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你身边》加州未雨

23、悲伤

　　墓地的晚风似乎在唱哀歌，萧瑟，能沁入心灵。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击中心脏，皮肤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木木的，很茫然。身影交错，感觉到一丝阴凉，单调的触觉，令人感到悲伤。想生硬地躲避，但是无可躲避，徒留举足无措。
　　林鹿蜷缩着身体，靠着墓碑，将头埋进臂弯里。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才抬起头来，站起身，“炎纯，下次再见了。我该走了。”
　　世间的事情都是因果循环，人的相遇如此。没有什么是没有原因的。
　　比如现在。
　　林鹿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戴上口罩，又看了眼墓碑。正准备走，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小鹿吗？”一个苍老但温柔且熟悉的声音，来自于一位妇人。
　　“陈姨？是你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林鹿摘下口罩。
　　眼前的女人，是方炎纯的妈妈陈舒。自从炎纯去世后，就不再复从前的美丽，只剩下疲态与悲伤，几年过去，显得更加苍老。
　　女人看着眼前的青年，只是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朝墓碑走近，蹲下来，把碑前的百合花理了理，放下一束白菊花，又摸了摸那张灰色的笑脸，才开口说：“听工作人员说，这五年来，总会有一个青年时不时地来看炎纯，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只有你会来，会带这样一束的百合花。”
　　“阿姨，我…”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
　　“你可别又要说什么自责的话，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女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流下眼泪，“这么久了，你还能记得炎纯，你还能时不时和他说说话，我真的很开心他能有你这个朋友。”
　　“不是的，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炎纯也不会……”林鹿没有说出口。他说不出口。
　　“五年了，你还在自责吗？”女人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青年，握住青年的手，“当年的事，和你没关系，就算不是你，依炎纯的性子，他还是会出去。他这个孩子，从小都是这样，只是当年那天的那个人刚好是你。”
　　“如果让炎纯知道你至今还在自责，埋怨自己，他会不开心的。”
　　林鹿沉默了一会，再回复道：“嗯，我知道了，阿姨。”
　　女人看着林鹿，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估计就算这么说，也还是会揽到自己身上。和炎纯一个性子的，我知道。”
　　林鹿没说话，他看向灰色少年的照片，过了一会，开口说：“阿姨，这些年，你和叔叔过得还好吗？”
　　女人愣了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也转向灰色的笑脸，笑着说：“我和他爸爸，过得很好，还有个消息，我们最近领养一个孩子了，孩子的名字叫方炎。”
　　林鹿听闻有些惊讶，但又是喜悦，“真的吗？太好了，炎纯听到了，肯定也会开心。”
　　“嗯，有空来家里坐坐吧，方炎需要一个能辅导他学习的哥哥。”
　　“好，有空的话，我一定去，我知道地址。”
　　女人再次看向墓碑，“宝贝，妈妈领养了一个弟弟，所以你别担心我和你爸爸了，我们大家过的都很好，下次我带你爸爸和你弟弟一起来看你。”她又转向林鹿，“小鹿，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嗯，好。”林鹿又看了看照片，“炎纯，我们走了，下次在来看你。”
　　林鹿扶着陈舒，听着陈舒说着家里的事。快走到墓园出口，陈舒开口：“小鹿，听我说了这么多，炎纯的事千万不要再往心里去了，当年的肇事司机也判了刑，裴氏建筑集团也做了补偿，这件事千万别再自责，你也该好好生活了。”
　　林鹿点点头，但是突然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您是说裴氏建筑集团？是当年负责绿化市政工程的裴氏建筑集团吗？”
　　“对啊，当年就是裴氏公子的司机酒后驾车，才出了这样的事，说到底都不是你的原因。你要好好的，听到了吗？”陈舒看着林鹿的样子宽慰道。
　　“嗯，我知道的，陈姨。车来了，您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裴氏。
　　墓园门口的林鹿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真相要浮出水面，是令人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当怀疑的种子埋下时，主要你稍有不信任，它会变得无比壮大，用惨痛的事实告诉你，你的怀疑是对的。
　　林鹿打开手机，输入裴氏建筑集团，搜索人员名单，法人代表，高层管理人员，见到了那三个此生都不愿意见到的三个字：裴辰朗。
　　裴辰朗，裴氏集团的大公子。

