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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一的一章 ...

  •   尚水村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村里搞蔬菜运输的突眼阿贵死了。

      阿贵的邻居广东叔去找阿贵问姜价,意外发现了死掉的阿贵。据说阿贵死的很惨,面色发绀口吐白沫,更骇人的是本就突出的眼球鼓的更加厉害,死不瞑目的样子像极了翻了白肚的金鱼。

      看见尸体的广东叔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了半天才从阿贵家跑出去找他儿子报了警。

      警察来的挺快,一开始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后来又从县里来了两辆车,一辆黑色的公务车,还有一辆白色的面包。

      阿贵家门口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闻讯围过来的村民们都被隔离在了警戒线之外,大家对着阿贵的院子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广东叔的儿子、阿贵家周围其他的邻居还被县里来的警察问了话。

      县里刑侦大队的队长苗凯是此次案件的负责人,他国字脸,偏分头,皮肤黝黑,鼻子旁边有一颗痣,众人围观时,他就躲在阿贵家的院墙底下抽烟。

      现场他已经看过了,技侦也正有条不紊地勘验。从现场的情况看,没有第二个人在场的痕迹,因此可以排除是冲突致死,而法医的初步检查也表明,阿贵大概率是死于药物反应,也就是中毒。那么阿贵是服药自杀?在苗凯看来,这可能也不成立,除非死者在结束生命之前,还想来一顿丰盛的晚餐,但这太有仪式感了,根据对本村村民的询问,阿贵似乎不是一个对仪式感有概念的人,因此这不符合死者的行为逻辑。而且根据村民反映的情况来看,阿贵脾气是急了点,但是鲜少跟同村的人闹什么矛盾,至少目前来看,本村村民中没有什么有嫌疑的人选。不过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阿贵的媳妇,玉芬。

      今早广东叔报案的时候,玉芬并不在家中,据了解,阿贵离家的当天,她就带着孩子回了邻村的娘家。但是阿贵不在家的时候,玉芬经常会带着孩子回娘家,这是连广东叔都知道的惯例,只是这次因为她娘家的表妹临盆,所以在多呆了一天。不过此时,这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已经被一通电话叫了回来。

      玉芬这个人个子不高,但并不瘦弱,可能因为刚过了哺乳期,她的身型有些丰满,但是面色白净,是个很秀气的长相。只是现在的大热天里,她穿了一件雪纺的碎花长袖衬衫,所有扣子整整齐齐地扣着,包括袖口的两颗。她的头发好像正处在女性留头的尴尬期,后脑勺上紧紧扎着一个小揪,额前梳不拢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像片子一样贴在了脸上,配上她仓惶惊惧的面孔,任谁都会抱以同情。

      她不停地追问阿贵的死因,但目前没人能给她确信得答案,她表现得很焦急,但尚能保持理智,直到阿贵的尸体被抬走时,她才突然拼了命地想挣脱身边人的阻拦,疯狂地往裹尸袋上扑,全然不惧里面包裹的尸体死相凄惨,直到尸体被抬上车拉走。离开的车子像是一并抽走了这个可怜女人的力气,她委顿在地,泣不成声,要不是被她娘家的哥哥架着,恐怕连直起身子的力气也没了。

      阿贵的尸体拉走了,现场的勘验也接近尾声,苗凯跟负责问询安抚的女警交代了几句,一行人,连同玉芬,还有玉芬娘家的哥哥,一起返回了县刑侦大队。

      警察们离开了现场,但尚水村的村民却不着急回家。大家心里有震惊、有恐惧,还有很多猜测,当然还有蓬勃的彼此交流的欲望——阿贵之死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尚水村的热门话题。

      阿良从外地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惊的把手里的西瓜摔的稀巴烂。除了同村的关系,他还曾与阿贵一起跑过长途运输,后来又先后干起了贩蔬菜的买卖,前些天他还跟阿贵商量好要到外地去拉些荔枝回来卖,没想到就这两天,人突然就没了,死了。一时间,阿良确实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他想让媳妇孙凤给他再讲讲具体的细节,但是孙凤也都是听村里的人说的,她要在家照顾孩子,可不能去凑这个热闹。再说这多吓人啊,听说第一个发现阿贵的广东叔都给骇的生病了,现在还在卫生所里挂水。

      阿良对此唏嘘感叹了一番,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阿贵出了这样的事,原本说好的两车荔枝他自己吃不下,不得已还得再招揽一个合作伙伴,跟他一起承担这趟买卖。今年南方气候不好,荔枝大面积减产,往年在他们这卖三四块的荔枝现在价格都涨了不少。可是不管怎么涨价,该吃的人还是要吃,县里的超市还有水果店卖的齁贵也很下货,所以不出意外,他这一趟的收入会很可观。

