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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君臣疑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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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公寓外头白茫茫的一片。
韩特助得了命令等在车内,不过须臾就看见晏冷淡推开门,不疾不徐地靠近。
“老板。”韩特助恭敬地唤道。
晏冷淡衣冠楚楚,低头坐进车里,没管他。
接到了人,韩特助也没着急启动车子,而是拿出一份文件,径直递给后座的太子爷:“这是露村项目的相关文件。”
晏冷淡瞥了一眼,没接过来:“什么意思?”
“老先生的意思是,”韩特助回答:“手下的人做事不稳当,要您多照看。”
“席云谏,够了。”
男人无动于衷。
不久前,露村项目即将开展,晏冷淡懒得挑人,直接在例行周会上走了个流程,让手下人自行推荐,投票票选。
晏家上下,众人皆知,露村这个项目是老先生看在世交情面上,送给徐家那位小三爷的镀金之作。
大家心里有数,自然举荐的人也是极为适合。不止地位一流,有能耐,会看眼色,还与人为善,做事稳妥。以席云谏的本事,这人情晏氏简直给的太漂亮。
票选结果当即就在徐家那边过了个明路,奈何始终没有反应。这会儿项目都要开始做了,又找了晏老先生递来这么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昭然皆知。
多照看?没兴趣。
人已找好,概不售后。
“昨晚老先生见了小三爷,”韩特助见晏冷淡态度冷漠,不见丝毫回旋余地,竟然难得踌躇:“小三爷说,对您仰慕已久,希望……”
伴随着声音渐止,车内一片安静。
“仰慕已久?”
有谁不知,晏家的太子爷乃业内有名点金石,多少人趋之若鹜,捧之如神话。
徐铮行也会看重这个吗?
晏冷淡一笑,眼神玩味,细细咀嚼这四字,波澜壮阔顿生:“这位小三爷真是好大的胃口。”
祖父不让他碰是对的。
怪不得露村项目拖延至现在,原来还是躲不过。
韩特助闭口不言。
“看来上次你没把我的话说清楚。”男人淡淡,“都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老板,那是徐老先生的眼珠子,徐家的小三爷。”听出晏冷淡的不愉,打工人韩特助叹了口气,终是无奈:“我即便说得再清楚,也挡不住老先生的拳拳爱意之心呐。”
几天前,路修远生病的那个晚上,韩特助又打来电话,委婉地表达了徐老先生换人的意思,被晏冷淡不留情面地拒绝。
韩特助虽然如实转达,但徐老先生显然不甚在意,也因此有了昨晚一行。
晏冷淡面色平淡。
他一个人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屈起时也是显眼的瞩目,眼神落在车外半晌,让人瞧不出情绪。
“这样。带我去庄园,见一见潘先生。”
三言两语,不带一丝责备,谈笑间厉色骤显,清清楚楚。
潘先生三个字甫一入耳,韩特助头皮发麻。
转瞬之间便是密密麻麻的浓血和腥臭袭来,下意识地就紧绷了身体,失态地用手掌攥紧了璎珞,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条件反射绷到了极致。
“这——”韩特助罕见地额头冒汗。
突入地狱,毫无防备,韩召适应不良。
尤其这三个字从晏冷淡嘴里说出来,他更是听着就浑身发冷,眉心一跳,心中惊骇。
后视镜里,晏冷淡轻轻扬眉,眉目色相都带情,眼波流转间暗藏玄机,非亲兵不能言。因此哪怕只是一瞬间,韩特助也瞧见了那一片狰狞的血色划过,分明是凛冽的刀光闪进了腐烂模糊的肉里,动了杀心。
他的声音如水,款款而来。
“徐老先生年纪大了。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辈分也在那儿放着,想来我一个小辈在他面前也是说不上话的。”晏冷淡笑了一下,很是玩味:“那就请潘先生来吧,露村——也是他的家乡呢。我倒要看看,徐老爷子能不能从潘先生手里,给他家小三爷一场漂亮功绩。”
韩特助一时之间没能说话。
这件事,他有想到晏冷淡会不高兴。但却没有想到,晏冷淡竟会不悦到这般地步,生出莽然杀机。
“少爷。”韩召换了个称呼,用的是敬畏,以家臣身份谏言:“您要见潘先生,我本不该有什么意见。只是若为了这件事请了潘先生,想来这也是老先生不愿见到的。”
打蛇七寸,韩特助清楚,晏冷淡最是在意他的祖父。
镀金之事,古今有之,商界遍寻,身为晏冷淡心腹,他知道晏冷淡不会因为区区这种事反应如此。若他没有猜错,这背后怕是有什么连他都不知晓的事牵扯进来,直接踩到了晏冷淡。
韩特助娓娓道来,他见男人仍没有反应,顿住话头,只能在这件事上低了头,做出极大让步,以平晏冷淡之怒:
“徐老先生年事已高,他想多为小三爷攒一些名声,操之过急也是可以理解。不如我去请澹总监来,跟徐老爷子说,要他手把手带着小三爷做完这个项目,也是足够了。”
澹半麓?
