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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惊喜对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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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知道,于玚除了主业设计师这份工作以外,他还有一个很小众也很大众的副业:网络文学创作者。
大概搞设计的和搞艺术的天生都有点神经敏感,和一丢丢浪漫的文学细胞必不可少。于玚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无措外,很快就在这条路上摸准了方向狂奔而去,十分得心应手。
最初时,他本也无意在乎有没有人能看下去,只图自己在空闲时间摸个鱼,发完就下,其他东西连关注都不关注。写的作品类型也乱七八糟,什么男频女频还是容易被钉上耻辱柱的同人,只要他感兴趣,于玚就都尝试过。
他的作品风格变幻莫测,经常随心而动,不固步自封。什么类型适合什么样的遣词造句,在他的眼里就好像有一种难以衡量的尺,找对了感觉就跟着它走,属于完全跳脱出现今已有的网文风格。
或许用追星者安利自家墙头时发出的哄骗声音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家太太可盐可甜可青衣可花旦甚至还可以老生TA真的什么都行!
时间长了,这样清奇的画风竟然也因此得了一些粉丝的追捧,每天自娱自乐地在他的评论区下蹦跶,猜一下这个人物猜一下那个情节,脑洞多大的都有,被打脸也乐此不疲。
于玚是在他作者ID成名大概两年后,才知道自己的作品在网络上很火的。
那时候内娱流行改编小说,部分无良娱乐工作者宁愿改得面目全非,也非要吃下这一口流量的红利。有时拍的烂了还要恶意炒作,打着死也要拉几个同行垫背的的算盘,不少在舆论场上打得狗脑子横飞,邪火是越烧越旺,已经超出了双方能控制的范围,自然而然在事态不可控之下就碰瓷到了网文圈其他无辜创作者。
这里面,就包括于玚的网文作者号。
与娱乐圈的舆论力量相比,小小一个网文圈自然没有那等成熟甚至有几分过分成熟的舆论控制。有不少身负黑历史的创作者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引起圈内同行的震撼不说外面的义务警察都快要把网文服务器冲破,连没做什么的创作者都在这种风气之下被扣上污水。弄得网文圈除了吃瓜就是愁眉苦脸,盼望千万不要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
就这样,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之下,安安静静不作妖,也不发声的于玚的存在就显得那么的独树一帜。
越扒越上头的吃瓜群众已经不满足于现有的战果,哪怕娱乐圈方一直在拼命控制舆论发展也无济于事。他们扫一扫排行榜,就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奇奇怪怪的大作者:作品点击量破亿,评论区数量爆炸,打赏流水十分可观,可他没签约!
哦豁,吃瓜群众一看,就是你了,你马上就要被我们扒到身败名裂。
这下子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一样。本来安静如鸡不想给自家大佬惹事的读者纷纷暴怒,抄起键盘和自身资源就开始和这些走到哪儿扒到哪儿的网络警察打起来。
那时候于玚还正好身在国外出差,每天除了同甲方头碰头就是疯狂埋头改设计稿,他又一直没有签约,不像其他作者还有责编护着,网站方面完全联系不到人,急得焦头烂额。
最后还是有个做影视的老板提醒,这个倒霉的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做过的也就算了,没做过的护不住很有可能失去威信。
一直沉默的网站方由此而幡然醒悟。本着求人不如求己的信念,没办法只能自己出头,在这场混乱的大战中第一个官方下场以求控制事态。
就这样,一场对于网文圈来说的飞来横祸正式缓缓拉下了帷幕,等于玚回国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终于被自家散养大佬联络的负责人痛哭流涕,表示等到您来真是黄花菜都凉了!同时抓紧机会询问于玚有没有签约意向,我们给出的福利条件很好云云,就是您不能再神出鬼没了等等。
于玚......完全没想到写个网文还能被波及的于玚心情复杂地与网站正式签了个短约,从此由庶出的散养子成了正经被呵护的嫡亲子。
飞机的轰鸣声拖着白色流动的尾巴越过天际,于玚拖着自己的行李从机场里走出。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温顺无害地垂在耳边,满脸年轻的胶原蛋白,显得他看起来像个游玩归来的大男孩儿。
这时国内已经三月末了,香港的气候已经趋微热,这让最近长期生活在低温环境的于玚有些适应不良,所幸还算可以将就。
他这次回国,一方面是出版社给他邮寄了需要特签的实体书,他将地址填到了香港,还有一方面......
