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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这鱼确定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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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沉,灰蒙蒙的傍晚如同一张旧照片,铺展在红墙绿瓦与静谧的林荫小道上。
松文彬隐匿在砖墙后静悄悄地探出头,目光穿越斑驳的树影,锁定在斜对面的帝国军事后勤基地。
高耸的指挥部大楼,似一柄天蓝色的利剑切割着灰黑色的天际,数扇堆摞地透明观景窗,就算没有光照,依旧明亮的刺眼。
窗内人来人往,各个身负军装身形板直,一看就特别能打,还很难缠。
“嘀嘀。”顺着鸣笛声望去,一辆黑色飞行器倏地出现在半空,滑翔停驻在正门广场内。
“是他们。”乖崽爪钩唰地伸出,无意识的将衬衫领口攥出十个窟窿。
松文彬安慰地拍了拍狐狐,目光在两侧岗亭共计十名荷枪实弹的执勤人员与脚边的军犬身上扫过,现在不是抢鱼的好时机。
他身后众神兽虽焦急,但也明白莽撞冲进去,就等于上赶着添菜了。
飞行器舱门开启,全副武装的军人鱼贯而出,领头的两人手中各提一个类似黑色钢材编织,闪烁着蓝色荧光的笼子。
借助微弱的光线,隐约间看见何罗的十条鱼尾与鳛鳛的黑色羽翅纠缠在一起,冉遗蛇尾紧紧缠绕在飞鱼的赤鳞上。
“那笼子是什么东西?”松文彬沉声问。
“是精神力禁锢器。”狐狐稚声稚气的嗓音中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用来囚禁战犯的。”
“砰!”武罗一拳砸碎地砖,不可抑制地露出獠牙,低声骂道,“林城,你个狗东西,当初就该把你撕碎!!!”
“够了!”九宸蹭得从他怀里探出大半个身子,气得浑身都发抖。
被吼的豹子刚反应过来它说了什么,焦急仰头想解释什么,被松文彬伸手拦住,他安抚地揉了揉狐狐的侧脸,沉声说:“背叛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林城,曾是涂山银卿的副将,也是祂最信任的人类朋友之一。
当年战争结束后涂山上将想要回神山,第一个找他告别。
他便将这个消息献给了卡罗尔·萨维奇,并自告奋勇在践行宴上,将剧毒放进涂山上将与众神兽的酒碗里,以此谋到了后勤部部长一职。
也成为了面具将军突击队中,唯一一名活着享用高官厚禄的人。
更成为昔日的涂山银卿上将,今日的九宸心底最不能触碰的腐烂伤疤。
祂瞳孔中闪过蚀骨的恨,尖利森白的兽齿划过银芒,似下一刻就能冲进指挥部顶楼撕碎林城,但终是雪白长睫遮住瞳孔,悄无声息地滑进衬衫内将自己埋了起来。
其它兽谴责又无奈地看向武罗,红豹蹲在松文彬脚边,双爪抱头暗自懊恼。
“没事。”松文彬轻声安慰了句。
对面飞行器内所有人已列队完毕,当前正绕过主楼向后走去。
“那后面是什么地方?”
“这一侧有资源储存仓库、维修保养车间、物资生产车间和生活部。”毕方说。
松文彬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没想到真被他随口说对了,这皇帝是真的想吃鱼。
资源储存仓库主要用于存储能源、金属、晶体等基础战略物资。
维修保养车间是修理飞船、战舰和其他军事设备的地方,以确保装备始终处于最佳状态。
物资生产车间主要以制作军需品、装备配件为主,最大限度保障后勤部对物资的持续需求,减少对外界的依赖。
很明显,水生神兽们不具备上述功能……
他转眸遥望斜对角的皇宫,唯独这个生活部中有个官员食堂,是小鱼崽们能去的地方。
抬手看了眼时间,按照以往惯例,内阁大会还有两小时结束。
该怎么混进去呢?
就算混进去了,他这身便装在一众军装里也太过显眼了点。
正琢磨着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他的窥视,如针地目光直直刺了过来,他迅疾躲进砖墙的阴影里,背靠冰冷而坚实的墙壁,深吸了一口气。
众神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动作出奇的快速与他一起贴在墙角。
“怎么了?”九宸钻出头,警惕地悄声问。
松文彬没有立即回答,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有飞行器引擎的低鸣,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响,没有其他的了。
“我刚刚感觉有什么看了过来。”他小声解释。
“确实有东西看我们。”飞鼠从浓密的树叶中落了下来,“是岗亭里的那只军犬。”
“不能再等了。”松文彬望着开走的飞行器说。
“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们现在就杀进去。”武罗说话间,众神兽各个俯身准备冲出去。
“回来!”
