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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常街诡事4 ...

  •   (其七)
      次晨,顾盼并不着急动身,而是唤阿离与我二人入房,商议对策。

      她说话时,我一会儿直勾勾盯着角落椅子,一会儿又斜瞥窗外悠悠白云,甚至把手中茶杯底沉淀的几粒残渣严肃地钻研了一番。
      正当我细数茶渣边缘的锯齿有几个时,顾盼忽问道:“无名,你怎么想?”
      “楼主所言,很好、很好、很好。”
      我叠声道好,实则没听进她说的半字,自己也不知好个什么劲儿。

      “你明着说好,今个儿却总是左看右看,总之未曾拿正眼瞧我。怎么,我脸上挂了甚么唬人东西么?”
      我暗自叹气,缓缓将视线移向顾盼。
      顾盼颇有兴味地打量着我,道:“看清楚了?我脸上挂了甚么,你且说来听听。”

      她同往常相比,没有甚么差别。
      笑意似有若无,目光欲语还休。

      偏是这幅寻常光景,今日格外令人生恼。

      我心中怦怦直跳,面如火烧,蹦到嘴边的,不过又是“楼主…很好、很好、很好”。
      顾盼转向阿离,笑道:“阿离,这鹦哥怎生翻来覆去,只会‘很好很好’?我看,要论呆气,她也是‘很好很好’。”
      阿离面带几分疑惑看我,似同样不解我为何如此反常。

      清晨柔和日光越窗而入,添乱似的斜照我面上,堆了我满脸的纠结更是一览无余。

      强打精神,我岔开话题道:“楼主,唐悦的事,鬼蜮横插一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及早动身为好。”
      顾盼思索片刻,道:“好,我们走。”
      “属下这就去收拾行李退房。”
      “退房作甚?难道晚上我们也学那唐悦,直挺挺躺在常街地砖上么。”
      “此去单程少说也要一日有余,我们未必还要再回来。”
      “你要奔哪里去,这般‘乐不思蜀’?”

      我不解道:“自然是去此次目标灵渊谷。”
      顾盼莞尔道:“谁说我们要离开蜀都了?”

      常街,蜀都最繁华热闹的街市。
      道长路宽,店肆林立。
      摊贩吆喝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簇拥如织游人悠游前行。

      顾盼今日兴致大好,在人潮中左右穿行,一会儿拿起支翡翠玉簪赏玩,一会儿捧住本惊奇小说阅读,浑不觉她所到之处,周遭男女老幼纷纷注目,自己已成常街一抹丽色。

      阿离与我随行顾盼身后,保持与她相隔丈许距离。
      “阿离,”眼见顾盼又跻身去看杂耍艺人,我侧头望向身边面无表情的少女,道:“楼主有我跟着。难得来一趟,你若是有想逛的地方,自行去便是。”
      “我没有。”
      我微笑道:“现在也不算作执行任务,你大可放松些。”
      阿离仍是面无表情,道:“无论是否执行任务,杀手都不应松懈,敌人任何时候都可能攻来。”

      知她性子向来严谨,我不再相劝,转而问道:“阿离,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一直想问问你。”
      阿离看向我,道:“甚么事?”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想了想,我补充道:“你看,我记性不好,从前的事,仅记得零零碎碎。你既然会送我护手,我想,我们关系应该还挺好,对么?”

      她既未点头,又不否定。
      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不能吸引少女半分,可一个在我看来简单如数数的问题,却困扰得少女久久垂眸思索。

      “阿离?”我轻声提醒道,“如果我以前做了甚么惹你生气的事,你不妨直说,无须顾虑。”
      阿离摇摇头,面上看不出情绪,“我们…还可以。”

      我松了口气,笑道:“你方才那样,我心里真是十五吊桶,七上八下了。”
      阿离回过头去,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顾盼。

      本以为她不愿多作闲谈,我便也收了声,随她目光看去。

      杂耍艺人口中正衔住短匕刀柄,右手蓦地向上一抛,但见另一柄匕首在空中高高打几圈转,随后笔直向下坠落。
      落至半空,那杂耍艺人开始不住左右小幅摇晃身体,顷刻间,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
      下落匕首的刀尖,正正好与那艺人口中短匕的刀尖相对,稳稳当当立在半空。

      倘若没有听见阿离后半句话,我差点要与人群一道鼓掌喝彩。

      “无论如何,我不会杀你。”

