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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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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从高空坠落的痛感没有发生,不过惊呼一声的瞬间,背后的呼喊声已顷刻消失。
而华月生生落到一方巨大草坪上。
她维持跌落悬崖前的姿态,跪趴在地,膝盖和掌根处有撕裂的疼痛感。
大抵只是擦伤。
正在缓劲的时候,一股芬芳伴着微风倏然钻入鼻腔,是一种从未闻到过的诡异香味。
华月诧异抬头,只看见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坪,上头点缀朵朵小花,五颜六色,和天上白云中露出的点点阳光相连,给人以星罗棋布之感。
可齐白山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光景?
她心底漏跳一拍,急忙转头,回望来处,是一模一样的茫茫不见尽头,先前布满灰色雾气的丛林早就消失不见。
华月心口突突直跳,抑制不住地更加慌乱。
来时他们一行已遇到各种奇门遁甲,便猜到这山上的阵法是牧码部落的手笔,于是尝试用八卦阵寻找出路。
哪能想到看似出口的悬崖口外,竟是另一番迷境?
她再次低头看向身下草坪上的小花,伸手去抓,有真实的触感,但无论如何却折不断。
这是幻境,还是她产生了幻觉?
华月心下一咯噔,连忙起身,企图往来时方向回走。
然一阵晕眩感袭来,天旋地转一般,让她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
她一手撑地,一手支在额角,重重地闭了闭眼,等缓过劲,才重新抬头,死死盯着来时路。
林舟他们还在外面,司马焐也还在营地,她是一定要走出去的。
想到这儿,华月撑着那股诡异的眩晕感,一咬牙,霍地重新起身,勉力往前走去......
*
“王爷,这里也有标记。”林满德掀起一块石头,朝司马昭喊。
司马昭闻声快步行来,旋即躬身蹲下,伸手在石面处三角鱼形的标记上摩挲。
这是惠宁殿侍卫惯用的一种路途标记。
“看雕刻的痕迹应该是近一日留下的。”林满德看司马昭沉得可以滴出水的脸,不敢多问,只能自顾分析,“此间方圆十里已有多处反复标记,他们怕是在这个阵法里迷了路,走不出去。”
说着,林满德又抬目四顾,企图寻找到活人的踪迹。
“再找。”这时,司马昭已经站起身,将长剑换到右手,抬脚就要继续往深山里走。
越往深山里走,就越靠近牧码部落老巢,也就意味着会有更多陷阱。
如若先前凌霄已经抵达南疆营地的消息无误,那么此时出现在齐白山上的就应该是他胆大包天的主子臧华月。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为了避开黑甲军与司马焐会面,铤而走险取到齐白山?
她不知道从高原上下到平原的羌人,最喜欢在深山里扎根么?在老巢外面设下重重陷阱么?
司马昭眉头越皱越紧,脚下的步子就越迈越大。
“什么人?”忽然,一个开道的士兵厉声一喝。
下一瞬,司马昭的暗镖已经飞出,直击前方雾气之后。
“锵——”一声响,开道士兵当即往前冲去,迅速将已经吓倒在地的人擒住。
“汉人?”林满德已经小跑走近,眯眼看着地上身穿胡服的汉子,一眼辨出他不是羌人。
那人犹在惊魂之中,傻傻地发愣,精神恍惚,但一见司马昭走近,又像回了魂一样,惊恐低下头。
司马昭森森打量那人的眉眼几巡,冷笑一声,问:“你们主子呢?”
那汉子浑身一颤,又颤颤巍巍抬起头,小心觑向司马昭。
半晌,他扑通一声跪地,朝司马昭这处跪行而来,撕心裂肺地喊:“求王爷救救我们主子,她跌入山崖,不见了。”
司马昭闻言,本还半眯的凤眸倏地一瞪,当即上前拎起那汉子的衣领,暴喝:“你说谁跌入山崖了?”