晏冷淡微微侧脸,这才给了点反应。冷冷淡淡一抬眼,不冷不热:“你倒是牺牲小我。”
韩特助抓着璎珞不语。
“你要是真给他请了澹半麓,那才是着了他的道,应了他的算盘。”晏冷淡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后颈上渗出的汗珠。他微微一笑,却没达眼底:“行了。去见潘先生,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多管。”
“有分寸?”
韩特助迟疑重复,小心翼翼地向晏冷淡确认。
“这么害怕?你放心。”晏冷淡不紧不慢的,血色已被掩盖进厚重的雪:“只要老先生在一天,我就一天不会不给老先生面子。”
当然,这句话仅限于,他们没有踩到晏冷淡的底线。
所以这件事,徐铮行是怎么提出来的,我就要他自己怎么吐回去。晏冷淡心里冷笑,阖上眼,不打算再开口。
韩特助得了允诺,紧绷的身体这才敢松懈下来。他一抬手,果不其然在额头上摸出一手的汗水来,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过去……
还是逃不过闻之色变的第一反应。
潘先生。
韩召苦笑。
他收敛好心神,很快便恢复平静。
“那这份文件……?”
“放着,给潘先生。”
韩特助颔首,没再把它递给晏冷淡,而是轻轻放在副驾驶位上,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天光凝破,剧烈金光招摇,随着车子行驶飞速重叠,如氤氲滚烫。晏冷淡靠着椅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远没有表现那么平静。
徐铮行真的是想要他出手吗?
可不见得。晏冷淡只是一听,心里就清楚得很,这徐家根本就不是想要他晏冷淡出手,而是要晏家做出退步,主动请澹半麓出山,给徐铮行做配。
缺了大德了。晏冷淡想,澹半麓是什么人?即使他私德有亏,一度让晏冷淡起了斩草除根的杀心,也不能容忍徐家竟然是打这样一个算盘——澹家之后给旁人做配?做梦!