      (其八)
      我呆立当场。
      过得好一会儿,我才转过身,疑惑看向阿离。
      “你为何要杀我?”
      阿离目光停留于顾盼处,神色淡淡,“这话从前我也说过,也许你已经忘记了。”

      我越听越糊涂,心道这回马峰真是邪门儿得紧,自打路过以来,身边人个个言行古怪。
      妖夜鬼刹张口闭口,莫名认我作甚“莫羡”。
      顾盼昨夜那…那般,虽然意外,倒也符合她一贯爱戏弄人的性格。
      可眼下,连素来沉稳的阿离,也没头没脑地同我猜起了哑谜。

      “从前?”不愿继续云里雾里,我追问道:“阿离,你断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话,我们从前有甚么过节?”
      “不是过节。”
      阿离终于转过身来,与我对视。
      “我希望你记得,我的命是向你借来的。纵使有日你我恩断情绝,我也不会杀你,左不过把命还给你。”

      少女语气轻柔和缓,吐露的话语却重若千钧。

      我思忖半晌,不再纠结甚么把事情问个清楚,正色道:“阿离,你的命只属于你自己。从前如何我不知道,今后,我绝不会向你讨要。”
      话刚说完,我忽又忐忑道:“难道…我从前是个大混蛋,竟混账到要你以命相抵?”
      阿离仿若陷入回忆,一时失神,喃喃道:“你没有。”

      尔后,少女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阿离笑。
      笑意在她面上晕开,轻轻浅浅,好似下一刻微风吹过,就会随风散去。

      “你那时说,‘你须得好好活着,我们才两不相欠。’”

      直到月上柳梢头,顾盼逛得尽兴,我们三人方回到客栈。
      正是晚膳时分,大堂人声鼎沸,坐得满满当当。
      我们正要上楼,客栈小二忽迎上来,道:“几位客官,有人托我给你们传个口信,说有事与几位商议。若是赏光,还请到东城望春楼相聚。”

      我问道:“小哥,那人甚么样,可有报上来历?”
      “是个男子,来路没有说。”
      小二见我面露犹疑,又道:“姑娘放心,望春楼是蜀都最奢华的酒家,去的人没点儿银锭压身,在里面步子都迈不踏实。那里护卫不比客人少,安全是安全的。”

      顾盼欣然赴宴。
      前往望春楼的路上,我斟酌道:“楼主,对方不知是哪方势力。我们是否提前知会楼里在蜀都的暗桩,早做防备?”
      “无妨,且看他们有甚么企图。”

      望春楼沿河而建。
      那小二说得不错,望春楼确实当得上“奢华”二字。
      此刻,满城华灯初上,明亮本就星星点点缀于街头巷陌。
      可方圆几十里,独独望春楼,整楼开遍了各式花灯。
      远望流光溢彩,近观灿烈灼目。
      繁光之盛,连临楼河道也乍似燃烧起来。

      我们三人刚行至望春楼前,牌匾下站立的小厮忽地走近,热切道:“三位姑娘可是应邀前来?”
      见我颔首,他忙将臂往后一伸,躬身道:“三位请随我来。”

      望春楼内,过道层叠,回廊盘绕。
      小厮在前引领我们,也不知拐过几重弯,途经几间房,行了好一阵,他忽在其中一道房门口前停下,敲三下门,恭敬道:“爷,客人到了。”

      房门顿开,门后一女子向我们盈盈一拜,微笑道:“恭候三位多时,还请入座。”

      席上,已坐有四人,两男二女。
      酒席左侧二女,一人清冽似雪,一人璨若朝霞。

      却是沐伶与方留月。

      我微一愣神,又打量起右首两名男子。
      两人均是丰神挺秀。其中,一人服饰镶碧鎏金,袍袖间的缎面反映灯光,流云纹隐隐浮动。
      这华服男子掐头不看,俨然一樽华贵转心瓶,与望春楼奢靡之风颇为融洽。
      与之相比,另一男子仅着墨绿长袍,倒显得平平无奇了。

      古怪的是,除开那华服男子,另外三人皆表情僵硬,见我们到来,面上竟展现如获大赦的神情。

      待华服男子开口,我登时明了三人的坐立难安从何而来——

      “没曾想是三位美人莅临,满桌山珍海味,哪及三位活色生香!”