松文彬急声喝止这群小兽送死的行为,回手拽下项链,在众神兽好奇的目光中,拈起上面的蚕茧说:“万灵之界,赐我一界。”
洁白的蚕茧从他手心脱离,散发着粉色微光漂浮在半空,纤细柔软的蚕丝倏然蓬松,如棉花糖般极速等比例放大成一枚高两米、直径一米半的茧体。
众神兽与九宸震惊地望着灵界,他没时间解释太多,只是说了句:“这是件损耗性空间神器,只能用三次。”
他将手掌放在丝滑温软的茧丝上:“开。”
灵界打开了一扇门,他挥手示意:“武罗领大家进去。”
“这能装下我们?”个头最大的鸣蛇不解又好奇,自告奋勇道,“我先进。”
赤红巨蟒将头探进灵界门内的瞬间就被一枚粉色气泡吞没,随即泡泡缩小成鸡蛋大小漂浮在半空,鸣蛇在里面喊:“这里灵气好纯净,大家快进来。”
众神兽见状迅速走进灵界内,当所有小兽都装完时,松文彬伸手掏狐狐,想将九宸也放进去。
狐狐一缩头沉在他衣服里将自己摊成一条,四爪紧紧抱着他的腰,说什么也不出来。
松文彬无奈了,只得嘱咐道:“你能保证不管遇到谁,都能忍住不跳出去,不暴露身份吗?”
“能。”九宸闷声闷气地答应。
“说到做到。”
“你好烦呐。”
他唇角微勾,伸出手:“收。”灵界变回花生大小,将其带回颈间。
“你们能看见外面吗?”他问众神兽。
“完全没有障碍,视野非常清晰。”毕方回。
“好。”松文彬随手整理下衣衫,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狐狐也露出了小脑袋瓜,他瞄了眼后勤部大门后扶了下镜框,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胡同。
这条街空旷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一出现,便立即感受到对面数道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身上,他状似没察觉到般沿着街区一直向前走。
越过门岗监视范围他又多走了两米,确认安全后快速穿过马路来到后勤部墙外,沿着路若无其事地溜达。
这外墙并不高,比一米九的他高出半个头,但材质有点特殊,远看时还以为是红砖,近看却发现砖体是由某种合金制做的。
且每隔两米,墙体正中央便嵌有一枚黑色的高压电传感器。
当有人试图越墙而入时,会立即拍照成像发到总监控室,并将闯入者电成人杆。
就算想扒着墙向里面看一眼防卫都是个难题,正当他琢磨下一步怎么办时,双耳恍似捕捉到了争吵声。
“咱们怎么进去?”九宸也注意到墙体与多年前的差异,有些发愁地问。
“现在正是厨房开灶准备饭菜的时间。”松文彬说。
“那又怎样?”狐狐不解。
“你听。”
男人的怒骂声虽远,但在寂静的街道上仍能听得清楚。
“你机械人坏了怪谁?还想让我帮你搬东西,你是不是送菜送傻了?”
“可耽误xxxx你和我都得xxx兜着走。”这道声音听上去要更年迈一些,音量也弱,字眼较难辨认。
“姓周的,想让我帮你也行,你懂得。”
“你想得美,小心我找林将军告你勒索。”
“还告……”
伴着距离的拉近,松文彬和九宸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在即将转弯时狐狐缩回他衣服内,毛耳拉平贴在脑后,完全隐匿。
脚步一转,一辆银白色箱货车停靠在军部后门旁,其后备箱大敞,内里一排排方形蔬果肉蛋篮整齐排列至厢顶。
两名机械人低垂着头,身体紧贴着货筐一动不动,手脚关节没有任何引力的垂着,呈现出报废状态。
箱门后站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略显破旧、浆洗到发白的作战服,此刻正眉头紧锁,言辞激烈的与后门岗亭内坐着的执勤争执,安保的话听上去格外刺耳。
“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还好意思说和林将军是朋友,瞅瞅你,啧啧啧…….”
“你!”周姓军人气得喘着粗气,高高地扬起手。
“嘿!”安保蹭得站起身,凶狠地大吼,“你还想打我?”
