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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雪山火焰 ...

  •   新年。
      这个词汇对于晏冷淡还有路修远来说,并不算陌生。
      甚至也不算特别。
      在很早期的时候,晏家就扎根香港,是正正经经、名副其实的特别行政区老牌企业。虽然说即便沐浴在日不落帝国叽里呱啦的鸟语洗脑下,晏家仍然是个中立党,不亲外也不亲内,除了在背地里能帮衬大陆一把的时候会伸手捞一捞,但非要说那时候晏家有多根正苗红,那也是扯淡。
      那个最风雨兼程的年代,国外留洋而来的老爷子在香港大施拳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这个在后世被称为特别行政区之一的地方,甚至还没能正式回归。
      而老爷子本人,背靠这么一个定时炸弹也是靠山的晏家,在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里,更不可能有什么破釜沉舟的心,宁愿散尽家财也要亲一亲大陆、表现表现。
      这是必不可能的事。
      哪怕老爷子眼光长远,仍有做人的仁善之心和血脉里天然的倾向和在意,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在暗地里尽量帮衬而已。但更多的、在那样风雨寥廓的环境和种种原因之下,守着家族产业、内忧外患的老爷子也不能再做。
      更别提老爷子自幼生活于国外,很早就对晏家的那些黑色产业耳熏目染,是真正的一步步从底层、咬着牙踩着血凭着自己本事活下来的。晏家这样的家庭,能在风雨海岸的那段能得到多少善待、又能被接受多少善待,老爷子心里有数得很。
      可以说,这片刚强也柔软的土地未曾抚养过他半分,什么逢年过节的日子?他都不知道。
      可以想见,这样从小就被接到老爷子身边,亲手抚养的晏冷淡,他身上的大陆味儿能有多少?
      故作姿态,无非就是四不像罢了。倒不如坦荡一些,真诚一些,大家都能理解。
      更何况,晏冷淡此人,一个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过、他人生日也不记得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对什么节日上心?
      七夕和建国日他能记得还差不多。
      新年?在他眼中、不过是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放假的日子罢了——这是所有社畜,也包括晏冷淡这位资本家太子爷的休憩之日。
      至于路修远,新年的含义对他来说就更简单粗暴。
      作为一个成年许久的独身男性,父母早亡自个儿打拼,新年是什么?同晏冷淡一样,对于他来说,新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无非就是同天下所有社畜人的感官一样,有时特别忙,也有时难得放松。
      但今年的新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新年,也是他们第一个亲密相处的新年。
      这样难得的甜蜜,竟然也叫在他们这里平平无奇的新年之日生出几分特别的象征和寓意来。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爱尔兰第一场春雨坠落时,晏冷淡已经和路修远登上了返回京城的飞机。
      无他,此时的京城仍然大雪纷飞,要比已经冬末春初的爱尔兰有氛围的多。
      还有最重要的,晏冷淡需要履行他对路修远的撩拨与承诺:等京城下了最大的一场雪,带他去玩。
      晏冷淡从不说虚假的谎言。
      他在京城也并非没有产业。京城,作为大陆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他本人,作为一个有着很好眼光的商人,怎能会不在这里投资属于自己的小财富?
      只是晏冷淡从不上心,向来只交给亲信打理,自己是从来都没见有多少记挂的。
      就比如这座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高山庄园。
      坐落的不是京城最好的地段,却有着同行里最好的名声。从流水上看、不论是速度还是回报都是极惊人,不知有多少商人咬着小手帕瞅着眼红,无数人眼里的金疙瘩。
      然而它在晏冷淡这里,无非只有两个字评价:就这?
      高山庄园就算再赚钱,说到底也是走高端路线的私人小度假村,打的就是不能落下的金牌子,要精也要贵,特别追赶潮流还有雅致。更别提他还有个龟毛老板,不在乎人少,只在乎人太多自己去了觉得烦。
      所以高昂的维护费用、建设费用,和同样高昂的流水账目回报两下相抵,在晏冷淡众多企业投资之下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可以说,晏冷淡从来都不把它当一回事。
      直到今年,高山庄园才终于在几年之后,再度迎来了它的主人,还带着他那见不得人的情人,路修远。
      为此财大气粗的晏冷淡,特地提前延长了庄园新年假,直接给清了场,谁也不许再来。
      在一月末这一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整个高山庄园都被这没过膝的银装素素变得如梦似幻,尤其那天上隐隐约约悬挂的一个圆月,清清冷冷地含羞带怯,等月上枝头时看上去雪景更美。
      路修远穿着白色的丝绸衬衫,静悄悄地立在巨大的落地窗边,隔着干净透明的玻璃去看那外头的玫粉色晚霞,干净清淡的眉眼沉沉静静的,有种远离尘世的距离感。
      晏冷淡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外头大雪皑皑,星星点点白光亮晶晶的,驱不散天地间那如梦似幻一样的玫粉色霞光,只能看着它将整个庄园涂抹地素净,显得整个世界静静的、温温柔柔的,仿佛少女酣睡的梦境。
      那个变得有些消瘦的背影如同与它险些融为一体,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晏冷淡默不作声地走上前,他比路修远要高上一些,但也差不了多少:“阿远。”
      路修远这才堪堪回神,在他的呼唤下轻轻扬了扬下巴:“晏。”
      他微微侧了身,温顺地看着他。
      好像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病魔的确消除了,那些在爱尔兰里不经意间流露而出的黑暗似乎也消除了,就连他的攻击性也显得那么收敛,路修远还是那个路修远。
      但晏冷淡知道,那只是错觉。
      黑暗既然得到了滋生的温床,就从未消退。
      “我让人准备了烟花。”晏冷淡轻声说,微微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一触即离:“已经吩咐了,不会很晚的。”
      路修远一时没有反应,晏冷淡耐心地等着。
      “谢谢你,晏。”路修远看着窗外,反应似乎有些慢半拍:“这里很好,很美。”
      “你喜欢,日后可以再来。”晏冷淡说,“这里永远为你开放。”
      路修远沉默。
      晏冷淡说:“这是我赋予你的权力。”
      “谢谢。”路修远说,“但是晏,这里不属于我。”
      “不,这里属于你。”晏冷淡摇头,“随时都属于你。”
      路修远却又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远处凝破的天光,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的灯线,近处被渲染的红,没有脚印儿的白雪银装,嘴唇微抿一动不动。
      “阿远,你在想什么?”晏冷淡问他。
      依旧是没有答案。
      但是晏冷淡又耐心地问了一遍,字字句句都清清晰晰。
      路修远这才回话。他回答:“我在看这里的天,想起那天的你。”
      “哪天?”
