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象天天撒谎怎么办》戈柳

60、父母

　　最近的经历实在是过于波澜起伏，白适南开始认真反思自己之前一直想看清秦牧远头顶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错误。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况且眼下最要紧的分明是弄清楚为什么白博会出现在这里。

　　准确地说，是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秦牧远口中“一般不会让人类到访”的，九尾狐大妖丘媚的家里。他稍稍凝神，发觉自己老爸脸上的皱纹消失得七七八八，从小老头化身为三十出头的样子。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丘媚还没完全弄清眼前的情形——虽然她老早就知道隔壁大侄子找了个人类男友，奈何两人还未谈上时没多问，谈上后好友秦任龙净想着怎么棒打鸳鸯也不怎么提人名。白博和她往来不多，后者自然对前者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

　　秦牧远的脑子也嗡嗡响，但很是上道地拉着他姨退开两步，与白适南对视时露出关切的神色。对方则轻轻地摇摇头，道：“我和我爸聊两句……”

　　青年很快接过话头：“丘姨咖啡煮好没，能不能让我替我南哥先尝尝？”

　　丘媚总算反应过来，明白眼前的父子急需一场开诚布公，“行，那你们先聊，”她打量着两人的神色有些不放心，于是叮嘱半句，“别在我这院子里打架啊，鄙人的地盘禁止暴力行为。”

　　秦牧远满头黑线地推着人走，差点忍不住抱怨：什么打架，丘姨你这分明是在妖管委抓不老实的妖怪抓多了，我们家南哥向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不好。

　　进了屋的青年想趴在门口听墙角，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主要万一被白叔叔发现了，自己的印象分不得大扣特扣？他忍不住来回踱步，晃来晃去到让丘媚觉得头晕：“你就不能消停点。”

　　她细细琢磨进屋前的所见所闻，下意识地皱眉：“你男朋友确定是人类吗？”

　　“他真的是人类，”秦牧远停顿片刻，随即压低了些声音，“……我当时还特意找冯叔帮我在妖管委查了档案，确实没有他的妖怪证号。”现在妖管委和人类那边合作，两边的证件号是通用的。

　　“私自查阅其他妖怪的证件号是违反规定的，冯启成不仅没揍你还答应了啊？”丘媚算是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要小声说话了，原来是因为心虚。

　　“呃，那次我刚帮忙抓回一个一级通缉犯，他问我要什么奖励来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是以算盘打得叮当响的秦牧远当然没放过这个机会，“当然，查完冯叔让我补交了篇检讨。”

　　他说完自己知道的，忍不住追问：“所以……白法官是妖怪？那他妻子是人类？”

　　“嗯，白法官是獬豸，所以我请他过来帮忙审案子嘛，不过那个店主刚刚被带下去了。”说完这半句，丘媚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我所知，他妻子也是妖怪，不过具体原身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之前没多问过。”

　　《论衡·是应》有云：獬豸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斯盖天生一角圣兽，助狱为验，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

　　这话说得通，因为妖族皆知獬豸是断案审查的好手，各地妖管委遇上棘手的事情时都会想方设法地请他们来帮忙。

　　秦牧远大惊失色：“啊？”

　　“不是，”这下青年更坐不住了，他不可置信道，“如果白叔叔和方阿姨都是妖怪的话，按道理是不会生出人类的啊？这算什么……难道是抱错了？”

　　就这么一瞬间，各路狗血电视剧的大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从古早狗血豪门到如今在各平台上万分风靡的短剧……

　　“你能不能动脑子想想，”丘媚忍无可忍地拍了这大侄子一巴掌，翻了个白眼道，“白法官和他妻子肯定是在妖怪医院生产的，哪里会出现和普通人类产妇在一块儿的情况？这都什么年代了，能不能别轻易诬陷别人医生护士。”

　　秦牧远：……有道理。

　　丘媚想了想，给出了合理猜测：“也许是基因突变？说不准儿是父母的上一辈里有人类的血缘，然后遗传到祖辈去了，虽然这种几率比较小。你对你男朋友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什么的熟吗？”

　　“南哥的祖辈吗？”秦牧远回忆半晌，还真找到了合适的源头，“哦，我想起来了，南哥说他亲生爷爷去世得很早，他奶奶后面又找了个。”

　　“那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丘媚打了个响指，顿了顿又宽慰，“不过你男朋友虽然是人类，但父母都是妖怪的话，体质比常人会好出不少，寿命应该也会更长。”

　　周遭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注定不会长久。

　　虽然不怎么提，但“寿命”二字无疑是横在白适南和秦牧远之间的一道坎。青年闻言抿抿唇，情绪一下又低落起来——怎么会这样呢？烛龙老前辈的判断不会有错，南哥的父母都是妖怪，可南哥偏偏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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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的人心情也并不平静。

　　“你怎么在这里？不对，”白博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他很快了解到当下的情况，“小秦那孩子是妖怪？”