以他的身份,让澹半麓给旁人做嫁衣都是辱没了他,更别提让他给徐铮行做配,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踩着澹家的脸往鞋底上放。
晏冷淡知道为什么徐家敢打这个算盘。
香港这个地界太微妙了,哪怕收归大陆,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也复杂到极点。晏家为地头蛇,牵羊人,牢牢霸据着当地不少有权势者和联络点,黑色产业里自断后路做得再隐蔽,也仍然会有关系紧密者试图探查,晏家的底子究竟是否还一如从前。
也正因为如此,看透了这一点,晏冷淡才会有那么一瞬动了压不下去的杀心:自古以来,君臣关系都不容错位,也不容被觊觎。看在早年至交,徐家有本事若有意图,可以,但走晏老先生的路子,不行。
晏冷淡自认对晏家再没什么兴趣。只是他敬重祖父,又看清了晏家亲戚众多,半个能争口气的也没有,他不愿在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让他体验一把大厦倾塌下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老先生一生都追求家庭美满,手足情深八个字,他为这个家族呕尽心血,费尽心机,是完完全全的家族式男人,所有的人生都奉献给了晏家。
如今时代在变,生活在好,晏氏集团总有耐不住心思者煽动人心,为利益所困,抱怨他行事难伺。根本忘了,没有老先生的铁血手腕,晏家于乱世之中岂能安稳如意,存在至今。
晏冷淡自幼在晏老先生身边长大,人世的两面还有平衡的冷暖都被他阅尽至深,因此他更敬重他的祖父,早已将尊敬与爱护深入骨髓,看到的数十年风雨都成了日后他提刀见底登堂杀人的血色,从始至终想要维护老先生晚年能够幸福快乐。
他不恋慕权势。
或者说,能被承认为晏家好儿郎的,皆不恋慕权势。
早在他遇见于玚时,晏冷淡就真正动了离开的心。他之所以没有彻底退出,还留在晏家,愿意支撑这个家族还不倒的信念,无非是为了顾及老先生而已。
晏徐两家世代至交,徐家这个试探,着实诛心,叫他不敢去想祖父的心情。
男人面沉如水,狭长的眼幽暗深邃,在漆黑的隧道里看不清情绪。
顾及祖父,他的耐心向来不够多。
若非近两年局势紧张,令他多了一些猜测,愿意给徐家这个面子,等徐老先生给他一个解释。不然别说给徐铮行镀金,他连半个铜子儿都不会再给徐家一分一毫。
当然。
潘先生还是要找的。
如今很少有人知道潘先生的名字。
古时讲权势,讲未知,当一个人活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名号就不仅仅是代表单独的个体,而是成了代表强权的一种神秘符号。称呼一出,便叫人敬畏忌惮,独一无二,以至于原本个体的含义就会渐渐被人有意识地遗忘。
因为未知代表着恐惧。
潘先生即如此。
他自出世起,一直到至今,以潘先生之名行走江湖,真正做到了从一开始就活成了一个符号,一种权力的代表,将神秘做到了极致,也严格贯彻了什么叫做未知代表着恐惧。
久而久之,大家便只道他叫潘先生,至于他到底是姓甚名谁,却是谁都无从谈起。
尽管随着世纪交替,旧势力全部洗牌,信息社会逐渐到来,很多事情已经不是那么敏感。
但是由于潘先生的势力始终屹立不倒,坚强顽挺,他又愈发低调,竟是连知道他名字的人都变成了个稀罕物,黑市里终年不降反升的叫价,到现在为止已经达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人们敬畏他那雄厚强硬的背景,忌惮他那平静寡淡的目光下蛰伏的野兽,知道过去那风雨寥廓的年代里,曾经走出来一个性情温和但手段狠戾的男人,他自称为潘先生,至此他的身份地位便无可动摇。
作为晏家的嫡系子嗣,晏冷淡知道潘先生,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他们的关系,鲜为人知的亲密很好。
作为被潘先生格外优待的小辈,他不止知道潘先生叫什么,甚至还知道潘先生在京城是住在哪里的。
比如。
潘先生全名潘特维拉,这个带有几分少女气息的名字还曾被晏冷淡拿来玩笑,被潘先生小小的惩罚。他自世纪交替之后便低调地住在了京城东边的某个地界一直至今,并且十分有眼光地赶在物价飞涨前买下了一个山头和大庄园,还顺手给自己的地盘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住得时间长了,还因为手底下曾几次闲得发慌,积极响应了政府扫黑除恶的号召,在附近居民街里一度颇有嘉誉。谁人问起里面住的人,都会听上一句此人很有善心。
善心。
韩特助第一次听时心里复杂,潘先生善心这个评价,还真是数十年一如既往的不变,又滴水不漏。
车子停在庄园外接受排查,韩召被安保人员请到一边,晏冷淡却能从车里下来,略过搜身这一点,径直被迎面出来的侍者带了进去。
“晏少爷,好久不见。”侍者姓鱼名不欢,是老熟人,“您能来,潘先生会很高兴。”
晏冷淡了然。
他这样的人精,无论几斤几两都能听出一台戏来,自然能听出他话里有话,刻意抬点。
“看来又有人惹了潘先生不高兴。”
池塘清影,鱼跃鸟鸣,是长廊尽头的古钟,也是沿途雕画的浮世绘。
京城的天气风云莫测,稀薄的日光落在地上时已经是阴阴沉沉,笼罩在整座山巅徒留阴影,显得半个修缮精致的庄园都无常、无望又无告,有一种变幻无穷的古朴诡秘。
鱼不欢带着他走过长长的回廊,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常年灰暗。年轻侍者语气无奈,调子轻缓:“手下人不懂事,没把新人调教好,冲撞了潘先生。”
“这种错误倒是有些低级。”
晏冷淡听完,展颜一笑。
那张锋锐俊美的脸映着波折的云光天影,更显得似雪泊中静谧的湖水,生得冷淡雅致。
“庄园结构成熟,多年没有出过差错,现如今怎么会犯了这种错误?”