于玚看着忙碌的人流叹了口气。
另一方面,大概是他想见一见晏冷淡。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与自己阴晴不定的爱人沟通。
青年很清楚,那个看上去好像对自己的选择毫无异议的晏冷淡,在心里应该是很不满。只是晏冷淡知道,以自己的脾气一旦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所以选择了再一次忍让。
是的,再一次忍让。
事实上,没有过问伴侣意见,便自作主张选择了封闭式进修的年轻男孩儿,并非表面上所表现的那样从容镇定。
于玚很清楚自己的性格问题,这样执拗又固执,总会时不时带给晏冷淡不好的体验。
流传甚广的粤语歌里有一句歌词,写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说得大概就是于玚对于晏冷淡的那种心理。倘若在外人眼中的于玚执拗只有六分之一,那么他在晏冷淡的面前,永远要打个成倍,变成三分之一。
于玚拦了辆车,自行将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然后低头坐进去。
车子缓慢启动,不久后窗外风景变换,展现的是流水线的对称和交错。
高耸入云的商业楼,身着西服正装的精英白领,随处可见的外国友人,将香港这座城市的繁华一览无遗。同时也象征着这里的人群有着惊人的流动性,任谁永远都不知道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究竟是不是属于这座经济特区。
年轻的设计师过早地踏入了婚姻的坟墓,冲动地放弃了本不该被放弃的东西,等到激情散去、理智上头,才知道佛说因果循环是不可逆转的警世箴言。
他垂下头,蹁跹的光影犹如分割的玻璃,徘徊着路过人间,也路过他的大半张脸,迎着柔和的日光,就连细细的绒毛都发软。
晏冷淡并不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于玚就没有办法再在他的面前坦诚相见。
临近十二点,借公翘班的晏冷淡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保密性不错的餐厅。
他们没有进空间更封闭的包间,而是坐在距离门口很远的地方。有细细密密的木制隔帘遮挡,喷着彩绘的落地窗前,陷入进郁郁葱葱的绿植和涓涓淙淙的流水包裹里。
“这是阿远给我的惊喜吗?”晏冷淡含笑看着坐在对面年长的爱人,为这样难得的亲近怦然心动:“阿远第一次来这里找我呢。”
晏冷淡并不没有说错。
或许是自知身份的龌龊,也或许是简单的工作上毫无交集,路修远向来不来晏氏。甚至如非必要,他也不会来香港,在和晏冷淡在一起之后,更是有时间就蜗居在京城自己的公寓中,不争不抢地等待晏冷淡的想起。
可以丝毫不夸张地说,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晏冷淡若是想找他,每每都只能靠自己打飞的过去。这也是为什么,晏冷淡在今天忽然看见他时心里会觉得惊讶。
因为这实在不是路修远从前的风格。
但随后跟上的,是记忆里更多的路修远曾不会去做的细节,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是缓慢攀升的神经性愉悦。毫无疑问晏冷淡对路修远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也愿意还站在原地。
“想你了,晏。”路修远的目光在晏冷淡的身上勾着,像是清晨难以被穿透的水雾,令人捉摸不透:“很想你。”
他们之间一桌之隔,两颗心却扑通扑通地贴得很近。
“那我可能没有阿远那样想我一样想你。”晏冷淡玩笑着说,“最近工作好多,我都没有时间去想谁了。”
“没关系,”路修远说,“我想你就足够了。你有空想想我,我也不会生气。”
晏冷淡:“这么好的脾气?”
