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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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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秦香兰离开,华月款款转身回到榻上,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小口小口的喝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方才被放回桌案上的书册。
除去秦香兰需在文宣帝耳边吹吹风,眼下还有一件难办的事,便是如何劝说父兄,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回到大燕权力中心。
千丝万缕在华月的脑海中交错横行,还未形成一个定调,身后的屏风处忽然传来一道声响:
“世人都道太子妃贤良淑德,面面俱到,却不知你这颗心是从未向着皇室,更恍提能记得住孤这个东宫太子。”
司马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与华月对视时,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是宿醉之后残留的疲态还是怒意,让华月蓦地觉得背脊发凉。
他何时到了屋里?
华月尽量克制心底涌起的慌乱,将手上的茶杯放下,转而去倒先前温在一旁的醒神汤。
司马焐传袭了文宣帝的脾性,多疑敏感,掌控欲又极强,两人不同之处在于文宣帝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而司马焐对权力的把控还略显得捉襟见肘。
这些年,司马焐不能直接借用妻族力量拓展自己的兵权,却能与华月相安无事,不是因为他真的忌惮于臧家势力,而是因为华月从未在政事利益上与他有过分歧。
如今司马昭回京,朝中易储之声此起彼伏,可华月在争夺兵权这事上,表现出的心向父兄,难免让司马焐心起疑窦,需要她好好解释一番。
华月慢慢地端起茶碗,借着走到司马焐的面前的这段时间,略琢磨一下,才缓缓地道:
“殿下先把醒神汤喝了,我再与你细说后头的事。”
司马焐没有接华月递来的茶盏,双目含霜,一改平日的温润亲和,语气也从方才的戏谑变成嘲讽:“怎么,又要拿你平日那套先礼后兵、小不忍则大乱、韬光养晦的说辞来搪塞我,让我放弃掌兵的机会,推举你兄长出征平南,让你臧家再扩些兵力?”
说完,也不等华月接话,他猛地掀翻华月手中的茶碗,怒斥道:
“我看你臧家早就存了易主的心思,是难怪父皇要将你父兄流放在边关的。”
滚烫的茶水在一瞬间浸湿华月的手袖,又滴滴答答没入地上毛毯,没一会儿便晕出了一大片水渍。
华月稍显慌乱的视线跟随翻倒的茶盖,眉心蹙了蹙,才猛吸一口气,攥紧袖口,屈膝跪地,解释道:“戎马沙场多马革裹尸,其中艰险难料,华月只是希望殿下坐庙堂之高,治世千里之外,不要亲自涉险罢了,何来二心。”
她扬起头颅,望进司马焐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表忠心:
“华月与殿下夫妇一体,臧家所得亦属殿下,华月不过是希望父兄能借此机会调回京中,凡事也能与殿下有个商量,多个照应罢了,如何便成了趁机扩兵权?”
本来顾及司马焐容易多虑,先前华月只打算将筹谋的一部分告知他,让他知晓臧家是一心一意为东宫便好。
但如今华月背着司马焐与秦香兰说的一番话,大约都让他听了去,凭着他的多疑,华月必须如实将所有打算说出来,才好打消他的疑虑。
但后到的解释显然不能让司马焐一下领情,他依旧高高挑起眉梢,冷冷地瞪着华月,问道:
“那你启用兵部旧部是何用意?你是不知开国大将中,有半数乃仁德皇后一派的人,明里暗里都在支持司马昭吗?”
说到这儿,司马焐眉眼一暗,忽地狂笑起来,随后又猛地止声躬腰,半蹲在华月的面前,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嗤笑道:
“莫不是,你早便觉得我这个太子之位坐不稳,司马昭一回来,你就思量着和他联手,一起将我扳倒?”
“殿下慎言。”华月怒喝。
她已着实听不下去司马焐的胡编乱造,横眉也是一竖,睁圆了杏眸,与他对峙起来,“华月从嫁入东宫那一刻起,从未有过半分要背弃殿下的心思,行事举止也从来都以东宫为先,天地为鉴,难道殿下都看不到么?”