“管事猜测,可能是礼堂那里出了问题,现在庄园上下都在紧急排查中。”鱼不欢毕恭毕敬地说,“那个新人面生得很,一问礼堂的负责人竟然没几个人记得的,潘先生知道后就更生气了。”
晏冷淡皱眉,丝毫没有插手别人私事的不自在来,反而口气倒是理直气壮得很,竟然敲打了起来:“借着这件事,正好把庄园里里外外都排查一下。潘先生既然住在这里,那他的安全就一点也耽误不得,千万别再出什么问题。”
“晏少爷说的是,等下我就告诉管事,请他多负责些。”鱼不欢笑,也是理所当然地应下了他的要求,半点不快也没有。他带着晏冷淡转了几个路口,在一个院子里停下,转身向他示意:“潘先生就在里面,晏少爷请——”
晏冷淡颔首,干脆利落地抬步走了进去,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推开半拉的屏风,直直看向里面。
小书房里窗明几净,有背影立在一旁,手里握着档案袋,显然房间内气压极低。
“潘先生。”
声音响起。
晏冷淡没有着急进门,彬彬有礼地止步。
男人闻声回首,一张文雅清俊的脸看见他便露出了笑,所有阴霾扫去:“晏晏怎么来了?”
“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嗯?”男人看他神色不变,熟悉又陌生的口吻突如其来,似有沉吟:“哦——我明白了。”
“我说怎么这么生分,原来又是有事潘先生,无事潘特维拉。”潘先生听着他似曾相识的语气,恍然似的调笑一句,浑不在意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进来,几步走到桌椅边坐下,将手里档案袋放在一边,说起话来节奏很快:“待久了便不愿动,已经许久没回香港一趟,不知道老爷子身体近来怎么样?”
“我来,正是为了老爷子。”
晏冷淡很有求人的样子,讲究谈正事就有谈正事的态度,半点没有之前同潘先生之间的没有分寸。
男人在他对面入座,将手里捏了一路的文件递给潘先生,客客气气:“露村有个项目,晏家找不到人负责,我想到这是您的家乡,便想请您指点一二。”
潘先生扫一眼手边不算薄的文件,开口很直接:“你就这么不待见澹半麓?”