      说来也巧,他今天中午跟几个司机一起吃饭,其中一个临县的叫王长平的,还问起他关于出去拉荔枝的事儿,所以阿良稍一犹豫,就把电话打给了这位不算很熟的同行。对方接到阿良的电话后很惊喜,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阿良挂断电话,又跟孙凤感慨了几句,便草草冲了个凉,躺在凉席上休息去了。

      再来看看玉芬这边。那天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牵引着办完了一应手续,期间又忍不住痛哭了几场,在得到尽快给出结果的保证后,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回来娘家,并在娘家常住了下去。短时间内,她不想再回尚水村,再回她与阿贵的家。

      也许是那天已经充分宣泄了自己的情感,又或许是还有孩子作为寄托,等待调查结果的日子里,玉芬的情绪竟然出奇地平静。虽然偶尔也会垂泪,但只要一看见孩子的脸,她就能将所有翻滚的情绪平息。

      不过确实,柔嫩的幼儿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治愈的存在,小小的婴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父亲,依旧是饿了就吵吵闹闹要吃,困了打个哈欠就睡,开心了就笑一笑,不开心就哭一哭,而所有的这些,都能轻易占据玉芬的全部心神。孩子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玉芬,而玉芬也决意也要用母亲的光辉给予孩子最大的关照。只是偶尔,玉芬也会想象一些三口之家的幸福场景,然后,她就能睡一个为数不多的好觉。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阿贵最终变成了一个倒霉鬼。千不该万不该,他最不该晚饭时吃掉了钙片瓶子里的那几片药,又或者,假如当时他没喝那么多酒,或许就能看清钙片瓶子上用圆珠笔写的“消炎药”几个字。

      玉芬为此又去了一趟刑侦大队。这件事情的结果像个惊雷一样把她震蒙了,以至于在一开始接受询问的时候,除了不停掉眼泪之外,她一个字也说不出。作为妻子,她该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的死,竟然源于自己一次不知所谓的节俭。明明……明明她只是把卫生所开的感冒药放进了一支空掉的钙片瓶子,明明阿贵也知道她正在补充钙剂,他怎么……怎么会吃掉她药瓶子里面的药呢?奥,是了,是了!玉芬突然想到阿贵这次出发之前跟她抱怨过最近总是膝盖疼,还开玩笑说是是不是他也缺钙了。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阿贵选择吃下了她钙片瓶子里的“钙片”?可是那不过是一个拿来重复利用的空瓶,而玉芬真正要吃的钙片,被她装进了包里,带回了娘家。

      所以阿贵之死,不过是阴差阳错。

      最后阿贵之死,就这样告一段落。

      玉芬离开了尚水村,重新住回了娘家的西屋。曾经属于她与阿贵的家自此之后就落了锁,过年时贴上的对联变成了白纸,一左一右糊在漆黑的门上,自此之后,尚水村男人叫阿贵的那家人,就彻底不在了。

      人们从经常提起阿贵,变成偶尔提起阿贵,而玉芬自从回了娘家之后就鲜少有人提起,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她改嫁到了临县。

      这消息是阿良带回来的。自从与王长平做过一次买卖后,阿良与他也算是熟络起来。最近一次见面,王长平告知了他自己准备结婚的消息,而结婚的对象,竟然就是阿贵的遗孀,玉芬。

      阿良回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媳妇孙凤。彼时孙凤正在给孩子喂饭,听到玉芬改嫁的消息也是着实震惊,主要是她没想到玉芬这么快就能够做好准备进入下一段婚姻,毕竟说句不好听的,阿贵死了,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如若再嫁,难道她就不会害怕又遇上一个阿贵这样的吗?当然,这并不是说玉芬就一定只能找到会打老婆的男人,孙凤只是觉得,如果是她,或许就会留下阴影,从而没有勇气再去找另一个男人。然而阿良又告诉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原来那个王长平跟玉芬,竟然是小学同学!

      孙凤这下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中间分开,然后兜兜转转,两人终于再次相遇,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下更能说明阿贵的死对于玉芬来说,真的是好事一件。不过这话孙凤也没敢明说,毕竟死者为大,大概表达个意思即可,不好多说是非。

      思及此处,孙凤看着把孩子抱过去哄的阿良,内心感到非常满足,也非常感谢。幸好阿良的名字没白叫,真的是个良人,能赚钱,也顾家,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孙凤当下决定让阿良先看会儿孩子,她去把上午赶集买的两条鲅鱼连同豆腐一起炖了,再切盘大火腿,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辛苦赚钱养家的孩子爸。

      阿良则是开心于媳妇对自己的关怀,更加卖力地逗弄着吃饱了的儿子,同时盘算着该让自己的老娘从大姐家回来了。他的侄女马上就上幼儿园了,作为幼师的姐姐可以自己接送,也是时候让老娘回来帮衬帮衬自己的媳妇了。

      夜幕在阿良和孩子的笑闹声中降临,他家的厨房里飘出了炖鱼的香味,而尚水村也渐渐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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