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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肉中眼 ...

  •   夜半圆月高悬,凉风吹云,一声惊叫划破长空:走水了!走水了——

      闻风堂不一会就浓烟滚滚,各屋点起烛火,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一时嘈杂混乱,洗砚院离得最近,下人们哪敢还在这儿守着,只剩下那个妇人和几个护卫没敢离开。

      王子淳踏进洗砚院,他今日穿着件竹青色的锦袍,还是少年人打扮,可神色却没有往日朝气,腰里别着两把短刃,闪着寒光。

      他对着妇人招手,待走近后问道:“闻风堂着火,李妈妈怎么没去搭把手?”

      妇人又惊又怕,不知道二少爷怎么会来,讪笑着回答:“老爷派我守……伺候着大少爷,哪里敢走?闻风堂老大的烟,需要禀告老爷吗?”

      “爹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打扰得好。”王子淳苦恼地挠了挠头,说道:“他刚睡醒脾气大,若是见下人连一把钥匙都看不住,也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

      妇人脸色煞白,哆嗦着去摸自己腰间的钥匙,可哪里还有东西,她哭丧着脸:“二少爷别开玩笑了,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你丢了钥匙与我何干?”王子淳佯装诧异,意有所指:“我若是犯了错,就寻个机会将功折罪。火场人多人杂,被人偷了钥匙也正常,却救了二少爷的命,怎么想也是赏大过罚。”

      妇人听懂了,这是让她去闻风堂装作救火,到时候二少爷自会替她打掩护,保下她一条命。不去是死,去了就是老爷和二少爷角力,还有一线生机。

      她眼珠一转,谄媚笑道:“老奴知道了,多谢二少爷指明生路!”

      转头呼呵那几个护卫:“都眼瞎了吗?!闻风堂的火都要烧过来了,你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跟个木头桩子傻站干嘛?!还不跟我去搬水救火!”

      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走该留。王子淳在旁边幽幽道:“等洗砚院烧着了,所有人就该过来救火喽,到时候你们拦得住?就算拦住了,难不成你们要看着洗砚院烧得一干二净?”

      这下几个护卫都动起来,没一会儿洗砚院就空荡荡的,只剩王子淳一人。

      “出来吧。”

      元安带着柳折清跨进洗砚院,将钥匙扔给王子淳,回头看向浓烟处:“好气魄,不过这烟这么大,真烧过来了,你是打算我们跟着你哥陪葬吗?”

      “放心,弄不死人。我只点了一间耳房,剩下的是平四烧的湿柴火。”王子淳将短刃分给元安一把,用来护身。

      他眼里只剩下面前的这扇门,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钥匙插进黄铜锁,咔哒一声,锁开了。

      月色被云遮住,院落里更暗了,元安让柳折清退后,小心地将短刃横在胸前,以便随时可以出刀。

      王子淳轻声对屋内说道:“哥,我来看你了。”

      然后一把大力推开门,哐啷一声砸在墙上,激起一片灰尘,却没有惊动那东西。他趴伏在地板上,只有头部耸动,耐心地舔舐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痂。

      王子淳上前一步,再走一步,那东西都没有反应,直到离他只有三步之远时,终于抬起头。

      王子淳蹲下身仔细端详这张脸,这张脸怎么会是他哥呢?他哥随娘,眉目舒朗,笑起来嘴角还有酒窝,可面前的是什么呢?

      他扑上去抓住对方肩膀拼命摇晃,歇斯底里地嘶吼:“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说啊!说你不是我哥!”

      他满面泪痕,跪倒在地上哭着说出最后一句:“我哥……我哥怎么会这样。”

      他像受伤的野兽蜷缩在一起呜咽,然后猛地站起身,将带来的那团东西狠命砸在地上,泥土四散飞溅,露出一枚铜板。

      那东西霎时做出攻击的姿态,耸立起上半身,喉咙发出嗬嗬的恐吓声,然后不待众人反应,肩部一沉,双手撑地飞身扑过来,眼看就要咬断王子淳的喉咙。

      元安见势不妙,冲进屋子,抬腿一脚将那东西踹滚在地,谁料那东西翻身而起抱住山柱,没有半点白日臃肿缓慢的样子,嗖地蹿上房梁隐藏在黑暗中。

      元安小心谨慎地退后几步,从黑暗中他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哪怕是面对面与那东西对视,都没有如此压迫感,这东西白日在伪装,他们都大意了。他叮嘱王子淳:“这东西不对,我们先撤。”

      王子淳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高举起那枚铜板,盯着屋顶,状似疯狂:“来啊!!!你认得这东西对吧!”

