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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盗塔 ...

  •   云翳月华隐,星辉暗淡时。

      三更已过,星野俱静。然而,在万象宗最北侧的孤峰中,却有一座高塔灯火通明。

      此塔复高百丈,金石作砖琉璃作瓦,以卜卦为角,取极数为层,八檐九重,故名八卦玲珑塔。

      塔外青竹围拥,清风拂过时满峰苍翠摇曳,檐下惊鸟铃余音袅袅。

      景色虽美却是只可远观,此处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是万象宗的禁地。

      禁地之中关押一兽,其名为虬。虬兽乃晦兽,是世间万万数的苦怨纠缠而生,天生便代表了不详。故而虬兽所在之处,便是苦难所在之处。

      然而,世间之物无独物,在虬诞生后的次日,由灵气汇聚而成的泽兽便诞生了。

      虬与泽天生对立,争斗不止,不死不休。二十年前的最后一场大战中,虬兽败亡,泽兽重伤不知所踪。但虬兽虽形死,其散化为的煞气却是无法消灭的。于是,万象宗集仙门百家之力建造了八卦玲珑塔,将虬兽的丹核和散化的煞气封在其中,至今已整整二十载。

      双兽大战之后,万象宗日日对八卦玲珑塔严加看守,二十年来始终风平浪静。时过境迁,世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此处。

      只是今日不太一样。

      天高风急,惊鸟铃极速作响,竹叶淅沥不断,守塔的弟子却从始至终没有伸出头查看。

      若是再靠近些便能看见,守塔的弟子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塔门大开,此时的禁地可谓是如履平地。

      入了塔,满地断壁残垣,机关咒法皆被触发。拾级而上,一到八层皆是如此。
      直到上了九层。

      前八层机关重重,九层却是什么机关也没有了。放眼望去,金光大盛,层层叠叠的咒法充斥了整个空间。

      然而,金色其中却有黑气与血色缭绕不绝,将整个圣洁的画面带上了诡异感。愈往中间走,阵法越多,金光愈盛,血气与黑气也越多。

      阵法的最中间,一个巨大的黑中带红的物体浮在空中,外形变换不断,似雾气般了无实体。不过无论他如何动作,外界的金色屏障都如蛋壳般将他紧紧围困,不得逃脱。金色屏障上,八条巨大的锁链蜿蜒其上,将其紧紧缠绕。

      此处乃存放虬兽煞气的地方,外部镌刻了整整三千道阵法,密密麻麻,却仍无法将煞气彻底封印。

      那巨大的阵法前有一道身影在慢慢靠近。

      来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手中握剑。不论侵人心识的煞气,单是此处的三千道咒法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了,遑论两种力量对抗出产生的巨大压迫感,能靠近此处的定不是寻常之辈。被围困的丹核也察觉了此人的不凡,一下一下的冲击屏障。但徒劳无功,锁链收的更紧了。

      黑衣人扫视一圈,对面前的景象还算是满意,他掌心涌出一团黑气,向阵法上按去——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闪过,黑衣人急步跳开,便见自己原先所在之处上刻了一道极长的划痕。玲珑塔内的砖瓦皆是上上品,能在此处留下痕迹的,修为定非常人。

      黑衣人转身欲再次施为,数十道银光接连飞来,黑衣人踏墙飞出,所过之处灵气接踵而至炸开,塔面顿时砖石激荡。

      这一连的躲避使得他与丹核距离相差甚远,且来者修为甚高,想当面盗取已经不太可能了。黑衣人手腕一转长剑横在胸前,向银光扫来之处喝道:“什么人?!”

      塔中寂静后,一声哼笑响起,半是嘲笑半是讥讽,接着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提剑从暗处缓步走出。

      “这话应是我问你才对。”

      此人一身白衣,相貌极好,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斜眉入鬓,丹凤眼浅色瞳,额前碎发摇晃,行走在九层塔中如入无人之境。

      待走近了些,他停下脚步,抬起手来剑尖直指黑衣人,看似端正,实则身体微微偏了一些,透露出些许桀骜来。

      长剑光华流转,与衣袍上的暗纹遥遥相印,对方开口道:“闯我禁地盗我玲珑塔,你是何人。”音调不急不缓,清冽如玉。

      此话虽是问句,说出来却并未带疑问,显然他并不关心对方究竟是谁,或者无论是谁都无关紧要。

      他虽未道出姓名,黑衣人却是已将他认出:“安子霄。”