　　感觉前半句应该由自己问，“他确实是妖怪，”白适南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天旋地转，他挑了就近的凳子坐下，“所以……爸，你不是人？我妈知道这件事吗？”

　　问完他又想起秦牧远的说法，妖怪与人类登记前必须向对方坦白身份。

　　“等等，还是说我妈也不是人？你俩都是妖怪？”白适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边心想自己这问的几句听上去和骂人一模一样，一边自嘲道，“该不会是我最近真精神不正常了，怎么几个月的功夫，我身边的人类就屈指可数了？”

　　白博很想打电话给妻子，和对方说这种情况自己一个人，哦不，一个妖怪真的承受不来。但目前看上去收到冲击更大的是他儿子，慈父的自我要求激发了这位法官的斗志——势必要足够可靠。

　　“我是獬豸，你妈妈是蒙木树。不过你亲生爷爷是人类，”白博沉默一瞬后翻出手机，“我发个微信问问你妈妈有没有空，咱们三个聊聊？”

　　《山海经》有云：又东五十二里，曰放皋之山。明水出焉，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苍玉。有木焉，其叶如槐，黄华而不实，其名曰蒙木，服之不惑。

　　白适南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对这一安排毫无意见：“可以。”

　　这样郑重其事的三人会谈，印象里上次发生在家里还是因为自己出柜来着。

　　没曾想突然被儿子骤然撞破了自己和丈夫不是人类的事实，也没想过儿子领回家的男友也是个妖怪。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方烟梓也感到惊讶无比，趁着休息的空挡赶紧接通了视频电话。

　　白适南率先发难：“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一直瞒着我？”

　　白博和方烟梓纷纷沉默片刻，接着又异口同声道：“对不起，小南。”

　　电光火石间，白适南突然明白了父母的难言之隐——在自己和爱人都是妖怪的情况下，在妖怪的寿命注定会比人类长出不少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孩子，某种意义上确实……

　　确实，确实什么呢？

　　他看见重新回到中年人模样的白博，又瞥见视频那端看上去约莫五十左右的方烟梓，忽而失去了所有被隐瞒、欺骗的怒气，忽而没头没尾地说：“秦牧远说我确确实实只是个人类……你们……是不是也会难过？”

　　注定要承受分离，注定要面对儿子先自己一步离开的情况。

　　“你们为了我还要随着人类的寿命变换样貌，”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如果我也是个妖怪……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白博和方烟梓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原身的秘密，秦牧远的父亲也不会对两人的恋爱那般如临大敌——那天牛导的大倒苦水，让白适南格外清楚地认识到，他完全能够理解男友家长的顾虑。

　　“不是的，儿子，”方烟梓果断开口，毫不犹豫地说，‘’我和你爸一直很高兴有了你，这和你是妖怪还是人类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对你的爱，也不会因为你是人类而受到任何影响。”

　　白博同志未能赶上率先表态的份儿，只忙不迭点头附和：“对，儿子，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他想了想又说，“而且人类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人类真挺聪明的，今年审的电诈案里，上当受骗的妖怪可比人类多多了。”

　　白适南和方烟梓：“……”这是什么鬼例子。

　　眼见着视频通话里的妻子瞬间冷脸，白法官果断滑跪：“对不起，我错了。”

　　“好吧，”眼见着气氛有些凝重，白适南“啪”地拍了下手掌，道，“我总算明白白法官为什么老鼓动我回来啃老，原来是打算拉我做苦力。唉，看来我以后不用担心违反赡养法的情况了，今晚我就跑路。要不您二位拼下二胎？”

　　方烟梓愣了下，旋即摆摆手：“拼不了，小时候应付你这么个小子给我留的心理阴影已经足够了。而且你忘啦，因为你小时候不想要弟弟妹妹，你爸老早就去结扎了。”

　　“说到这个也搞笑，当时你爸想着自己去做完手术回来给我个惊喜，结果不知道是你爸没说清楚，还是帮他介绍的朋友不是很懂，差点找成兽医给你爸阉了哈哈哈。”

　　虽然不清楚自己是哪年被盘问要不要弟弟妹妹的，反正白适南此刻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爸，你这经历真丰富。”

　　被妻子残忍曝光黑历史的白博同志：“……”虽然一点也不光彩，但老婆儿子开心就好。

　　“我觉得咱们的微信群应该改名叫这家里只有一个人，”白适南晃了下脑袋，“等以后秦牧远加进来都能继续成立。”他顿了顿又说，“对了，爸妈，你们能不能变个原身给我看一眼？”

　　白博：“儿子你确定你这能接受吗？”

　　方烟梓深觉丈夫的智商实在不高，遂第一千零一次反思自己的眼光，“你还不明白吗？小秦那孩子也是妖怪，估计早给你儿子变过了，”她说着说着忽又一愣，“对了，小秦他爸妈知道你是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