      话音刚落,屋顶那东西发出尖锐的啸鸣,凌空扑向王子淳,元安情急之下只能掷出短刃,刀刃闪着寒光,直接命中那东西高耸的腹部,嘭的一声爆出无数血肉模糊的东西,弥漫一股酸腐恶臭。

      而那东西却没有痛觉,血口张开就咬在王子淳脖颈上,贪婪地吮吸,王子淳先是感受一阵剧烈疼痛,然后就是一股热流沿着脖子下流。

      他却哈哈大笑着与肉芽顶端对视,眉宇间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那蠕动的顶端竟是生出了一只眼睛!他对着那初生的眼睛命令:“不是缺一条新狗吗?去找你的主人,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害死我哥!”

      眼睛滴溜溜乱转了一会,那东西居然真的松了口,向着一个方向蛇形爬去,王子淳捂住脖颈上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跟上。

      元安皱眉,急切地劝阻:“慢着!小心……”

      那只眼睛却陡然望向元安,在两人对视的一刹那,元安狂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只觉自己的双眼被大火灼烧,恨不得把眼珠抠出来,他痛苦地闷哼一声,用手捂住眼睛,指缝流出两行血泪。

      好一会,他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眼前却漆黑一片,他心下一沉,怀着最后一丝希冀,对着空空的院落喊道:“王子淳你还在吗?别去!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他早走啦,你拦不住送死的人。”柳折清缓缓走进来,啪叽一声踩在不明的恶臭东西上。他抬脚看了看,是一颗完整的羊心,正是今天白日吃下去的,周边散落的也多是食物,不过形状看起来基本都是完整的,没有经过咀嚼和消化。

      很简单,那具皮囊死了那么久,不需要吃也不需要喝,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用肉身充当容器,养一双眼睛。菩萨千手千眼,殷山的那尊雕塑千手易得,千眼却得想些办法。

      柳折清蹲下,用手指虚空描绘元安的五官,这张脸有什么稀奇的呢?不过是俊俏一点,可百年后不过一副枯骨,怎么会舍不得呢?

      “柳兄?!”元安微微偏头,耳朵微动,右手一把抓住柳折清的手指。

      “在呢。”柳折清轻声应道,回握住元安。

      元安看不见,他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消退,神情淡漠冰冷:今夜王子淳会死,那尊雕塑会带走一双成型的眼珠,三山镇的人会一点点献上供奉,直至死亡。元安不认命,可他如今瞎了,连这扇门都走不出去,他要怎么救人呢?

      不过,感受掌心元安指尖稍凉的温度,柳折清凤眼闪过一丝兴味,他帮元安从鬼界救了谢真如和魏家女,今天元安会求他吗?

      元安摇晃站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苦笑一声,对柳折清说道:“柳兄我如今盲了,护不住你,你不如将画交给我,等处理完我们在门口碰面。”

      柳折清一愣,仿佛被逗乐,笑着说:“你忘了,我法术这么厉害,哪还保护不了自己。”

      元安却平静地问道:“那爬树时为什么不用呢?”

      柳折清解释:“爬树不过小事,何须……”

      “那吐血呢?“元安打断他:“你今日画那幅画时,我看到了。”

      今日,他和王子淳分头去准备,他提前办完回来,却看到柳折清寥寥几笔,咳嗽了好几次,咽了一口温茶才勉强压住,杯口残留有血痕,和那晚他起夜时一模一样。

      柳折清无奈解释:“老毛病了,在柳府里天天人参、黄芪补着,经常气血旺,医生看过说吐点血是好事情,我家可是富商,哪会亏待我?”

      元安那双眼无神却坚定地“望”着他,伸出手摊开,柳折清停住嘴,气恼之下冷声问:“那你一个瞎子凑什么热闹?这画可是我画的,凭什么给你?”

      元安沉默片刻,从柳折清掌中抽出手,弯腰两手作揖:“柳兄与我非亲非故,却多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不愿柳兄再陷险境,画我不敢要,只求柳兄在此一别。”

      好啊!求是求了,求的是让他滚!

      柳折清怒极反笑:“好好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那尊雕像算什么东西,别说吐一口血了,我就是把血吐光了,照样弄死他!”

      “走!”柳折清拽着元安,沿着王子淳残留的血迹追上去:“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是谁护谁?!”

      “柳兄!”元安足以扭断成年人颈骨的手劲,却不敢挣脱柳折清的手腕。

      “闭嘴!要走都走,要留就都留!你若敢再多话,我就把王子淳一起弄死。”柳折清寒声威胁,若没有这个傻子,王府的那玩意不会成气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肉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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