      安子霄此人仙门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不是因为他是万象宗宗主安皓的独子,而是此人于剑修一道不仅天纵奇才,还日日卯时起练剑,二十多年刻苦如出一辙,是年青一代中当之无愧的剑修第一人。仙门之中剑修最多,万象宗名下八峰,其中的无名峰便是单独为剑修辟出来的一峰,虽然无名峰主还并未卸任,但真正掌权人的早就是安子霄了。

      既然遇到了安子霄,今日便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时间紧迫,黑衣人不欲多说,正待出手,安子霄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同辈之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黑衣却是毫无滞泄的接下了这一剑。安子霄转刺为扫,黑衣人抬剑挡住借力弹开,安子霄几步跨出紧追不放,两柄银剑当即缠斗在了一起。

      安子霄剑术娴熟而精准,每一招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每一招都是凌厉至极,震得黑衣人长剑鸣嗡不止。黑衣人自知不敌转攻为守,他速度极快,边打边退,招式若春风化雨,将四两拨千斤之术运用的神乎其神。

      万象宗术法以太极八卦为底,讲究一个以强打弱、以弱制强,安子霄自然不算是弱者,对方却总能巧妙的将他的力量化解,此人对万象宗的术法过于熟悉了。

      安子霄眼中越来越冷,寻了个空一剑将之震开后剑尖一甩,一道剑气冲着屋顶打去。
      黑衣人一惊同时一道剑气追出,意图阻止,不过还是迟了一步。

      顶上的机关被击中,一道流星冲上天空炸开,显现出万象宗特有的图腾,信号发出,支援很快就会赶到。同时,墙上亮起无数迷宫般的纹路,旋即万纹同应,呼啸着就要连接在一起。

      玲珑塔的自封开始了。

      黑衣人毫不犹豫的冲向玲珑塔最近的一个薄弱处,试图冲塔而出。

      安子霄几道剑气扫出,黑衣人毫不遮挡,借着其中一道劲力加速的同时也被其他剑气击中。

      鲜血溢出,他只闷哼一声,足下仍是毫不犹豫往外冲,安子霄侧出一剑将之挑翻,旋身而上挡住了去路。

      塔面上的纹路汇聚到一起,亮起荧光,形成了一股青铜色的屏障,玲珑塔的自封已经完成了。墙上的机关已经完成了,此时的八卦玲珑塔被层层封锁,只待救兵赶到,便再无转圜之地了。

      安子霄看着黑衣人,肯定道:“你是万象宗弟子。”

      无论是玲珑塔外侧未曾触发的机关,还是看守弟子的换班时间,或是对他本人的招式了解,甚至是万象宗的机关配置,此人都过于熟悉了。

      黑衣人站在墙上,身体与地面平行,听闻此话他没有回答,轻笑一声旋身一扫,足下飞出,手中招式行云流水般刺去,直舞的人眼花凌乱,安子霄上身后压,足下后移边退边打。两人兵器交错,不多时身上便多了十几道口子。

      直直退了几十米后到了阶梯处,安子霄足下一点借力起身,运其全身力量将之扫了出去。

      黑衣人空中几个翻转后支剑单膝跪于地上,咳出几口鲜血,竟低笑了起来。

      他的血显露出不正常的黑红色,空中的煞气收到召唤般蜿蜒着向黑衣人汇集,附在其身表侧,似为之套上了一层盔甲。安子霄意识到了什么,握剑的手紧了紧,正待出手,黑衣人却是快速在手上一划,然后将掌心按在了阵法上。

      鲜血源源不断的冒出黑气,层层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血色与黑气愈发鲜艳,丹核疯了般冲击法阵,锁链颤动不止。

      安子霄睁大了眼睛,再不复之前淡然。

      虬兽煞气人人可以调动,但那不过是借用外力,能发挥出的力量不过十之这是。但是眼前之人却仿佛在使用自己的力量,且对方还对万象宗非常熟悉……

      黑衣人看着安子霄的表情,低低的笑了起来。

      安子霄当即怒火中烧,一剑当头劈下。剑气铺天盖地的向黑衣人砸去,黑衣人毫无动作,煞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他护住,使得安子霄的长剑不进分毫。空中的煞气凝聚成无数只黑色的手,呼啸着向安子霄袭去。