那人被司马昭的气势吓得怔了怔,但很快便又哭喊出来:“是,是太子妃。”
话音一落,林满德和随行的黑甲军不无大骇,面面相觑,已大气都不敢出。
先前只以为司马昭面色不好,是因为怕京中来人背刺,谁能想到竟然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妃来了齐白山,而且还是往最危险的地方跑?
司马昭没有理会随从的惊讶,只一把将惠宁殿的那个侍卫扔在地上,“带路。”
那人一边应“是”,一边连滚带爬起身,拔腿就往深山里跑。
待一行人又走了大约一刻钟,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就是这里。”
他们已经到了华月跌落山崖的地方,浓雾依旧,不见天日。
脱了帽子的林舟正被几个高大胡服汉子围着,枯坐在一面大石上,不时抹着泪。
司马昭眸色一沉,当即快步上前,查看悬崖底下情况。
这时,林舟似乎才回神,讷讷将头转过来,一看是司马昭,皲裂的唇瓣就微微动了动,“三王爷?”
待确认了眼前人,林舟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掉,当即从大石上起身,要给司马昭跪下去。
而他旁边的胡服汉子大约是以为他又要跳崖,眼疾手快又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石面上。
林舟已顾不得这许多,只得疯狂地挣扎,一边哭喊:“求王爷救救我们家主子,求王爷救救我们家主子......”
司马昭皱眉,却仍不去看旁边的闹剧,只站起身来,继续查看地面的情况——两道滑痕,一道是人坐在上面滑落的痕迹,另一道是人站着摔下去的痕迹。
他抬眼看了看林舟身上被碎石滑破的衣角,了然,只冷厉地又瞥他一眼,并不说话,点了一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侍卫,听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华月跌落山崖后,接连四位侍卫也都试着从悬崖这处下山去寻。
但他们只要没过云层,就全都消失不见,无论怎么喊也没有回音,如今是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也不见他们回来,于是余下乱了阵脚的人就只能从周边寻找出路,看看能不能绕道崖底。
也正因如此,才有侍卫在半路碰上了入山的司马昭。
听罢过程的司马昭眉眼森森,仔细思量着。
他站到悬崖边上,回转身,抬头看面前的山峦,又看手里的地图,眸色沉了沉,蹲到地上,开始勾画八卦图。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起身,抬眼看林满德,“林叔回营点兵,把齐白山所有入口围起来,其余人跟我走。”
“王爷要亲自进山?”林满德登时上前抬手,拦住司马昭的去路,“牧码部落诡计多端,你们就这么点人,不能去。”
司马昭抬眼,“林叔是觉得我大燕的太子妃可以随意当做人质,先搁在牧码部落?”
林满德噎住,但只一息,就瞄一眼四周,凑近司马昭,低声道:“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你何必淌这趟浑水呢?就算要救人,也要有万全之策啊。”
司马昭回瞪林满德一眼,“你有这功夫和我讨价还价,不如先帮我把山给我围了,好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华月既已走丢两个时辰,必定已经落在牧码部落的手里,惹起了他们的戒心。
与其再等下去,不如行神速之兵。
更何况,华月从没吃过战事的苦......
想到这儿,司马昭长臂一挥,抬手就推了林满德,继续往深山里走。
华月的亲卫们和黑甲军精锐见司马昭已经行动,当即不敢耽搁,也跟着往上。
等众人跟着司马昭来到一处乱草丛生的掘头路时,便又面面相觑,只怕又进入了迷阵中。
可司马昭却面不改色。
只见他忽地抽出腰间佩剑,朝草丛铺排成的一面墙砍去。
顷刻间,郁郁葱葱的绿墙竟然如同帘帐一般,被缓缓掀开。
随即,他们所在的雾色深重的山林消失,现出一方蓝天碧道来。
这个碧道的起点,便是一个稻草搭建而成的大门。
门边,数十个身穿胡服的护卫,列成人墙,举着弯刀,满眼防备,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司马昭一行扑上来。
“不愧是平定西疆的三王爷,不过两个时辰,就把我牧码部落的阵法全破了。”一道清脆的女声自人墙之后传来。
话音一落,那面人墙也破开裂口,分出一条道来。
一个身穿百褶胡群,头戴银色头饰的女子从中大步走出。
她腰间也配有弯刀,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英武猎猎,瞧着同是习武之人,看人的眼神颇有戾气。
不过她似乎并不畏惧这些外来的人,而是款款走近。
司马昭所带士兵和华月的侍卫见状,皆把剑抽出,警觉防备。
但司马昭连剑鞘都没有松开,只双手抱臂,冷眼看着眼前的阵仗,声音沉沉,“能在两个时辰内破你卓玛阵法的人,不止我一个。”
卓玛一晃而过,微怔,立马又笑开,“司马兄说笑,普天之下能破我阵法之人只你一个,何来第二人?”
