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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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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哎呀安安,你先别着急嘛,她都跑出来了怎么会让她真丢性命呢。”甘天满不在意的抬起手,轻而易举就阻拦了奉安再一次想要冲上去的脚步。
奉安他们半柱香前就赶到了,本以为莹括孤立无援,却不想来的时候师尊早已经隐匿在了一边,只聚精会神的看着莹括在里面挣扎,他不明白。
眼看着树妖已经再次追出来,莹括还没跑出几步又被拽倒朝前砸在地面上,甘天终于打算现身:“你们且安心守在这里,一会不管怎样都不要出来。”
说完设下一道禁制,就闪身朝着地面上双腿拼命乱蹬,想要再次挣脱根蔓匍匐起身的瘦弱身影跑去。
莹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次树妖纠缠上来的力量变大了许多,不管怎么拉扯也甩不掉脖颈四肢上环绕上来铁钳似的圈,背后有几乎要将她身体拉扯变形的力道,想要拽着她回到那树妖的本体身边。
忽然她听到根蔓交织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中出现了另一道声音:“小友莫怕,我来助你!”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我神通,杀!”
大呵声落下,莹括顿时感觉到周身的力道被卸掉。
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你!”尖锐的声音又从树妖身体里响起,凄厉的像是阴间厉鬼。
“害我,丢一半妖丹,还不够!”
“我饿,啊!我饿!”
“死!都死!死啊!”
禁制里松净傻眼:“师叔,师祖这是念的什么啊?咱们山上不学这个啊。”
“不知。”奉安只紧紧盯着祠堂的方向,面色越来越沉,这只树妖要堕化了。
阿槐全身的皮肤被粗糙又柔软的一层树皮状物体包裹起来,虽然被手臂分化而成的枝叶遮挡住一部分,却也能看见它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大,不过一小会就已经顶破了最高处的房檐。由原先千百条根系幻化成的双腿也变成了最开始的模样,以“树干”为圆心分散,深深扎进泥土里,最远处的几乎快贴到松净他们脚下,捣起四处纷飞的泥沙。
莹括看不见它周身开始冒起的浑浊黑气,确惊悚的发现,周边原本还在大旱里,勉强坚持到现在的蔫树,不知何时已经被掠夺掉了最后一点绿。
掠夺还在扩张,如果她现在能站到更高处的话,就会发现,除了土地颜色外,不带任何杂色的枯黄正在扩散,以这个速度,不过半个时辰怕是就会延展到数里之外。
找不到甘天的方向,她勉强在根系里向外摸爬,可是和噩梦里一样狰狞的枝干,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在身侧。
身体骤然悬空,莹括带着哭腔惊呼出声。
“你个死树居然敢跟我抢人!”这次甘天没再故作高深,莹括刚被抓住就提了手中的佩剑跨步冲上来,双腿在墙壁上一借力便腾空而起,又顺着树妖藤条纠缠的力道瞬间荡到了莹括近旁。
没有挥剑斩断缠住莹括的树藤,而是手腕一翻,对着背后“树干”的方向不带一丝犹疑狠狠刺下。
不期然被刺中软皮,树妖发出高亢吼叫:“啊!啊!你死!你先死!啊!”
接着把莹括甩下地面,全身上下的藤条在一瞬间全部向着甘天汇拢,再次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又疯狂往里收缩。
莹括听见里面传来破碎的咒骂声,接着扑哧一声,一截剑刃从窄小缝隙里穿插出来,先把藤网破开了一道口子,然后迅速朝外转动。
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藤条被连根削落。
掉出来的甘天情况也不算好,甫一落地就吐了一大口血。
可他没有停下来,一边高声咒骂,一边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和祠堂墙壁上一样的符纸,就地取材吐了几口混着唾沫的血在上面,胡乱揉巴几下就大力挥手把它们全部撒向树妖。
却没有防备的被从地下忽然冒出的灵活树根拖拽着高高甩下了山坡。
身体腾空的一刻,他将那柄锋利长剑丢到了莹括手边冲她吼道:“趁现在!斩——”
莹括慌忙抓紧剑柄站起身,伤痕粼粼的手臂拖着及腰的长剑,开始一步步朝着门边的怪物靠近。
被快要盖满周身地面的黄符压住无法再大幅动弹,听见剑尖磨砂地面发出的声音,“阿槐”竟又幻化成原来人的身体,只是断了一只手臂。
它一边拼命摇晃着脑袋,带动着那一边空荡的袖管前后拍打在窄小的身体上,一边抬起发白又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的脸颊,泪眼婆娑的看着莹括的眼睛哀求她:“娘,亲,阿槐,疼!”
“求,求。”
莹括当然知道它又开始了伪装。看着它拼命朝背后被符纸固定住的窄小边界挤,莹括想闭上眼睛,可这样会没法对准面前这个女孩模样妖怪的心脏。
这个瞬息之间,她手里握着剑想,自己现在好像是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里的电锯杀人狂魔。
很荒谬,不到一个月前,她还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的快要死掉的病人,现在她确要站在异世提剑杀死一个苦苦哀求她的,看起来四岁的小女孩。
这个妖怪无疑是聪明的,化成了原先阿淮的样子,莹括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起昨天她还靠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样子,在祠堂里说要帮她铺茅草的样子。
看到它现在比在那间屋子里还要可怜的情状,她好像真的下不去手。
犹豫间阿槐在符纸的包围里转了个身子,莹括再看向它的时候,瞥见了山坡下面已经空了的村庄。
刚才泛出一丝怜惜的头脑瞬间清醒,它是妖,它不是阿淮。可那些空了的房子里,曾经有很多阿淮。
它才是那个杀人狂魔。
槐花香里她感觉到脑子又开始有些昏沉,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冲破的声音,好像还有人的呼声。
她听不清楚那个人在喊什么,但她清楚,再不动手的的话,自己会死的。
剑很锋利,扎进树妖胸前的衣裳里连声音都轻极了,可里面的空洞提醒莹括,这不够,毕竟,树妖怎么会有心脏呢。
于是她闭上眼睛,用尽全力重新挥动剑柄。
哭声戛然而止,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莹括脸上,她缓慢地抬起手,抹下眼角上的一滴,放在指尖捻了捻。
不是绿色,而是夺目的鲜红。
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吗?
鼻尖的血腥味和梦里的槐香一样浓,莹括胃里忽然泛起剧烈的恶心。
有人在她边干呕身体边滑向地面时快步跑到她身侧探出小臂,让莹括能堪堪扶住站稳,衣袖上有淡雅的清香,微微冲淡了鼻尖萦绕的血腥。
“对不起。”
她听见头顶的声音说。
灰墨色沉重的天幕一点点撤走,粉蓝色的晨曦中,有一片亮白越来越浓,慢慢生发出一道光亮,带着些许暖意照在了莹括身上。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