      安子霄眉间一压,周身亮起金色法阵,其衣袍上的煞气飞速化为飞灰。但煞气众多,靠近的被消弭后其余的又前赴后继补上,不断的冲向安子霄,两种力量剧烈对抗,黑色与金光此起彼伏。

      黑衣人的手一直贴在阵法上,虽然有煞气相助,但安子霄的修为实在是太高了,巨大的力量将他胸腔骨骼震裂,他咳出几口鲜血,鲜血喷溅在金光上,法阵当即又消失了数层。

      滴落的鲜血似乎受了指引不断的向着中间流去,外界的阵法接连失去作用,破解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抬头。”安子霄冷喝。

      黑衣人抬起头,眼中满是恶意。两人相距不足半米,安子霄隔着重重煞气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僵持片刻后,黑衣人身上黑色大盛,猛的一喝——

      清脆的一声响起,封印裂开了一道口子,空气寂静了一瞬,接着便轰然炸开。

      耀眼的光辉将长夜照亮一刹,巨大的能量与墙面地面相撞,爆炸声充斥了整个耳膜,砖石四炸碎瓦飞溅,烟雾漫天,塔面上咒纹急促的闪了几下后归于寂静,整个玲珑塔都在颤抖。

      几道剑风劈开烟尘,安子执剑走出——存放虬兽丹核的地方被炸了一个大坑,铁链断成数截落在坑中,法阵碎裂金光破灭,黑红色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八卦玲珑塔。墙面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洞外檐角,黑衣人背靠一轮明月,持剑而立,面容一览无余。

      那月下人眉目清举面若美玉,一副翩翩公子的好相貌,只是面色阴冷满脸轻嘲,此时又一身黑气缭绕,实在是生人勿近。

      饶是刚刚便已认出安子霄仍是不愿相信,直到此时对方面容昭然在目,安子霄额前青筋显露::“风赊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风赊月遥遥一笑,衣袂随风摆动,他风度翩翩道:“自然是知道的。”随即他面色一变,厉声道:“万象宗伙同众仙门杀我父母,此番,我是来复仇的。”

      风赊月其名众人大多不知,但此人来头着实不小,乃万象宗主安皓门下亲传的四弟子。安皓名下四人——安子霄、龙数、亦白,风赊月。安子霄名声在外,龙数与之不相上下,亦白虽是老三名望却是最盛的一位,然后便是风赊月。

      不过这个四弟子的存在就连万象宗的很多内门弟子也是不知,但是,若是提到他的父亲风眠,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风眠,丹离的至交好友。

      二十年前,风眠与丹离为一己私欲,联合虬兽围捕泽兽,被众仙门联手击败。这场大战中,虬兽身死、泽兽身受重伤不知所踪。虬兽死后晦气四散,万千百姓惨遭其祸,乘着众仙门忙碌之时,风眠将丹核击碎,并将其中一块碎片放在了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便是风赊月。

      随即,众人建玲珑塔、清晦气扫乾坤,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唯有这虬兽的丹核不知如何是好。

      丹核在外始终是个隐患,但风眠将碎片放入风赊月的心脉之中,还将之与风赊月的心脏维系成一体,取碎片不难,难得是保住风赊月的命,众人百般纠结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毕竟这个婴儿是无辜的。

      仙门都知风眠定是算准了这一点这这般如此,要求严加看管这个孩子。此后,风赊月被安皓带走看管,这一看管,便是二十年。

      安子霄不由惊愕,“你父亲为一己私欲抓捕泽兽,结局实属咎由自取,何来复仇一说?”

      风赊月嘲道:“是非对错皆由胜者述写,若是我父亲当年胜了,如果的史书便是另一番景象。再说,仙门败絮其中,何必自言高尚。”

      见他如此偏执,安子霄心中难过:“是非黑白众人心中自有定数。且不论当年你父亲之错,万象宗辛苦教导你二十载,在你心里便是这般评价吗?”

