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谋生的日子》好大一片云

2、第二章

　　"杨娘子这是带着孩子去哪里，别是家里揭不开锅要送两位小娘子去当个丫鬟什么的吧，听说城里有些大户人家最近正要买些小丫头进入伺候，我看你们家这个小的倒是合适，说着还往沈喻身上打量了几眼"

　　原来是邻居范二嫂从街市上回来，迎面和沈默母女碰上了。

　　范二嫂和沈母差不多年纪，脸是长脸，笑起来有几分可亲，不笑的时候嘴角向下，显露出一股子刻薄来，上身穿着藤黄的窄袖短褙子下面是一条秋香色的长裙，看着是城里最近时兴的款式，鬓边簪着绢花和一只打成梅花样式的金钗，一看家里就过的不错。

　　她手臂上还挽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纸包，像是刚从街上买东西回来。

　　范二嫂说完这句话仿佛觉得自己讲的话十分有趣，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

　　沈喻本来就胆小，听到这话，更是躲在沈母后面紧紧的抓住娘亲的衣服，不敢看范二嫂，害怕自己被卖掉。

　　沈母脸色腾的一下就青了起来。

　　“范二嫂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种话也能乱讲，这条胡同里没听说谁家会送自己亲生儿女去给人当奴为婢的，莫不是你自己想着送自己孩子到哪个里府去当小厮，好让你扯个虎皮当大旗威风威风。”

　　沈默想起来前一段时候时间在胡同里听到的传言，说是范二嫂的娘家哥哥在李侍郎家当差，李侍郎最近想给儿子挑几个随从，范二嫂哥哥就想把侄子弄进侍郎府里去，最后不知怎的没成功，沈默还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几个妇人议论的，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范二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杨娘子别忘心里去，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谁好好的会送自己孩子去给人当牛做马啊，我只是看你们家里艰难，想着咱们世代的邻居，要是你们家真是揭不开锅，怎么着我也能救济救济你不是。”

　　说完，她扶了扶头上的釵，又拍了怕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手腕子上露出个鎏金的镯子来。

　　“我就知道范伯母一家是那种热心肠的人，别的人看我们家欠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范伯母愿意帮我们还钱，这种邻居在东京城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沈默说着笑眯眯的去挽范二嫂的手臂。

　　一听到还钱，范二嫂急忙躲开沈默的手

　　“小娘子想来是听岔了，谁说要帮你们还钱了，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啊。”

　　沈默一脸委屈的说“范伯母不是说要救济救济我们母女嘛，不是要借我们钱的意思？那想怎么救济我们，总不能只会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吧，我们是世代的邻居，如果不是借钱，难道范伯母是想管我们娘仨的吃食，既然范伯母极力邀请，正好我们家里火也不用生了，干脆跟范伯母一块回去。”

　　杨素馨面皮薄，平常要是说这种话她必定会羞的脸色通红，范二嫂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平时面皮薄不爱说话的沈默竟然打蛇随棍上，说出这种话来。

　　“而且范伯母你那么有善心，家底又厚，胡同里谁不羡慕你，既然你这么说了，范伯父和范婆婆肯定不会计较这点子吃食不是。”沈默脸上笑盈盈的看着范二嫂，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

　　听到范二郎和范母的名字，范二嫂打了个激灵。

　　“杨娘子，不跟你们瞎扯了，我家里还有急事”范二嫂从旁边急急忙忙的走过去。

　　沈默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范二郎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胡同里传过来“贼婆娘，让你去买点下酒的吃食，磨磨蹭蹭的现在才回来，耽误了老子喝酒，仔细揭了你的皮”。

　　沈母看了看沈默，之前女儿文静的很，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没想到她爹一走，竟然也能站出来维护自己了，想到这沈母又湿了眼眶。

　　沈默看到娘亲脸上动容的表情，心里也有点难过，来这里这么久了，沈母真的对两个女儿很好，她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沈默纳闷的是不知道范二嫂为什么喜欢针对她们家，从来到这里她就发现了，每次母亲和范二嫂碰到，范二嫂总要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明明两家也没甚矛盾，但是每次范二嫂都像吃错药一般。

　　不管别人说什么，沈默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挣钱，让妹妹和娘亲过上好日子。

　　母女三个从胡同里出来沿着街市走到头右拐又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内城的西门。

　　往长乐坊的路上，长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店里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道路旁更是摆满了小摊，看到有人路过就热情的开始揽客。

　　一路上也不知听了多少句小娘子，沈默仔细留看两边卖的东西，卖熟肉卤味的，猫狗鹌鹑的，还有珠钗头面，日用杂物的，不胜枚举。

　　沈母看两个小的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由得失笑喊道“走吧，到了长乐坊有的是热闹看呢”

