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圣南街十二号》seasass

10、回头

　　国庆节一过，久违的秋天的就终于来了，。
　　程玏是最讨厌夏天的，因为他和他妈妈一样很怕热，每逢夏天必定抱着空调不撒手。
　　骆驰的伤好的很快，或许是泠音的灵力化作的水虽普通人类的身体很有帮助，他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裴江脩在一旁念念有词：“我已经去帮骆驰换过四次药了，你欠我四个人情。”
　　说完还把手伸出四根手指在程玏面前晃荡。
　　程玏很烦他这种斤斤计较的样子，但是奈何裴江脩这个学霸居然真的就看了很多的医学书，也将骆驰伤照料的很好，于是不情不愿的说：“知道了。”
　　秋天来了，天也黑的早了一点。他们二人站在路灯下的公交车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们年龄相仿，成绩也差不多，按理来说应该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然而对一个人的坏印象是从小就累积起来的，程玏有着坚定的原则，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裴江脩帮了他几次忙就和他重修旧好的。
　　旧好指的是他们还没上学之前，没有因为成绩比来比去而产生隔阂的时光。
　　所以聊天基本上都是裴江脩说三句，程玏才接一句，并且都是一些极其敷衍的字眼。
　　然而裴江脩就跟脑子缺跟弦似的，丝毫没注意到程玏的敷衍，依旧是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上课的事情。
　　程玏听得很不耐烦，焦急的看着行人匆匆的街道，心里想为什么公车还没来。
　　不知道裴江脩讲了多久，久到程玏马上就要忍不住让他闭嘴的时候，裴江脩嘴里那些枯燥无聊的医学术语中突然就多出了一声和他尖利的变声少年音极其不符合的声音。
　　“别人说话你要回答啊，不然多没礼貌。”
　　是一声略带无奈的女声。
　　程玏下意识的回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四处转了转却发现不知何时只有他们二人的公交亭里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平平无奇的女人。
　　也许是二十五岁，也许是三十岁，总之就在这个年龄段之间。
　　她穿着普通的灰色卫衣和卫裤，留着齐刘海，个子不高，身材中等，是扔在人群里都平平无奇的存在。
　　考虑到此时车站里除了裴江脩和自己也没有其他人，程玏理所当然的就认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刚刚和说话的人。
　　他对陌生人有很高的素质，程玏对着女人点头微笑，便也转过去。
　　因此她忽略了女人眼里骤然迸发的惊喜灼热的光。
　　初慧看着这个高中生背过去的身影，又看到他身边喋喋不休的男孩，试探着开口又说了一句。
　　“你话太多了，他都烦了。”
　　这一句很明显就是冲着裴江脩去的，因此裴江脩也听到了。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初慧，也明白了刚刚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但裴江脩也是一个对陌生人有很高素质的人，因此也没有发作，反而是点点头就转过去了。不过他转过去之后也没有再多说话了。
　　程玏以为是因为陌生人的话让裴江脩闭了嘴，因此他幸灾乐祸的回头冲着初慧说了一句：“谢啦。”
　　初慧没想到他会回过头理她，手指兴奋的推了推眼镜，又将卫衣的带子放在手中死命的绞了绞，心里纠结了半天，鼓足了勇气凑上前去说。
　　“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程玏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还会和他搭话的，虽然老师家长都在交代他在外面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是程玏也不觉得这个还不到自己额头的女人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回家。”
　　听到他的回答，初慧更兴奋了：“你们是这附近的学生吗？”
　　裴江脩也转过来和程玏一起回答：“是。”
　　初慧眼里涌起莫名的激动，说出来的话也是在发抖：“那你们读几年级？”
　　这就有点刨根问底了，裴江脩不愿意回答，程玏却傻呵呵的回她：“高一。”
　　跟谁说话都比跟他说话要舒服。
　　“真好啊。”初慧感叹的一声，她读高中的时候，已经都过去很多年了。
　　裴江脩一脸高贵冷艳地看着久久不来车的街道，而程玏干脆就和初慧聊了起来。两人聊得开心，完全就忽略了裴江脩的存在。
　　裴江脩其实也想加入被人冷落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但是也没人给他递话头，于是也只能硬生生的就忍住了。
　　程玏和初慧聊的火热，裴江脩只能一心祈祷车快点来，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也许是心诚则灵，裴江脩一看到公交车的前灯就立刻的打断了程玏，并且还礼貌的和初慧说再见。
　　初慧依依不舍的看着程玏上了车还在和她招手，公车远去之后，车站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骆驰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便再也没有继续窝在程玏家里的理由了。
　　他起身准备告辞，程玏知道留不住他，但是还是不免担心道：“这段时间你都在我家，没去逢夜，勇哥不会找你麻烦吧。”
　　骆驰苦笑了一声：“估计勇哥在满城找我呢。”
　　裴江脩也对逢夜略有耳闻，只知道那里的老板是道上的人。他也早就对程玏为什么会和逢夜的人扯上瓜葛很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上次我为了救你，就已经算是公开反抗勇哥的命令了。勇哥这人心狠手辣，很自以为是。被我落了面子，估计是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了。”
　　程玏脸都吓白了：“那怎么办？你就躲在我家吧，他们不会找上门来的。”
　　骆驰谢谢他的好意，但是有些事情总会发生，不是躲避就能解决的。
　　“勇哥睚眦必报，找不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顶多废一只手。勇哥还不敢杀人。”