      (其九)
      “我唐晦真是花尽了七世福分,能与几位美人同席。可叹、可叹,今宵良辰,只怕要耗尽我余生去回味。”

      席间,华服男子侃侃而谈,随侍在旁的佣人悄声问我道:“姑娘,你面色似乎不太好,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我叹道:“饭菜很好,甚至香得有点闹耳朵。”

      方留月微微蹙眉,道:“唐公子,既然人已到齐,是否可以商议正事了?”
      “方姑娘,长夜漫漫,何须急在一时?”
      方留月闻言,眉头更锁三分,冷声道:“我们赴宴,原是应唐门所邀,共商应对危难之策。倘若唐公子自家尚且怠慢,我们外人当然无法替你着急。”
      “好嘛,美人开口,我向来有求必应。”
      唐晦含笑住口,惫懒地挥挥手,遣散房内几名佣人。

      等佣人把门带上,唐晦复对顾盼笑道:“顾楼主,酒席是我做东,还望允我向你一一引荐宾客。”
      唐晦抬手敛袖,手掌平摊向沐伶、方留月方位,道:“沐家现任家主沐寒千金,沐伶。三清门‘玉台五秀’之一,方留月。”
      说罢,他又反转手掌,示意另一侧男子,“秦家现任家主秦闻道的大公子,秦浩。”

      叶沐江秦,武林四大世家。
      秦家世代盘踞关中,行事低调。
      与其他三大世家不同的是,江湖中提起秦家,多半不是议论秦家子弟,而是秦家的独门功法。

      非是秦家无英雄豪杰。
      江湖从来不缺英雄豪杰。
      你猜,“江湖英豪榜”为甚不只排天下一二三,却还要捣鼓出“天”、“地”、“人”三榜?
      说白了,江湖之大,豪杰之多,一榜塞不下。

      况且,英雄豪杰中道死,几人能得百年身?
      “江湖英豪榜”上的名字抹了写、写了抹,最终能否留在榜上,各凭武力高低打榜。

      原因无他。江湖规矩,从来奉武为尊。
      拳头招呼不过人家的人,名字另有录处。
      诸如凭吊祭文、悼念诗词,花式繁多,任君择取。

      秦家人正是凭一手家传武学,为无数悍匪恶盗写就了祭文。
      如今,只消秦家人摆出起手式,□□平日标榜自身乃“绿林好汉”的人瞧见,四个字,倒要生生咽回三个。

      秦家家传武学“天行九渊”,属拳掌一路,讲究叠劲为基,掌力前后相罩。
      初时,不过随意一掌拍出,意淡神闲。可一掌余力未消,一掌已续劲裹上。
      掌力一股笼络一股,反复几轮,越来越强。
      对手若不能在疾旋掌力成形前击溃出掌者,势必会受罩定四方的掌风围困,俨如周身陡然拔地高耸“奇、险、峻、绝”的巍峨群山,目能视之,足难踏之,口中唯有“咿嘘哀哉”,胡叹一气,借发出一些声响,确认此身尚在人世。

      这般威杀四方的武功,哪怕浅浅挨上一下,事后大谈亲身体验,也是与有荣焉了。

      我见秦家派人赴宴,心下微觉疑惑。
      关中秦家一向独来独往,何以千里迢迢,今日也来参与唐门酒局?

      但见唐晦手掌又朝向顾盼方向,道:“风雨楼楼主,顾盼。”
      他唇角勾笑,打量阿离与我,“风雨楼素来卧虎藏龙,可得见楼内高手真容的人,泰半去了阎罗殿诉苦。恕唐晦福浅,冒昧请教两位美人儿的名号?”

      我回以微笑,道:“我二人不过楼内小卒,怎敢劳唐公子记挂。”
      唐晦听罢,笑道:“姑娘便是不报名号,唐某适才自初见姑娘一面起,已是忘怀不能了。”

      “唐公子,”沐伶忽地冷声插话道,“沐伶以为,有些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的要事,目下倒要劳驾唐公子记挂记挂。”
      唐晦叹道:“唉,是了,唐某一见美人就犯痴病,差点丢了紧要事。”

      他环顾在座众人,依旧一副纨绔子弟的慵懒模样,随意道:“今日唐晦代表唐门宴请诸位,实为一件攸关江湖安稳的大事。”
      顿了顿,他蓦地敛了笑意,肃然道———

      “号称‘天下神医五分半’的药花部落,不日恐遭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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