　　林鹿经常失神，看到自己是一只无依无靠的弱小的鹿，置身于一片森林里，灰色里夹杂着白芒，周围的树长得很高，笔直笔直地向上攀升，在蒙蒙地雾气里看不清到底哪里是顶端，一些还未长大的枝干莫名地被折断，直接败落在脚边，而地上堆积了很多的枯叶，踩上去时有清晰的碎裂声，像是谁发出的小声呜咽。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自己的脚步受到指引一般踏着枯叶向前，一直向前，无法后退，好像有谁在前面等着自己。是谁呢？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久。自己眼前的视线明朗了不少，雾气也消散了很多，一条岔路口出现自己的面前，一条路光明坦荡，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叶片被光照的闪闪发亮，发出好听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实；另一路暗淡无光，充满着枯叶，一路有着枯败的植物，枯萎的花朵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滩滩的烂泥安静地腐烂回归到土地里，两边的树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风吹动发出的声音却格外的熟悉。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但是一直有个声音似乎在和自己说：来这里！来这里！
　　顺着声音的方向，是那条光明坦荡的路，在转向的时候，似乎又听到旁边的路发出了近乎哀嚎的声音：不要去！不要去！
　　充满好奇心的自己，看了看，还是选择那一条光明坦荡的路。一步一步的靠近，没发现什么问题，路边的花朵散发出好闻的香气，树上的果子才是格外的美味。本来心里还充满着疑虑，此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脚下的步伐也相应加大了一些，向更深处走去。还在满心期待前方有什么更美好的东西时，所有的光芒消失，植物枯萎，陷入一片黑暗，脚下出现一个黑洞，跌入了无尽的黑暗里，抬头望去的只见入口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自己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跌入黑暗的那一刹那，另外一条道路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陷入死寂，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咸味灌入鼻腔，自己变成了人形，头发在水里像水草一样摇曳着。被海水浸泡，淹没身躯，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再一次体会到了坠落，而坠落的尽头的是深海与黑暗。
　　回过神的林鹿，发现自己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手机上的内容还是裴氏建筑集团的网页。林鹿思索了一会，打开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已经好久好久没联系的号码。
　　号码主人的名字叫高希声，炎纯当年的准男友。
　　下定决心拨出去，嘟嘟几声，接通了，不出几秒，传出一个冷淡的男音。
　　“喂，有什么事吗？”一如既往的冷淡。
　　“高希声，是我。”
　　“我知道，所以是有什么事吗？不要告诉我你只是单纯来和我叙旧的。”
　　“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来求我帮忙吗？炎纯不会计较，但我可忘不了炎纯是怎么死的，别告诉我你忘了他是因为你而死的。”冷淡的声音多了几丝压抑的怒火。
　　“我知道！我没忘！我一直记得！”林鹿情绪有些大，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抱歉，失态了。我就问你，你想给炎纯报仇吗？”
　　“报仇？你在开什么玩笑？炎纯的事在五年前就已经有定罪了。”
　　“如果我说没有呢？还有别人呢？”
　　“林鹿，你最好别给我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拿炎纯的事开玩笑吗？五年前的违禁车辆是裴氏的。”
　　“我知道，所以呢？”
　　“是负责当年绿化市政工程项目的裴氏建筑集团！是裴辰朗负责的！他就是裴氏集团的大公子！当晚根本不是他的司机，是他本人开的车！他才是凶手！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林鹿有些脱力
　　“你怎么知道是他？你没有证据！”
　　“因为当晚是他把我送入酒店，然后允许多人侵犯我！那天晚上！那辆车！从头到尾只有我坐过！根本没有什么司机！是他把我送入酒店后开车走的！是他把炎纯撞死的！”
　　一句又一句的言语，冲击着人的心。
　　高希声有一瞬的恍惚，尘封了五年的秘密是这样吗？这就是炎纯为什么要在那个雨夜的一点要找林鹿的理由吗？
　　“你…”
　　“整个魔都，只有你的律师事务所有这个能力，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你要我怎么做。”
　　“复仇！裴家倒台！”

　　下雨了。
　　那个雨夜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走在路边找寻我的身影。
　　是我眼花了吗？你怎么会出现我眼前。
　　“学长！你没事吧。”
　　“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就这一次，让我依靠一会，让我休息一会。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