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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紫袍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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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戴着斗笠赶了三日路,这两匹银丝所化的白马确实神骏非凡,昼夜不停,日行千里,一路之上所行之处荒无鬼烟,竟是平安无事。
直到此日,身后突然有人疾呼:“兄台留步——”
“别停。”柳折清头也不回,用力一夹马腹,白马吃痛更是疾驰,元安紧随其后,很快就将身后的声音甩开。
及至日半,柳折清终于停在溪流旁,找了一处巨石休息,岸边荒草没过半腰。元安牵着两匹马拴在枯木桩,他耳力出众,忽然注意到远处荒草之中悉悉索索作响。他立时挡在柳折清身前,抽出一只鬼木箭搭在长弓之上,箭头锋利闪着寒光。
只见荒草朝两侧枯萎伏倒,分开一人可过的通道,走出个紫袍书生,此鬼眉毛寡淡,眼下乌黑,正忙着擦额头虚汗。
“兄台跑的好快,小生在后头喊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赶上来。“
“不知足下何鬼?我二人有要事,只得快马加鞭,错过足下当真惭愧。”元安嘴上道歉,手里的弓箭纹丝不动,脸上神色看不出半分愧疚。
“小生微名,不足挂齿。”书生倒也不在意,上前一步拱手,终于道明来意:“小生凭微薄饷银苟活,只是终日来回奔波,多有不便,见二位座下白马神俊,心驰神往,不知可否割爱?”
元安见此鬼说话文绉绉,倒真像是人间的书生,不过他吃过婴喜的亏,反而更是警惕:“多谢抬爱,只是我二鬼还需借助白马脚力,实在爱莫能助。”
“小生上司积威甚重,公务繁重,偏偏同僚又凶神恶煞,这……这该如何是好?”紫袍书生愁眉苦脸地搓搓手,稀疏的眉毛耷拉下来,面容衰意更浓。
此鬼竟是鬼差,绝不可小觑。柳折清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趁着紫袍书生哀叹,拉着元安悄悄退至白马身侧,两人翻身上马,打算故技重施甩掉此鬼。
但元安□□白马没跑几步,便仰首痛苦嘶鸣,止在原地。元安回头一看,刚才蔫头耷脑的紫袍书生竟五指成爪,青筋爆出,单手抓住马后腿,这脚踩流云的神骏便一动也不能动。
“兄台好生没有礼数,话还未讲完,怎么就要走?”紫袍书生自下阴恻恻盯着元安,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
“还有什么话?”元安不动声色地望了掌心一眼,那道莫名其妙的金光又消失了。
“相逢即是缘分,小生想要取走一物留念,要么是马……要么是两位的命。”紫袍书生伸出鲜红长舌舔了舔惨白的下唇,竟有些迫不及待。
他宽大的袖袍里“哐啷”一声垂下一堆锁链,锁链尽头是血污斑斑的镣铐。
柳折清心中叹气:竟然是遇上拘魂使。此鬼和黑白无常受命于阴司,喜穿紫衣,手握生死册和拘魂锁,将死者魂魄引至黄泉,经常和无常抢生意,可见绝非好对付的。
两道锁链寒光凌厉,如同玄蛇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交叉穿行,眨眼间便要洞穿元安的胸膛。元安双腿夹紧马腹,腰肢侧扭,柔软的不可思议,险之又险避开锁链,双手却已搭好弓箭,双眼一眯,接连射出七箭,弓弦嗡嗡作响!
一箭射首,一箭穿心,四支箭分别钉在手腕脚踝,还有一箭元安竟是射向身后,箭头与掉头疾驰而来的锁链相撞,发出金石之声。
紫袍书生疑惑地摸了摸贯穿头颅的鬼木箭,除了鬼木自带的阴森鬼气外,竟还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他慢吞吞拔掉身上的箭,血洞不消片刻就复原如初:“看来两位不是鬼界之人,听说近日三道异动,可也轮不到你们在鬼界猖狂。”
话音刚落,虚空之中便有无数锁链扑向二人,锁链之上鬼火冥冥,布成一张天罗地网。
柳折清瞳孔一缩,左手捏诀,袍袖翻飞,袍袖织锦之上的缠枝牡丹纹宛如波纹一样荡开。
蔓藤自锦袍而出,绵延不断缠绕在锁链之上,而那蔓藤又被称为万寿藤,取自“生生不息,万寿无疆”之意,蔓藤之间牡丹怒放,一时间此地花香四溢,与那锁链僵持在半空。
紫袍书生见状暗自惊疑,此等点画成灵的神通未曾听过,想必那白马也是如此,他只能哀叹一声:“净是些麻烦事。”
锁链之上的鬼火大盛,竟直接烧掉半数蔓藤,还不待蔓藤生长,一根锁链趁机缠上柳折清左手。柳折清是生魂,被鬼火灼伤,霎时间左手便血肉腐烂,化作森森白骨,而小指那一截竟是空的!
