话已足够慰藉她懵懂又期盼的心情。

      小学最后一学期飞速划过。
      在准备升学考的时间里,春好又给秦在水寄了一封信去。

      她想告诉他自己快毕业了,秋天就要上初中,她想谢谢他,但好像无论说什么,语言都是单薄的,毕竟她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于是,她只在信里说自己会好好准备考试,争取去一个还不错的初中,以及信的最后,她另起一行,写下一句:“秦在水,谢谢你。”

      但这次的信,一直到暑假结束,秦在水都没有回复她。

      -

      没有作业的暑假异常清闲。
      春好没回西村。但因为毕业,她无法再在小学宿舍里住下去。她和宜城市接收的那些贫困小孩一起被安置进了福利院。等九月开学,再搬去新学校。

      福利院的生活也很规律,偶尔有三峡大学的学生过来做志愿,大家一起唱歌看电影,写字画画。

      春好却坐不住,她需要隔几天去小学一趟,看看收发室有没有自己的信。
      但福利院不让随便进出,她只好偷偷翻墙,还被福利院的阿姨点名批评过。

      一直到八月,宜城的楚天都市报搞了个青少年流动卖报的活动。
      春好报名参加了。这样她就可以趁着外出卖报纸的机会去小学看看有没有秦在水的信。
      那一年宜城很热,屡次打破高温记录,天湛蓝得没有一丝遮蔽的云彩。春好就在这样炙热的太阳下每日往返学校,可仍旧失望而归。

      这日,春好找人问了西村所属县政府的联系电话。去年,秦在水就是在那给她上的户口,把她送出了大山。

      春好卖完报纸,在一家电话亭前停下,给县政府拨了电话去。
      前几分钟占线,拨了好几次才打通。

      春好:“你好,是西达县县政府吗?我想问秦在水最近有没有来过你们那?”

      “秦在水?不认识。我们这里没有秦在水。”对方是个冷漠的男声,“还有其他事吗?没事可以挂断了。”

      春好皱眉:“他是扶贫机构的,你们领导肯定知道。”
      “抱歉,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你可以挂断了。”

      春好语气着急:“你就帮我问一问他最近有没有来过,这也不行吗?”
      对方不再回应。春好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这破接线员,什么狗屁态度。

      春好给老板付了五毛电话钱,拖着沉重而炎热的步伐转身离开。
      她抬头看看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蝉鸣刺耳,阳光漏下来的碎屑锋利得和玻璃渣一样。

      为什么突然就失联了呢?
      春好郁闷又难过。

      她吐出口气,准备搭公交回福利院。
      但还没走到车站,就被一群蹲守已久,且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围住。

      为首是个戴黑白棒球帽的,他背了个斜挎包,手里还拿着一沓卖不出去的报纸。不仅他,春好扫了眼,似乎围着她的所有人,报纸都没卖出去。

      那男生压了压帽檐,做足气势地看向她:“你,凭什么抢我们生意?”

      春好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谁抢你们生意了。”
      她心情本来就差,把身边围住的男生随意一推,她继续往车站走,扔下句方言,“神经戳戳的。”

      “……”
      许驰没被人这么说过,他是被他妈喊来体验生活的,本来报纸卖得好好的,上周不知为什么忽然卖不动了,天天赔本。他暗中观察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了春好。
      她是真肯干啊,每天早上七点雷打不动开始,别人卖一块,她卖五毛,一天卖两百份,直接把这条路上他的顾客全部卷走。

      许驰看她要走,大喊:“喂!你不许走!还没讲清楚呢!”
      他一个滑铲跑到春好面前,那些小弟也跟着跑过来,继续把春好围住。

      春好:“怎么,这条路你家开的?”她说,“你说我抢你生意,你拿出证据啊。”

      许驰说:“我本来在这条路卖的好好的,你一来,把我的买家全抢走了。”

      “那是你的问题。”春好索性指了指不远处公交站的站牌,一字一句说,“这条路叫解放路,这一站叫解放站。哪个是你名字?你姓解吗?”

      许驰气得跺脚:“我姓许!我叫许驰!”

      春好:“我管你叫什么。”
      她扒拉开他,继续走到站台上等车。

      “喂!我让你走了?”许驰炸毛。

      春好回头,尤为飒气地甩了下短发:“你再喊一句,我让你明天也卖不动报纸。”

      许驰瞠目结舌,指着她:“你你你你……”

      说话间,春好的车到了,她掏出硬币上车。

      许驰见她要走,大喊:“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春好已经上了公交车,她站在后门的地方,隔着玻璃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许驰气冲冲地喊:“别让我再看见你!”

      公交车开走了,春好那头鲜明利落的短发也消失在视野里。

      -

      九月,初中开学。
      春好按照成绩分去了十中。
      那地方离她小学有点远,在长江边上,不远处有个码头,采砂船和汽渡都在那儿停靠,船笛穿过青绿的江浪,穿过一排排的防洪林,传到校园里来。

      春好仍旧坐在窗边,四楼视野开阔,她可以一直从教学楼望见江水上的工业船只。
      她看着江景,又看着窗外走廊上说笑打闹的同学,春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再次给秦在水写了信。她告诉他自己进入了一所不错的中学,这里校园很大,住宿的学生也多,而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地址变了,如果寄信的话一定不要寄错。

      十月,有人早早给她送来了公益组织分发的冬衣。来的人竟然是宋苑。
      她好像加入了宜城的某个公益组织,自然而然也成了对接她们这个区所有贫困学生的负责人。

      宋苑告诉她,她以后所有的物资发放、家长会以及日常通知,都会由她负责。
      春好只觉晴天霹雳。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以后都见不到秦在水了?还是秦在水把她扔给了宋苑?