      “就在那一天。”路修远侧过身子,有些尖尖的鼻子带着点翘的弧度,侧脸时痕迹尤为甚重,看起去似丛林来者血脉传承上的秘密。他的目光清冽,没有波澜壮阔,却生生叫晏冷淡走了一场大雨、心都被雨季淋湿:“有一天,我从公司回来,你没有点灯,我在月下影子里看见了你。”
      他笑了起来,若有所思。
      “很惊心动魄的感觉。”路修远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和缠绵,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藏在眉间的忧虑都散了,只在尘世光影的硝烟弥漫里透出山水之间:“我看着你,就好像在看着一块沉睡在巨大琥珀里的蝴蝶,随时都摇摇欲飞。我当时觉得,好似一场久旱甘霖的神迹。”
      晏冷淡听着,觉得路修远的话比他之前听过的任何一种称赞都要动人心弦。叫他只是听着,心口就涌起一种被爱的感觉。
      因为被爱,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看在眼中。
      因为被爱,所以连只是给予一双注目的眼睛,也能被发现和牵挂。
      “神垂怜世人。”晏冷淡吻了下他的唇。
      他一语双关,路修远自然也听得懂。
      “不及愿意垂青。”路修远轻轻回吻他,笑着说。
      两人的手指缠绕着,彼此摸索交缠,深入浅出,在这样温柔似水的天地间,连指腹的触碰都温温柔柔。
      他们站在落地窗前,相拥着站在一起。
      “前几天,公司接了一个合作。”在外面的这几个月中,路修远几乎很少接触工作,直到他的身体逐渐康复,这才被允许开始慢慢接洽:“是一个,消失很久的歌手。”
      晏冷淡知道这件事。
      路修远的眼神好像在落泪,自站在这儿起,他就好像陷入了某种奇妙的状态。晏冷淡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这是与高山庄园的雪景有了共鸣。
      “他委托我们,再为他的个人专辑做一个封面海报。”
      晏冷淡听了,循着他的灵感去问:“你听过他的歌吗?”
      “我听过他的歌。很特别,也很难以形容,轻柔、幽深、又静谧,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共鸣。”路修远沉思了一下,用一种很轻柔的语调,叙述着他能探取的感觉。
      “是鲸鱼。但又比鲸鱼深沉、温柔,在深海里孤鸣,不是哀伤,胜似哀伤。”
      “就像这里。”路修远转而看着身侧的男人,那种虚无的静谧从他身上褪去,“晏,今天的高山庄园和他的歌声很相似。”
      “阿远,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准。”晏冷淡上前贴了贴他的脸,嘟囔着:“但是我更认为,这样的天和你很相似。”
      “吃醋了?”路修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有几分好笑。
      晏冷淡也比较讲道理,没有破坏他的灵感状态,只在秋后算账:“你为了他,晾着我,还伤我的心。”
      “我承认,冷落了我的小晏晏。”路修远好脾气地说,“但是我哪有伤你的心?”
      “我请你看风景,你却在想和他的工作。”晏冷淡任性极了,在生闷气的边缘半真半假地试探,薄唇胡乱地磨蹭他的脸:“我不喜欢这样。”
      路修远听了笑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抬起手捧住他凑近的脸,甘之如饴地哄他:“好,是我错了。罚我陪你一起去书房好不好?”
      晏冷淡也并非没有工作。早晨的时候,还粘着路修远要他一起去,只是叫路修远拒绝了。
      “阿远很没有诚意。”晏冷淡揪着他的脸,没有用力。在路修远面前他一向很好哄,很能上杆儿爬、达成自己目的,他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说:“但我原谅你。”

      傍晚的时候,高山庄园果然放了烟花。
      如晏冷淡所说,时间不是很晚。
      作为京城被破例允许燃放大型烟花爆竹的私人度假村,高山庄园一向在这上面很有排面,历年来霸踞官媒头条,刷爆众多喜好浪漫的群众眼球。
      自然,今天也不例外。
      “…封闭期的高山庄园照例燃放了一场独一无二的烟火盛宴,一如既往地长达十五分钟…”这是官媒直播间,一年一度的蹲守拍摄开始了。
      深邃漆黑的夜空上,一圈圈绚烂的花纹随着一簇簇长鸣的烟花“嘭”一声、接一声地如水波粼粼铺展,有些还后知后觉,然后消散。
      路修远站在满天霞光下,天台的视野极为开阔,一层又一层地极致绚烂的花火升起又坠落,晏冷淡就站在他身后。他看着火花,晏冷淡看着他。
      缤纷明亮的烟花下,映出一张含笑的脸,和他所注视着的男人,还有他脖子上雪白的围巾,被一尾金色的烟火染上缝隙。先是转瞬即逝,又周而复始。
      “新年快乐,阿远。”晏冷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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