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青》万钧之力

1、第一章

　　天色将晚，柳雨霁在丫鬟的伺候下穿衣上妆，即将同爹娘一起进宫赴宴。
　　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九，进京述职的边关将领也会来。
　　柳雨霁外披一件烟绿色夹袄，毛毛的领子称得她的脸愈发小，豆粉色口脂一上，远远一瞧，倒真有些“云销雨霁”的意味了，她从来都是美得这样轻松。
　　走出院门，在正院内与爹娘碰面，却不见兄长的身影。
　　“爹，娘，今日宴会哥哥不去吗？”柳雨霁走到爹娘跟前问。
　　“你哥他跟着太子接见希月的使臣去了，不同我们一道走。”柳彻对着女儿笑了笑，顺便拢了拢身边夫人的衣领再道：“时辰差不多了，出发吧。”
　　一家三口同坐一辆马车内，看着父亲对着母亲无微不至的关心，柳雨霁百无聊赖地掀开窗边的帘子，此时年味已经很重了，各家各户门前都挂着数量不一的大红灯笼。
　　柳彻看着小女儿心性未减的模样，也忍不住面带笑意，“阿矜如今也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不知可有中意的男子类型？”开口的却是那柳夫人。
　　“娘，莫不是女儿在这打扰了您和爹爹恩爱，您便要把阿矜给赶出去了？”柳雨霁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到真有点像被母亲苛责般的模样。
　　柳彻与夫人见此情景相视一笑，不知道自家闺女这般跳脱的性子是随了谁。
　　随着马车驶入皇宫，这三人也慢慢正襟危坐起来，柳雨霁揉揉自己的脸，兀自想着，等会又要假笑好长一段时辰了。
　　正当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柳小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如此重大场合敢大声唤人的，怕是没有几家姑娘了。此人便是陆丞相之女陆半双，陆半双生的张扬恣意，衣服上的红牡丹也尽显主人的风姿。
　　“阿双！”柳雨霁看见来人却彻底展开笑颜，“本来以为今日只能一个人默默在席上数瓜子呢，你来了便好了。”她下了马车便拉住陆半双的手说道。
　　陆半双回握过去，脑袋凑到她耳朵旁边悄悄说：“阿矜，听说今日镇国侯世子也会来，你不是从小就以镇国侯为英雄楷模吗？如今他儿子来了，你可要好好看看这镇国侯世子是否继承他老子的英姿呀！”
　　听着好友揶揄的话语，柳雨霁不由得羞红了脸，撒开手便要掐她的腰，“好你个小妮子，竟敢随意编排世子，待我上报大理寺，叫他们掳去你这满头金簪！”
　　陆半双正要调侃回去，转头便见陆丞相一脸严肃地朝她们走来，于是赶紧扒开柳雨霁的手，整理整理衣上不存在的褶皱，也一脸严肃地站定。
　　哪知陆丞相只是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进殿了。
　　“陆丞相最近...心情不大好？”柳雨霁小心地问旁边的人，“哼，我管他呢，他什么时候愿意放我出门游历我便关心他吧”陆半双冷哼一声。
　　“好了好了，进殿了，等会天家讲完祝酒词我再来找你。”柳雨霁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金云殿中，一片言笑晏晏。
　　柳家的座位在皇亲国戚之后，臣子间排第六，然陆丞相的席位却列在臣间第一，忘了这茬，早知道让阿双过来找我了，以小越大在旁人眼里莫不是有了攀附之意？柳雨霁暗暗地想。
　　这样想着便入了座，旁边的侍女递上泡好的茶，却因为心里想着等会如何不显眼地去找陆半双，一不留神打翻了茶盏，只好认命地跟着宫女去了偏殿换衣服，换完便想着去外面透透气，等会再进去。
　　没成想路过一个亭子，竟撞见少女诉衷肠的现场。
　　“苏昀青，本公主瞧你姿容非凡，倒是个有资格做驸马的，你若是愿意，本公主今日就请皇阿玛赐婚！”如今大凌朝子嗣稀薄，公主更是只有一个，那说这话的就只能是那位“玉灵公主”凌妙仪了。
　　啧啧，能得公主几分青眼，也不知这男子是何等风采，不过现如今最主要的事是不要被公主发现，需得敛声屏气，柳雨霁在心里对自己说。
　　“得公主青睐，是臣之幸，不过成婚之事还是得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公主莫要让臣为难。”正低头说着，却不着痕迹往柳雨霁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
　　玉灵公主气急，竟是不顾礼仪风范，转头就跑了。