　　沈默看着大大小小的吃食摊子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长乐坊，果然更是热闹非凡，但是高丽商人带来的都是些红参，泡菜之类的，长得也不是金发红眼，沈喻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回去的路上沈默向母亲打听哪里有卖牛乳的。

　　沈母还以为是女儿想喝了，就随口说“这有什么买的，等回头去你外祖家了，让你喝到饱”。

　　原来沈默外祖家虽然住在乡下，但家里却有不少田地，而且养着几头牛，每年都会生小牛崽，沈默外祖父和舅舅不但租耕牛给别人，还会到市上售卖小牛崽，卖完小牛崽后母牛的奶就轮到人来喝了，因此家里并不缺牛乳。

　　杨舅舅还会时常带牛乳进城售卖，因为听说牛乳养人，家里的孩子也是经常喝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沈默记得家里的几个表兄长的都是高高壮壮。

　　算起来沈喻外祖父家在乡下也算是富裕人家，有不少田地，虽然比不得汴京城里的人家，但日子也算好过。

　　沈父去世后，两个舅舅就来和妹子商量过让她带着两个小的跟他们回去算了，汴京城居大不易，这里的房子可以租出去，她们娘仨在乡下也费不了几个银钱。

　　但是沈母却拒绝了，一来两个哥哥和爹爹并没有分家，他们家里又有几个孩子，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本来房间就不宽裕，自己和孩子回去后家里就更挤了，两个嫂子虽好，但住久了难免有摩擦，沈母既不想因为自己娘仨搞得家里不和，也不想孩子体会寄人篱下的感觉。

　　二来沈母和沈父鹣鲽情深，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两个人共同打理的，卖掉的话不但怕人糟践房子，而且一想到要离开自己和丈夫生活了那么久的家，沈母就心痛难忍，在这里好歹还能睹物思人。

　　沈默也知道沈母的想法，并没有劝沈母搬到外祖家去，但是如果家里再入不敷出下去，看来搬回去也是迟早的事。

　　打听牛乳是因为沈默看到尽管街市上有各种各样的摊子，但是往往卖吃食的摊子生意最好，尤其是一个卖炙鸡鸭和肉葱齑的，店前围了好几层人，听说就连郡主都买过他们家的吃食。

　　沈默打算从吃食下手，以前闲着没事的时候沈默就喜欢看一些美食视频，琢磨着做些好吃的，毕竟上班已经够辛苦了，再不安慰安慰自己的胃那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所以日常就是，开心了整点好吃的庆祝庆祝，不开心了整点吃的安慰一下自己，久而久之沈默也练出来一把子好手艺。

　　沈默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所以才会跟沈母打听牛奶的事。

　　回去的路上看着沈喻目不转睛的盯着果子摊，沈母就买了一些乌梅糖、糖豌豆，给两个孩子甜甜嘴，虽然没花几个钱但是把沈喻高兴的不行。

　　回去之后，沈默就跟沈母商量能不能让舅舅给弄些牛乳来，只说自己想喝，并没有告诉沈母她要做什么。

　　女儿本来就贴心，受伤后就更加沉默寡言了，也很少提出要求，好不容易说了一回想喝牛乳，沈母想着怎么着也得让孩子喝上，而且好久没见娘家人也着实想的很。

　　赶巧碰到沈母娘家庄子里的人来进城卖羊，沈母就捎了个口信给杨家舅舅，让他得空了来城里一趟，看能不能带点牛乳来。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外面集市还没热闹起来呢，沈默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

　　沈默急匆匆穿好衣服，出门就看到沈母也出来了，娘两个心里纳闷这大早上的谁搁这敲门。

　　打开大门一看，竟然是杨家大舅。

　　杨大舅手里满满当当的提着一堆东西，背上还背了个包裹，可能是走的热了，三月的天才刚才有点暖和气，他上身就只穿了一身单衣，厚厚的棉袄在腰上缠着，脑门上和脖子的汗直往下淌，汗珠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亮晶晶的。

　　“大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沈母和沈默吃了一惊，赶紧上手帮杨舅舅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

　　小米、竹筒装的牛乳，用稻草裹着的鸡蛋，腊肉、满满当当放了一地，竟然还有只活鸡，冠子硕大，两只脚被麻绳困在一起，在地上拼命的扑闪着翅膀，不断地发出叫声。

　　沈默帮着舅舅把东西都放到地上后，一路小跑到厨房打开水缸盖子，在里面舀了碗水，家里晚上也没生炉子，现在生火烧水也来不及了，只好先舀碗凉水凑合凑合。

　　杨舅舅渴的狠了，接过来水来不及说话端起碗就往嘴边放，大口大口吞咽着，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水，喝的太急水从嘴角漏到了衣服上，领子上顿时有一小片地方颜色变深了，他用手一抹脸上的水渍，才开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