镣铐“咔嗒”一声扣在白骨之上,紫袍书生拉动锁链一端,生生将柳折清从马背上扯下,拖行数十米,就要夺他性命。
柳折清咽下惨叫,嘴角溢出鲜血,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左臂绷直硬拉着锁链另一端,与紫袍书生对抗,锁链之上点点鬼火顺着手臂向上,眼看着柳折清半个身子都淹没在鬼火之中。
“柳兄!”
元安目眦欲裂,一股杀意自心头升起,好似在通天浮屠塔之时,耳边梵音作响。掌心此时金光闪烁,他没有多想,抽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液撒在鬼木箭之上。
鬼木箭破风而去,金光流转,正射中那只困住柳折清的锁链,而那看起来碗口粗的锁链便一寸寸化成齑粉。
紫袍书生惨呼:“我的拘魂锁!”
他赶忙收回锁链仔细查看,这根百鬼祭铸的锁链被拉腰折断,软塌塌地垂在地上。紫袍书生抖着手指着二人:“好啊!擅闯鬼界,打伤阴差,若不拔了你俩的皮,我以后还如何有脸面在阎罗殿混!”
柳折清如今亲眼见了元安凭借金光击碎了锁链,虽然被拘魂锁重创,但他毫不在意,将已经损坏的镣铐从左手上甩落,用袍袖擦掉嘴角鲜血,阴影之下笑意明艳。
他果真没有找错人。
元安此时杀意涌上心头,他本来就是猎户,飞禽走兽无一不百发百中,此时只觉如有神助,他才不管紫袍书生如何气急败坏,一箭接一箭,箭箭直取对方眉心。
紫袍书生不敢小觑,召回锁链挡在面前,可那古怪的金光好似天然克制阴邪,百年鬼气触之即散,三箭过后,寒光凌厉的锁链便颜色黯淡,看着颤颤巍巍。
紫袍书生倒吸一口冷气,生怕元安再斩断他一根锁链,只好匆匆收回拘魂锁,在箭雨之中腾挪躲闪。
他实在不解这金光到底什么来头,于是将鬼气集中在眼睛,他与酆都那位有过约定,可借其眼睛一用片刻。那双本来如常人的眼睛突然漆黑一片,散发远古蛮荒的威压,他忍着眼眶灼伤之感抬眼望去:
在这万古长暗的鬼界,鬼气森然,阴雾弥漫,而金光如同一盏烛心明亮的油灯,光辉普照,而金光之中佛家的万字符缓缓右旋,佛门庇护的前世大功德之人!
紫袍书生不敢多看,只一刻便还了眼睛,可心中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懊悔不已。他嫌人间赶路远,常常被谢范二鬼抢了先,便想夺一匹马在人间行走,想来也银蹄踏烟,风光无限,正合了他的书生风流。
如今却是惹上个大麻烦,此人不死不休,倒一点也没有佛门的气度,若是让他跑回人间,不知还会惹来多少秃驴,得让这两人死在这里,神魂俱灭,再也开不了口。
他心中主意已定,转身停下,从胸前掏出一本陈旧的古书,封面正写着三个字“生死册”,打开扉页却是这样一段话:生死天定,阎王索命,持此书者,钩魂魄、驭百鬼,阴阳两界来去自如。
紫袍书生耷拉着脸,阴阳怪气一笑:“二位既然来了鬼界,不如也去阎罗殿见见那位。”
远方传来厉鬼尖啸,生死册之下,方圆百里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