司马昭扯扯嘴角,眼底却更幽深,径直戳破她的谎言,“虽然牧码部落在羌人中威望很高,但拿大燕太子妃做赌,还望卓玛首领仔细思量。”
“太子妃?”
“太子妃怎么会来齐白山?”
司马昭的话一出,牧码部落里立马有人沉不住气,嘀咕了一声,随即便有人面面相觑。
耳尖的惠宁殿侍卫当即上前,“劝你们快把我们主子交出来,省得我大燕出兵把你们的老巢都荡平了。”
黑甲军士兵则沉默不语,只沉静以待,等候司马昭发号施令。
敏锐的卓玛见状,联想这几日南疆的变故,便大致猜到了太子妃忽然出现在齐白山的原因。
她也不见紧张,只不像先前那么冷厉高傲,而是随和地走到司马昭面前,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缓缓地道:“司马兄的心上人为了和夫君见面,误入了我的迷魂阵,染了些花毒,吃些解药也就好了。”
她眨眨眼,眼神勾了勾,又道:“不过,司马兄不想借此机会,听一听,她对你是什么心思么?”
牧码部落的花毒可迷人心魄,常用于诱人说出心底深处的秘密,若使用得当,甚至可令人永远在虚虚实实中,成为傀儡。
当年在西疆误入牧码部落的阵法时,司马昭也曾中过此毒,而救他的人,正是卓玛。
*
华月自落入花海中,就迷失了方向,且浑身不适,她每走一步,全凭毅力。
但心口的闷喘越发严重,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大约要折在这里了......
直到眼前出现一座似曾相识的巨大宫殿。
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摇摇晃晃闯入其中,才发觉那竟是司马焐居住的阳梁殿。
只不过,这阳梁殿相比于从前的金碧辉煌,有如经历过洗劫一般。
桌椅横倒,血迹斑斑。
华月慌张往前走,一边四处查看,直到司马焐平时常坐的高台上,才停下脚步。
上面一张金黄色圣旨赫然铺开——司马焐内通外敌,欺君罔上,现废太子之位,诛母族九族,流放妻族,即日起执行……
福海公公的声音犹如在耳边响起,响彻殿宇之顶,嗡嗡直响,华月直觉心慌难耐。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叛国,我臧家不可……”
“噗——”天旋地转一瞬,华月忽地突出一口血,两眼一白,陷入了黑暗,久久出不来。
她身体绵绵软软,不可自控,如同坠入深渊,眼前不时有从前的景象闪过,入宫时的,婚嫁时的,与父兄告别时的,还有母亲离世时的……
似乎有人在问她话,“你看见了什么?可是司马焐叛国了?”
“不,他不会叛国的,他只是怕司马昭成了威胁,想设陷阱而已。”华月胡乱地辩驳。
那声音又问:“再让你选一次,你选司马焐,还是司马昭?”
华月脑壳疼得厉害,“你是谁,你是谁……”
那声音紧追不舍,“赌上了家族的全部,你选谁?”
“我选谁,与你何干?”华月恼怒地回应那个声音。
而那个声音似乎也恼怒起来,发出张狂的笑声。
忽而,一道瓷碗落地的清脆声音传来。
华月心头猛地一顿,随即,耳边一切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