“嗯。”路修远面不改色,“因为我工作的时候也不会想你,晏。”
“这我就不高兴了,阿远。”晏冷淡听了眉头一挑,半是威胁半是真心,很不讲理:“我可以不想你,但是你不可以不想我。”
路修远轻轻一笑,清淡的眉目都随之多了鲜艳的色彩。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是能看得出来他对爱娇的恋人纵容的模样。
晏冷淡一面微微歪着头打量着他的笑脸,身在这样的两相亲昵之下竟还能有另一半极致的冷静与理智,冷眼旁观着路修远的一言一行和细枝末节。
他还是那么高高在上,比孩童纯真的好奇还要多了些许冷酷无情,用成年人漂亮的花团锦簇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意图,肆意地迷惑着他想迷惑的芸芸众生。
他轻易看出路修远的气息看上去似乎比从前更温柔,同时也比从前更冷冽。
就如同客气的再客气,疏离的再疏离。
他向路修远微笑着,也向路修远交谈着,半空中垂着的隔帘模糊了他们的面孔。
他们在低声叙说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暗语,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自若地眼神碰撞,视线随着眉梢眼角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黏稠着,纠缠着。
——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微妙氛围。
两个西服正装的男人相处的分寸再好不过,就连见多识广,来去如风的侍者都认为他们除了颜值气度以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灿烂夺目,私密性很好的餐厅很是安静。
忽然,晏冷淡注意到了被推开的门。
那只手很快地推开,挡住了门的阻力,不过几秒又垂下手臂。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距离这里很远,同时还分明隔着阻挠目光的苍翠欲滴,但是晏冷淡还是看见了,那个没什么特点的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还有熟悉又陌生的、半长的头发和温顺的脸。
于玚。
他们的目光短暂地交接,随后便是长久的对视。
在经历了长途的航行之后,于玚有些累了。可是他的肚子还在咕咕叫着,手边的特签还剩下一摞。
他从桌几边站起身,跨过已经签完字的几捆书,路过自己的房间,走进了厨房。
只是太久没有回来,他已经忘记提前请人将需要的用品购买。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于玚心里涌上一阵无力吐槽的疲惫。
虽然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但也多少没有ac数的人,说得就是他了。
靠在冰箱门边的于玚几经思索,目光在玻璃窗上游移不定。他现在不太想见一见晏冷淡,只是他的房子就买在晏冷淡的公司附近......
在脑海里想七想八的于玚最终还是败于自己懒惰的神经,认命地捞起放在门柜的钥匙放进口袋,就下了楼准备去觅食。
他挑选的是一家上次和晏冷淡去过的餐厅,人不算多,但是很安静。
喷着彩漆的玻璃门用缤纷的色彩花着一个红鼻子的白色小丑,他的嘴巴是门把手,推开门时显得滑稽又好笑。
青年垂着头进门,门边长长的绿叶险险避过他裸露的颈,滚圆的风铃叮当作响。未曾想到在一个抬头的动作间遥遥对上一个人的眼,他下意识微微一笑,随后便想不太在意地收回。
但是目光就像凝结的冰雪,不听主人的劝告万般质疑地顿住。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隔着细细密密的缝隙、长势汹涌的绿植和击溅鹅卵石的淙淙流水,疲惫的青年认出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了男人绽开的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突发性地事件令青年陷入一时的愣怔,他站在门边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样朝他对视,直到那道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地向他靠近朝他走来。
欢喜还未迟疑地生出,犹豫就已抢占了养分。
沉肃冷冽的男人闲步走近,高高瘦瘦的模样连西装革履都削弱不了半分他的贵气。他随手挑开滚滚珠帘,有银光在他手腕处一闪而过,略过体积惊人的盆栽,随着距离的缩短,也露出身后那个男人的存在。
那真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宽肩窄腰,有一种非久掌大权所不能的压迫感,但却很自然地被礼貌性掩藏。整个人犹如一条线,干净清澈,没有多余。
“玚玚。”
可他听不见。他的目光顺着男人的存在,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那张连不经意间侧头都沉静如水的脸上。
清淡平和,沉稳温柔。
然而于玚看他的目光却好像看一个恶鬼。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晏冷淡带着路修远走到他的身边,看着穿着白色衬衫的年轻设计师在短短的愣怔之后,脸色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透明,目光似有一瞬间的摇摇欲坠。
他挑了挑眉,立在于玚的身侧,抬手制止了向前靠近的侍者,等人心神领会地又退下后,拍了拍设计师的肩膀,唤回他的目光。
“玚玚,怎么了?”他语气亲昵地关心道,丝毫没有当着情人的面安抚正室的心虚:“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于玚抬起头,他比晏冷淡矮一些:“没、没有,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缓过神,好像刚刚的反应不过是一场错觉,下意识勾起一个温顺的笑脸,细长的眉头弯着,温和地向晏冷淡解释:“师兄,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
晏冷淡凝视着他,沉沉的嗓子没有情绪:“我也很惊讶,你会在这里出现。玚玚。”
于玚垂下眼,听出爱人的不快,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想休息一下,再找你来着。”
“是吗?”晏冷淡点点头,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讲这些,便短暂地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侧了侧身,向于玚介绍一直安静地立在他身后的男人,客气中带着点亲近:“这是路总,路修远。”
“你好。”于玚说,“我是于玚。”
“于先生好,我是路修远。”年长的男人微微一笑,黑色的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