华月被司马焐激地呼吸渐乱,连眼尾也慢慢地染上殷红,是难得的失态。
可司马焐听了她的话,脸上也不过是微微僵了僵,却不见有动容的意思。
下一瞬,他竟又突兀地大笑了三声,才慢慢将脸朝华月贴近,掐在华月下巴处的手似发狠般加重了力道,仿佛要通过这样的钳制,迫使华月在他面前低头服软一般。
“你可算是愿意说出来了。你是圣旨钦点的太子妃,所以,你嫁的是东宫,而不是我,如若东宫太子换了一个人,于你而言,并无不同。”司马焐冷冷一笑,“今日,你要臧家出人平南,壮大臧家势力,说是来支持于我,明日若是旁人当了太子,你支持的便是旁人。”
他的一番强词夺理完全将华月言语的意思扭曲,华月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可华月的无言以对,落在司马焐的眼里,倒成了被人揭了短后的无据反驳。
他面上的冷笑愈发寒冷,甚至狰狞起来。
没一会儿,司马焐便狠狠地甩开华月的脸,蹭地起身就往外走。
被重新甩落在湿漉漉一片的地毯上时,华月来不及呼痛,只着急忙慌地跪行着转过身来,想要抓住司马焐的袍角。
然他走得飞快,明黄色的衣料一下便从华月的手边逃离。
华月自知此时与司马焐争吵无果,但又深知今日两人的争吵绝不可带出这惠宁殿,遂朝着司马焐的背影,厉色道:
“殿下可以怪罪华月的不识分寸,但切莫怀疑臧家对您的忠心,若是您与臧家有了分歧,这满朝的文武中高兴的可不止一二人。”
华月的话中,三分自责,四分劝说,剩余的警告。
司马焐明黄色的身影显然僵了僵,但却没有回头,只消停了半晌,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这时,听见了动静却不敢进屋的秦嬷嬷赶忙从门缝中走进来,甫一见华月瘫跪在地上,面色一紧,忙快步走来相扶,“我的好主子,可有伤着哪里?”
“嘶——”被秦嬷嬷扶着的手腕处传来撕心的疼,华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秦嬷嬷见了,忙松开手,又极轻微地扒开华月的手袖,只见那手腕处,已经染上一大变的鲜红,“我的姑奶奶,这端茶倒水的活计,您怎的不喊下人做呢?”
“嬷嬷,你可快些去取药膏来吧。”华月见秦嬷嬷两眼泛泪,忙勾起唇角,漾出一抹让她安心的笑意,又支撑着旁侧起身,“不过是洒了些茶水,多大点事儿呢?”
秦嬷嬷听了,深深叹出一口气,才将华月扶回了矮榻,差了人去寻太医,又急急忙忙翻开备用的药箱,寻来些镇痛的药膏。
她口中喋喋不休:
“娘娘,您怎么就不能与太子殿下服个软?虽说您面上是要为臧家筹谋,难道不也是担心殿下无领兵的经验,出征容易遇着危险,才想出让世子爷奔波的计策么?
您拐个弯告知殿下,让他知晓您心里有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和你吵起来?”
华月看着秦嬷嬷忙碌的身影,微颤着涂抹药膏的指尖,担忧的神色,还是无奈地笑了。
他若听得进去,又怎会为了巩固权势,娶了又娶,让夫妻二人闹到此番面和心不和的地步?
华月摇了摇头,怅然道:“这事无论我如何说,如何做,大抵都是不对的,他不会听我的。”
文宣帝多疑,希望培育儿子成材,却又害怕儿子夺权,处处掣肘,让司马焐推行的新政处处受限,难见成果,让他这个太子虽然手握大权,却无一耀眼的政绩。
如今司马昭得势不归封地,却被召回京城,必定也是皇帝起了制衡的心思,既如此,又怎么可能任由两个皇子出征平南,继续壮大势力?
一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华月便更加担心急于求成的司马焐不听她的,拿捏不当,激怒了文宣帝。
她眉眼一沉,忙朝秦嬷嬷问道:
“按着脚程,父兄这几日可是要回到京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