“我!”周军愤恨地攥紧拳头,刚想打下来出口恶气,大不了以后不干这差事时,手腕被人抓住,一道清凉到能浇灭他心头火的声音出现在身畔。
“周哥别冲动,我帮你搬。”
“你谁啊?”周军怒吼间对上男人幽深的墨瞳,遮蔽大半的脸,脑子一时间有些浆糊,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青年。
毕竟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搭讪的如此自然。
“我办完事路过这,看周哥车里机械人坏了,所以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个忙。”松文彬避开问题,自顾自地说。
周军迷茫间还没接上茬,岗亭内的安保直接用枪口怼了下他微鼓地肚腹问:“衣服里是什么?”
这一下用力不轻,狐崽没叫也没动,松文彬瞳底沉了下来,眼尾的笑意却未变,拱着手解释:
“是我的肉,平时爱喝点小酒。这不,就在酒桌上认识了周哥,”他回头看向周军,自来熟悉地问,“对吧?”
“我……”
“送菜的怎么回事?还不搬进来?”
一声呵斥打断周军的思路,喝止了安保的盘查。
松文彬转眸望见一名身穿洁白厨师服的人正站在后厨门口,连忙点头附和:“这就来,马上马上。”
说完不等周围人反应转身跳上车:“周哥,来,接着。”
周军被他指使的有点愣,这会儿也真开始相信他在某天喝断片的时候,认了这么个老弟,毕竟喝到啥也记不得,对他来说也算常事。
并且当下有人帮忙干活,可是件大好事。
想到这他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赶忙伸手接货。
安保翻着白眼看他们干活,不屑地坐回岗亭内。
松文彬肩扛一摞菜篮子低着头,跟在周军身后进入后勤部,距离后厨越来越近,菜刀极速剁着菜板的动静、锅铲击打铁锅的响动以及闲聊的声音就越大,卤炖牛肉的味道也变得浓厚。
“我听说有条鱼有十个尾巴,这要是打上花刀炸了,淋上各式浇头,一定很好吃。”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那个有十对鸟翅的鱼,椒盐了会更香。”
“美中不足的是那些鱼个头都小了点,要不然咱也能沾光尝个鲜。”
“可不是嘛,据说是从福生园来的异兽,也不知道吃了能不能稳定精神力。”
“唠什么呢?是不是闲得慌,赶紧干活!”
额发遮挡下的墨眸里翻涌出怒意,抓紧菜篮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色筋络愈发清晰,伴随聊天声的截止,松文彬也才踩进了门。
“哗哗……”水龙头放水的声音涌进耳中。
他悄悄抬头望去,长长的方形玻璃鱼缸嵌在水泥台上,数十条的裂腹鱼、河豚、鳇鱼和赤鲤鱼在淡蓝清水里漫无目的游荡,鱼尾摆出点点水花。
视线将鱼缸翻了个底朝天,并没见到何罗它们的身影。
“老弟,搁这里就行。”
顺从周军的指令松文彬将筐放在操作台上,目光在所有案板上搜寻,靠窗菜板上那一抹猩红的血迹冲进眼中。
他的呼吸一滞,要离开的脚也顿在了原地。
下秒配菜师转身拿什么,露出了案板上的牛肉,这口气才缓缓输出,他不动声色地跟着周军出了门,继续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取菜。
眼看菜车的货已经搬完,有主厨存在的厨房,帮厨又不敢开口说话,他完全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最后一筐食物即将要落在操作台上,鱼崽们却还没有出现。
放下菜筐的霎那,他一边和周军等待菜品质检员的验查,一边悄无声息的趁旁侧帮厨回身之际,将其蔬果刀刃面与刀柄调换了位置。
“这次韭黄有点蔫,下回…….”
“啊!”
“当啷。”
惨叫声和尖刀掉落的声音掺在一起,数双眼睛齐齐看向他身侧的配菜师。
鲜红的液体顺着手心成了线地往下淌,案板,蔬菜,洁白的工作服上全都是血,配菜师疼得透明口罩下的脸蜷缩成一团。
主厨勃然大怒:“卧槽!张一你是不存心的?今天内阁大会,大家全员上阵都忙疯了,你在这节骨眼添什么乱?”
“可是……”张一捧着自己的手,痛到脸色都发白,但也知道不是顶嘴的时候。
主厨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情绪失控的一把将手边案板连带上面的菜掀翻,“哐当”一声吓得屋内帮厨人人自危。
质检惊魂未定间,悄悄拉了下松文彬的衣袖,指指门口示意他赶紧走。
他抬头瞧了眼探头探脑的周军,转身看向主厨柔声道:“我是职业厨师,可以帮您配菜。”
“啧!”主厨不耐烦地皱眉。
察言观色的质检立刻推了他一把,低斥道:“用不上你,快走!”