      “教导?”风赊月笑出声道,“你说的教导是一旬一次的察经探髓?还是二十年才让我学一个入门心法?亦或我所居之处的七十二层清明阵?还是安皓下达的‘无大事不得出峰、非性命之忧不可出宗’的宗主敕令?这样的教导,我实在是无福消受啊大师兄。”

      安子霄急切,“你体内有虬兽丹核,事关重大不得不特殊处理,宗门此举皆为护你周全,绝无害你之意。”

      “嗯嗯嗯。”风赊月敷衍点头,“你们当年怕留下骂名,不得已留了我性命。又担心虬兽丹核久久不能寻回,故虽我有修炼天赋却始终不得入门,凡人一生短暂,只等我几十年后寿终正寝,你们便可不费吹飞之力的取回虬兽丹核,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同时还可博得一个好名声,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谋。”

      安子霄听到此话不由心中一痛,还待再说,风赊月却是不想听了,“事已至此,大师兄,不必再说了。”说罢,长剑晕开月辉,下一秒,他直掠而上。

      安子霄再无他法,只好迎敌。

      风赊月不知从何处学的武功,招招狠厉意在取人性命,他修为虽不及安子霄,却有虬兽丹核相助,再加之玲珑塔中的大量煞气实乃如虎添翼,每一剑的威力都无比巨大,如泰山压顶。

      安子霄灵力飞速运转,衣袍猎猎鼓动。墙面、青瓦,檐角,所有的一切在他们脚下都是平坦大道,圆月下,每一道剑气都带着摧枯拉朽的的力量。长剑带着灵压扑面而来,墙面破开了一个个大口子,劲风裹着尘土,砖石炸了满地,玲珑塔上剑气激荡。

      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在不断变多,安子霄一身白衣,血色扎眼。风赊月的黑衣虽是不显眼,身上的雾气却是肉眼可见的变浓。剑光如疾风般划过,空气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月光被劈成无数道银白色的影子,剑柄裹上血色,虎口开裂,握剑的手反而更紧。

      两人战至酣处,远处星光点点,那是支援的人赶到了。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下去了。风赊月拉开距离闭上眼睛,将体内丹核运用到极致,他双手交合慢慢拉开,掌心出现了一团黑红色的漩涡,正源源不断吸取空间内的力量。随着掌心交错,漩涡越来越大,如浓墨般。

      安子霄心知这是最后的杀招了,不敢大意,忙祭起剑,全身力量倾巢而出,刹那间金芒刺眼光焰万丈,脚下砖石层层龟裂,无名剑化出十几丈长的法身。

      两方力量皆已运用到极致。风赊月睁开赤红的眼,双手推出。与此同时,安子霄一剑斩下——

      “轰——”

      黑夜亮了一瞬,如白昼般,淹没了视野中的一切。随即,八卦玲珑塔轰然倒塌。

      嘈杂声铺天盖地,风赊月转身便走。安子霄什么也听不到,只执着的寻找风赊月的身影。

      两人在乱石中追逐,风赊月边走边勾起石头踢出,安子霄边追边避。

      乱石无数,易于躲藏又遮蔽视野,两人距离越来越远。看着安子霄徒劳无功的样子,风赊月轻蔑一笑,扫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头顶忽的一片黑暗,风赊月抬起头——玲珑塔顶兜头罩了下来。

      距离太短,玲珑塔的材质又十分坚固,此时的距离已经不够运起能够劈开整个塔顶的力量。前方避无可避,风赊月调头往回走。

      祸不单行,不断的坍塌石掉落,风赊月慌乱中被撞了几下。情急之中他根本感受不到这些疼痛,只极速撤开。

      安子霄显然也看见了,十万火急的冲向风赊月。虽然风赊月一时误入歧途,但两人毕竟相识多年。玲珑塔材质特殊,若是被塔顶罩下去,不死也残。

      但是任由风赊月足下生风也来不及了,玲珑塔顶近在咫尺,情急之中,他习惯性的看向来人。

      “大师兄——”

      这一声呼唤被掩盖在无数声响中,断壁、断脊、碎砖、碎瓦,一切的一切都在坠落,安子霄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口型,却清楚的知道他在喊什么。

      风打竹叶沙沙不绝,空中松香凌冽,月光倾泻而出,风赊月伸着手喊他。一切恍如一场混乱的梦,只有这声大师兄一如既往,安子霄还未反应过来,已伸出手。

      他用力一拉,两人擦肩而过。

      “噗嗤——”

      微弱的一声响起。

      安子霄听见自己身体里发出异样的声音,同时,钻心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丹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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