　　但是废一只手也够可怕的了。程玏此时脑子里思绪乱转，想要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泠音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骆驰和二脸担心恐惧的裴江脩和程玏，拍了拍手站起来。
　　还是要靠她。
　　“我陪你回去，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泠音其实不喜欢暴力，但有时候以暴制暴还是很好用的。并且骆驰救了程玏，这个人情要还。
　　程玏几乎立刻就同意了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办法比泠音的保护更好了。
　　裴江脩也赞成，顺便向泠音表示：“至于程玏在学校的学习我会看好他的 ，他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就第一时间通知你。”
　　真是太稳重了，泠音越发的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
　　骆驰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目瞪口呆的看着其他三人决定好了，然后才弱弱的发声：“其实，我也不会死……”
　　泠音一记眼刀飞过去：“不会死，也会去半条命。”
　　程玏几乎是要抱住他的大腿了：“你就答应吧，你要是不答应，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裴江脩虽然嫌弃程玏做出这样的举动很丢脸，但是他此时也很能明白程玏迫切想要报恩的心。
　　于是和他一起给骆驰施加压力。
　　最终骆驰也随意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然后满心欢喜的准备开始和仙女的“同居”生活。
　　事情圆满的解决，骆驰马上就要走，裴江脩却成了那个最舍不得的人。
　　这是他悬壶济世的第一个病人。
　　这样宝贵的经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
　　泠音将骆驰送到他家楼下，骆驰的家也是在余洲城的另一处没有拆迁的旧城区里。临到上楼前，泠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程玏？我是说，你看你，为了帮他，自己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骆驰其实自己也想了很久，为什么呢，他也很久没有想明白。
　　直到程玏一脸愧疚的跟他道歉的时候，他才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觉得他还有很多选择人生的机会，就这么结束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泠音不明白：“只是因为这样吗？”
　　骆驰似乎也不太认可自己的话，只是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泠音看见他迷茫的样子，突然间就明白了：“是因为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吗？你其实很后悔每天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坐着一些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但是却偏偏误入歧途没办法回头。所以为了对当初做出错误选择的自己说对不起才帮了程玏。”
　　骆驰很久没有说话，他好像真的是这样想的。
　　起初他加入逢夜的时候，抱得心态其实就是和程玏一样，为了不让别人再欺负自己。但是时间久了，他开始后悔了。
　　他把那些学生逼在墙角，欣赏他们因为害怕而变形的脸，恍惚间就很痛恨自己，自己当时不也是这样被人欺负的吗？
　　他想要退出，但是勇哥却不让，还说只要是从逢夜退出的人，就要断一只手，废一条腿。
　　他又害怕了，对身体的疼痛超过了良心的不安，于是他就这么浑噩的过了几年。
　　直到遇见程玏。
　　他和他不同，他有幸福的家庭，有退路，却又偏偏一根筋认死理，他几次三番的劝也没劝动，索性他就想，让他吃一次苦头吧。
　　所以他等黄毛踢了他几脚后才出现，但没想到黄毛如此阴险。
　　“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回头的话，还是回头吧。”
　　泠音看着这个明明气质正气凛然，心存善良却偏偏选择这条路的青年，动了拉他一把的心思。
　　“那这一次刚好是一个机会，你们老大要报复你，不如趁现在弃明投暗。”
　　骆驰也很想，可是他和社会脱节很多年了，这些年他除了打架斗殴就是坑蒙拐骗，正经事一件都没做，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头。
　　“你见过打仗之后的村庄吗？”泠音问他，随后又想到现在是和平年代，随即又否认自己。
　　“你肯定没见过。但我见过，刚打完仗，村里面所有的房子都被毁了，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村民只能栖息在树下。壮年男子都在战役中牺牲，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他们的田地被毁了，他们的丈夫，儿子，兄弟被杀了，但是他们依旧会选择栖息在树下，他们没有吃的，就会用树皮充饥。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去他们满目疮痍的田间，房子，家园里，然后用双手一砖一瓦的再次重建家园。”
　　“你不过是迷失了几年的生活，又不是缺胳膊断腿，有什么好怕的。”
　　“所有的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你只要想往前走，那就一定有路。”
　　泠音的话没有多激烈的情绪在里面，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而骆驰偏偏被这平淡的话语弄得心神激荡。
　　是啊，又不是死了，有什么不能回头的。
　　更何况，他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仙女肯帮他。
　　骆驰点点头，似乎下定了重大的决心。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