“别逞能,快走!”周军在门外急得直跳脚。
松文彬径直走向被甩在地的案板,自顾自地搬起放回操作台上,伸手去拿刀时质检急躁大喊:“叫你快走你没听到吗?”
“等会,”焦头烂额的主厨发了话,“切个土豆丝。”
最标准的校验刀工考核就是切土豆丝,他跟师傅学厨艺时,接连切了一年半。
先将土豆底面切平已防它打滑跑掉,紧接着刀刃在豆身飞快跑过,在众人还没看清土豆片有多薄时,骨节柔润的指尖轻轻一推,土豆扁平地趴在案板上,再一阵银光闪过,手掌将还扁平的‘豆饼’收在水碗中。
细如发丝的土豆在水中散开,轻到接二连三的浮到水面上来。
“好!”主厨毫不吝啬地鼓掌,看呆的配菜师也跟着鼓起掌来。
松文彬回头与周军挥了挥手,周军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后离开了。
“今日不会让你白干的,按小时工算钱,半天八百星币,可以吗?”主厨问。
“可以,您叫我小九就成。”
“刀工很棒。”主厨说完后又吼众人,“看什么看,时间紧迫,赶紧干活。”
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改变的。
几次送菜的过程中,他发现张一的刀每次都放在同一个位置,并且收刀时从来不看手,攥得又狠又紧。
松文彬顺利接替张一的位置,穿上质检给他拿来的白大褂和厨师帽,干脆利落的处理起食材,主厨几次从他身边经过,脸色一次比一次和蔼。
将所有菜蔬都处理大半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他淡然地抬手按了下眼镜腿,镜片飞快划过一抹金光,随即在心中默默倒数:五米,三米,一米。
转头看向门外,摄像头正对上两个黑钢笼子里的鱼崽与四名武装大兵。
“老金,这些鱼你要亲自处理。”一名大兵拎着两个笼子进屋,将其放在操作台上。
宽松的白大褂内,乖崽轻轻地动了下。
松文彬与何罗对上眼神,它猛地挣扎了下,金属笼剧烈晃动起来,随即发出一阵蓝色电光,鱼尾便不再动了。
“老实点!”大兵用激光枪敲了敲笼身。
主厨拎着杀鱼刀走过来,左右瞧了瞧挤在一起的鱼崽们问:“这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什么神兽?”
“不过是条鱼而已。”大兵嗤笑道,“一群废兽,真拿自己当助眠大师了。”
“这些鱼我一定亲自处理。”主厨说,“绝对让陛下吃好,放心吧。”
大兵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回首嘱咐道:“对了,首长说陛下要喝鱼汤,一定要有鱼汤。”
“好嘞。”大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目送着大兵离开。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笼子上,大厨环顾一圈问:“谁来杀?”
负责处理鱼类的配菜师们,全都跃跃欲试地举手:“我我我。”
松文彬没有举手,他分到的是素食,且当前身份是临时工,太冒尖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刚刚何罗已向他报了平安,说明这精神力禁锢器对它们的影响并不大。
他眼神从笼内掠过,与几双兽瞳对了下后继续给胡萝卜雕花。
“小王和小张来吧,其余人接着干活。”
余光瞄过众人,见大家的视线还都停留在鱼崽身上,他不经意地轻拍了下腰腹,随即弯下腰切菜,宽松的大褂完美遮住狐崽的动作。
几秒的时间,脖颈上的项链悄然滑落,他转身背过众人去拿胡萝卜,软软的毛爪顺着扣子缝隙探出,粉嫩的爪垫上横躺着灵界。
松文彬将其收在了手心里。
禁锢笼开启,二十三条巴掌大的小鱼崽被放在操作台上,安静的像死鱼一般。
名叫小王的年轻小伙稀奇地看着牛形鳞身的鯥,用刀背敲了敲鳞片,瞬时发出刀剑相接的击打声,他瞪大了眼睛问主厨:“老师,这鱼确定能吃?”
“嗯……”主厨脸色发沉,“只要佐料加的多,没有不能吃的,问题是听这动静,怕是不好去鳞开膛。”
主厨说话间抓起一旁光滑蛇身、六只龙脚的冉遗,攥着尖细的杀鱼刀就向鱼腹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