      “那……他呢?”春好问。

      “谁?”

      春好:“秦在水。”

      宋苑微笑,轻轻地说:“就是秦教授要我来的呀。还有,你怎么能喊秦教授全名,秦教授职级很高的,你得尊敬师长。”说完她揉了揉她柔亮的短发。

      春好有点僵硬,她想躲,但没有躲掉。

      上课铃响了。
      她魂不守舍,匆匆说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回班了。

      这一节是英语课。
      春好坐在窗边第四组第三排,他们班是根据成绩排名自己选位置,春好成绩没掉出过前五,她每次都选窗边。

      她没力气地趴在桌子上,原本只是心情差,但不知什么原因,这次她肚子也疼。

      英语老师开始喊人读课文了。
      她扫过窗边窝成一团的春好,面色一沉。平常不听课扎底下写写画画就算了,现在直接改睡觉,天才也不是这么没态度的。

      英语老师走到三四组的过道里:“春好。你来读4d的第一段。”
      春好一动不动。

      英语老师皱眉:“春好。”

      后面有人戳了戳她。
      春好肩膀一动,抬起头,看见英语老师黑着脸盯着她,她慢慢站起来。

      她后面的女生伸长脖子,压低嗓子悄悄提醒:“56页。4d第一段。”

      春好翻到56,干巴巴读了一遍。
      英语老师这才放过:“上课注意听讲啊,不听讲再怎么有天分成绩也是要掉的。”

      春好坐回位子上。
      她不由摸摸小腹,好奇怪的钝痛,感觉有什么要涌出来一样。

      后面,那个女生有伸出脑袋,拿笔戳戳她:“你好像那个来了。”
      春好没懂,“哪个?”
      她回头,后座是一个很漂亮的娃娃脸,她记得她的名字,叫黄诗吟。

      黄诗吟有些羞于启齿,只努努嘴:“就那个,那个。你裤子上有印子。”
      春好一头雾水。

      她急得“哎呀”一声,从包里拿出个东西,塞在袖口,举手打报告,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拉着春好出了教室。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

      黄诗吟把袖口里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你一会儿……”
      她给她讲了使用方法,又说,“我们校服裤是深色的,看不出来痕迹,你先垫上,等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换个裤子就行。”

      春好愣了愣,“谢谢。”
      “不谢。”黄诗吟摆摆手,“你快去吧。”

      春好走进隔间。她看见自己的内裤和校服裤都脏了,她有些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儿,黄诗吟听里面没动静,出声问:“好了吗?”

      “好了。”她推门出来,走到水池边洗手,又说了一遍,“谢谢。”

      “哎呀都说了不谢!”黄诗吟拉着她走出厕所,“这是我妈教我的,叫生理期,是正常现象啦。初一下生物课会学的。还有,你记得要喝热水哦!”
      春好点点头。

      身后爆发出训斥的一声,教导主任的眼镜在楼道里闪了一下:“喂!你们哪个班的,上课期间上厕所还勾肩搭背!”

      黄诗吟拉着她就楼下跑:“不好,是教导主任,快走!”
      春好不懂:“为什么要往三楼跑?”

      “当然是迷惑教导主任了。”她理所当然,“万一他真每个班去查呢。”
      春好眨眨眼:“可真要是三楼的学生,那为什么会跑四楼来上厕所?”
      黄诗吟顿住:“……”

      春好拉住她:“你放心,他没那么闲。”

      “你怎么知道,这个教导主任可斤斤计较了,我上次头发没扎起来她都说要给我记过呢。”
      春好不以为然:“他天天办公室玩蜘蛛纸牌,哪有闲功夫每个班去核实,也就嘴上说说。”

      黄诗吟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玩蜘蛛纸牌?”

      春好往后扬扬下巴,“他办公室就在收发室隔壁。我每天过去的时候他都在玩儿。”

      “……”黄诗吟睁大眼,“你每天去收发室干什么?”
      春好一下沉默,她抿住了嘴。

      “诶,难道是有人给你写信?”黄诗吟眼睛发亮,“天天写啊,不会是情书吧?好浪漫!”

      “不是……”春好把她思绪拉回来,她看眼走廊外正在上课的校园,阵阵读书声从不同的班级传出来,远处江面上的采砂船也缓缓流动。
      她低低出声,“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

      又到冬季,期末考成绩下来,又要开家长会。
      春好的情况学校知道,从不强求她的家长来。
      之前宋苑给她送冬衣的时候说她的家长会她会负责,可期中的时候她就没来,但一到市里扶贫领导来跟进情况的时候,她倒来得勤。

      春好不喜欢她,她每次来自己都累得慌,又得合影又得说感谢的话。
      秦在水从不这样,可偏偏他做得最多。

      这次家长会,春好也以为她不会来,毕竟没有领导在。
      可当她正准备回宿舍写寒假作业时,春好目光一扫,看见了从校门走过来的宋苑,以及,她身边的秦在水。

      春好身体怔住,她目光不受控制地停下,钉在他身上。

      秦在水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薄款风衣,里头是纯黑色的西装和绀蓝色领带,像是刚参加完什么重要活动。今天气温并不高,但他看起来好像也不怕冷。

      秦在水见她眨巴着眼一动不动,提起脚步走过来,他温和一笑:“座位在哪儿?我去给你开家长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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