　　柳雨霁听了一会发现再无人出声之后便也从暗处出来，准备回殿内继续参加宴会了，刚刚所听所闻是万万不可叫旁人知道的。但是刚一转身，就撞上一副硬朗的身躯。
　　“今日之事，烦请小姐守口如瓶，万不可叫旁人知晓。”淡漠的嗓音从柳雨霁头上响起。
　　“还请公子放心，今日之事原也不是我故意在旁听之，无缘无故卷进这样一场漩涡，自然是不可能道给旁人的。”柳雨霁听到他那番敲打般的话语便心烦，当下心情也变得急躁起来，只是如此这般，说出口的话必定不太动听，反倒讨了个“牙尖嘴利”的名头。
　　话说出口便后悔，竟是同那玉灵公主一样推开他不管不顾地跑了。
　　徒留苏昀青愣在原地，如今京都的女子也如此大胆开放了？倒是叫他回忆起故乡来。
　　殿内一片歌舞升平，此时天家已经说完祝酒词，底下各官员间正推杯换盏，借着这混乱的场景，柳雨霁同自家娘亲说了一声之后便直奔陆半双所在之处。
　　哪成想陆半双这厮正在和自己的哥哥拼酒，想也是兄长又以“不通文墨”为由调笑了她，才引得她作如此豪放状。
　　“兄长，杯下留情啊，我还指望阿双陪我说说话呢。”
　　柳云璟闻言伸手虚点了点她的头，“以后莫要看些闲书，讲话这般促狭。”虽是如此说，但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若是同兄长一般古井无波，阿矜才要怄死。”柳雨霁想也不想，迅速回击。
　　陆半双扑哧一笑，引得兄妹俩都看她。
　　“好好的笑起来作甚？”柳云璟不解地问
　　“无甚，只是想到了柳公子变成一口井的模样。”这下便是连柳雨霁也默不作声了，低下头看自己鞋面上的串珠。
　　“如此，便要赞陆小姐天马行空了。”柳云璟不咸不淡回应。
　　“本小姐向来精通想象。”陆半双撇撇嘴，她最看不惯此人如父亲一般的老学究做派。
　　眼看两人说两句就要吵嘴起来，柳雨霁赶忙开口当和事佬“精通想象可是好事，如若事事都一成不变那又有什么趣味呢？还是阿双你最深得我心！”表面明朗心里却想着，兄长，这回没站在你身边，就饶过我吧。
　　“柳公子，太子这边有请。”柳云璟正打算教训某个胳膊肘外拐的小丫头时，一个小太监的声音让他将话咽回肚子里去。
　　于是柳云璟跟着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走了，这厢陆半双终于逮着空和柳雨霁继续聊那未聊完的“镇国侯世子”。
　　陆半双附到柳雨霁耳朵旁边说：“阿矜，我瞧着这北地来的小公子是不大一样，生得高大威武，却不显莽气，而且这名字，可是和你有上那么一点缘分，你想不想知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多生了一只耳朵在头顶？”柳雨霁不乐得被陆半双这样牵着鼻子反问，于是故意把话题转移开，却是苦了陆半双，由于她本人也的确“精通想象”，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那翩翩公子头顶一只耳的场景，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可此时身在金云殿内，不可放声大笑，好半晌才堪堪忍住。
　　“笑够了？”柳雨霁见状拉拉陆半双的袖子，“快给我讲讲呗。”她眨巴着大眼睛盯着陆半双，殿内有些热，她的眼睛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对着这样一张脸，陆半双唯有妥协“此人名曰苏昀青，”
　　“何意？”
　　“你们一个青，一个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呀！”陆半双眨着大眼睛，笑得揶揄。
　　“好你个陆半双，学了几句诗倒是揶揄起我来了，想必陆丞相若是知晓她的小女儿如此上进好学，肯定会很欣慰吧。”柳雨霁边说着边忍不住学起陆大丞相抚起不存在的胡须来，这番话和模样却实实在在踩在陆半双的痛脚上，她是最怕她爹逼她做学问的。
　　陆半双拉住她假作摸胡子的手道：“阿矜，好阿矜，你知道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的。”
　　“你知道为何往年不见镇国侯世子，今年世子及冠便来了？”柳雨霁反手握住她的手。
　　“为何？”陆半双不解。
　　“镇国侯世子过完年是回不去了，你且等着吧。”柳雨霁一脸恨铁不成钢，终于隐隐理解了陆丞相平日里为何吹胡子瞪眼了。
　　“难道你瞧上了世子？可是阿矜，我听说公主也有意择他为婿……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万，咱没必……”陆半双话还没说完就被柳雨霁忍无可忍用一块糕点封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