“我相信他的才华,但我不信任他的人品。”提到这个,晏冷淡的口吻就显得没那么客气了:“我不会拿这种事去考验一个人的忠诚与否,尤其是对他。”
“你也知道你让他坐了冷板凳许久。”潘先生听了,有几分失笑。
“如果不是为了澹家的名声,他连冷板凳都不会有机会坐。”晏冷淡平静地说。
潘先生看他一眼,也不坚持,不过几句话便理所当然地站在晏冷淡这一边,张嘴就给远在天边的澹半麓按了个坏标签定性:“这样。澹半麓恃才傲物,确实是该冷一冷。”
随即话锋一转,说起其他。
“你想冷他,我没意见。只是你应该还不知,露村性质有变,按照规矩,除了你,晏家上下目前能做的,应该也只有澹半麓。”
“什么时候?”晏冷淡拧眉。这个消息,他确实还不知道。
“就在刚刚。”潘先生将刚刚放在一旁的档案袋推给对面人,“郑毅和选举,不知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前不久绕过我,提案将露村性质改变,试运行文件刚刚下达。”
晏冷淡拆开纽带,从中抽出一叠硬纸来,上面白纸黑字,写了确有其事。他一目十行,目光凝滞在上半晌,最后落在结尾处暗红的特区公章上。
良久,晏冷淡将文件放回档案袋,重新系好纽带放下,神色幽幽,不阴不阳地问:“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想来该是没几个人的,”潘先生听出他的意思来,沉吟一会儿,方才开口:“因为我原本不打算要它被通过,一度向组委会施压,拒绝将它改变。”
“你知道,露村是我的家乡,往日我也在这方面上多有防备,没料想还是被他钻了空子。”潘先生似是想起什么,眉眼间露出几分不悦:“更何况,真要改变性质,露村又着实没什么特别的价值。就算定了,也是名不其实。可谁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队研究员,声称在露村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物质,我远在京城消息不便,郑毅和就顺势而为,赶在我前面一力促成。”
“只怕不止是一种特殊的物质那么简单。”晏冷淡曲起手指敲了敲档案袋,眉梢眼角皆是漫不经心。
郑毅和此人他认识,不是结党营私、左右逢源的那种人。晏冷淡看得清楚,在香港那么复杂的环境下能一路平步青云,他不会无缘无故使出这么偏风向又不讨好的一计。
“露村到底有什么,我没什么兴趣。它虽是我家乡,但说到底,那儿不适合快节奏的生活发展。”潘先生笑了笑,眉若春山青鸟跃,万千清风都在他这一笑里慵懒醉人:“如今香港形势复杂,我久居大陆多年,你请我指点一二,我便也不做夸口。晏晏等着吧,露村迟早是能开工的。”
“我知先生之能。”晏冷淡颔首,瞥了一眼潘先生手边的文件,无悲无喜。他来庄园,真正所求的,是想要潘先生承诺的另外一件事。
“那潘先生会帮我挂个名吗?”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
他难得有所求,潘先生对他十分纵容,答应得很是爽快。
这就够了。
晏冷淡达成了真实目的,心情好了几分。懒懒交谈几个来回,没过一会儿,就在潘先生“果然如此”的目光中,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
“晏晏,我就知你待不住。”潘先生一手支着脸目露无奈,对他这等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甘之如饴的样子:“斋戒日还来吗?”
这才一会儿,晏冷淡人就已经走出门。
闻言男人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敷衍搪塞的态度与他刚进门时的恭敬谨慎简直判若两人,对比起来显得十分无情又不要脸,一言难尽。
潘先生看得失笑,见他毫不见外地痛快离去,对他要求颇低的潘先生也就随他作风,不甚在意。
在潘先生手下生存,察言观色已是本能,所有被培养的侍者都能够做到来去神出鬼没,毫无声息,身为带路人的鱼不欢在这方面里更是个中翘楚。
他早就摸清了晏冷淡来往的频率,悄无声息地立在院子门口等着他。
见晏冷淡又是进去没多久便出来,鱼不欢看了眼院子,笑眯眯地对晏冷淡扬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他有足够的资本和立场能对来者口吻调侃:“又是这么快?”
“他太啰嗦,”晏冷淡解决了事情,竟然还倒打一耙,气定神闲地说起庄园的主人,潘先生的坏话:“他的更年期还没过吗,还是说这是中年男性不可避免的问题?”
事关年薪,鱼不欢必须面不改色替潘先生说好话:“潘先生若是啰嗦,怕是世上也没有几个啰嗦的人了。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被潘先生多言,晏少爷应该对潘先生好一点。”
比如,别再说他坏话了。
晏冷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悟了,语气寡淡又诚恳:“我明白了,空巢老人。我会的,谢谢提醒。”
鱼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